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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遇壽頭穩捉甕中鱉 行險著飛來天外兵(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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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周太太等姑嫂三人,串合了單家叔侄,做弄費太太。這出倒脫靴巴戲堪堪要開場,不意就來了兩個意外之人。品純忙說一聲雙龍會,周太太回頭瞧時,只叫得連珠的苦。原來這兩個不是別人,一個是輪船買辦張咸貴一個就是自稱江蘇候補知府的胡雅士。春泉初到上海時光,曾被他們抬過一回轎子,輸掉過六百多塊洋錢。第二局約在同春坊沈彩林院中,春泉因為達卿告密的事,把身子纏住了,沒有去赴。看官們瞧過第一集《十尾龜》的,諒還記得。你道周太太見了這兩個人,為甚要吃驚。這其中很有一段奇妙情節。編書的在初集結梢,曾表過「女翻戲棧房設計」與「紗廠密設女總會」兩句話,就是指這樁事故。因為奇聞怪事,絡繹奔赴筆端,講了這端,不免就放過那端,一竟沒有詳細描寫。這會子他們既然突如其來,倒又不能不補寫一番了。脫枝失節在所不免,那總要看官們原諒的。 原來周太太姑嫂三個初學會活手時,上海地方,人頭還不很熟識,每天便到張園愚園品物陳列所與各家戲館,諸凡熱鬧地方,遊遊逛逛,乘便吊幾個膀子,拉幾個空子。賭色兼施,無投不利。一日,在春貴荼園看戲,恰恰同包廂碰著一個闊老,這闊老不住的把銅鈴般兩隻眼珠子,瞅著三人,逐個逐個的打量,瞧了去又瞧了來,一瞬都沒有瞬,一停都沒有停。 小燕與他恰好坐的最近,見他瞧的志誠不免回眸—盼。只見此人五十左右年紀,穿著呢金色緞子灰鼠袍子,天青緞子青種革馬褂,灰色縐紗棉褲,白絲絨襪,新式暖鞋,頭上尖頂緞帽,紐子般大小一個小帽結子。一手托著個香煙咬嘴,在那裡吃香煙。手指上亮晶晶三個鑽石戒子,映著自來火光格外的耀眼。蹺起幾根鼠黃須,露出滿口板牙,嘻嘴凸眼,那副賊形怪相,真是難畫難描。 小燕慧心一轉,想這老東西既然找上門來,不妨串他一局倒脫靴巴戲,就與鳳姑、巧寶咬耳朵計議了一會子。回轉頭去,見那人還目不轉睛的瞧著,小燕放出手段,把爍亮的眼睛,先向那人一溜,微微的笑了一笑,早把那人三魂六魄一齊勾了過來。那人就七搭八搭把言語來勾動小燕。 這時,臺上正演茂州廟。小燕與鳳姑議論道:「照理花蝴蝶不應武生扮演,他那種行為,那裡像什麼正人君子。」 鳳姑道:「不用武生應用何種角色?」 小燕道:「據我想來,用武二花才對。」 巧寶道:「看看戲,你又要瞎批評了。」 那人忙插口道:「這位的見識,高炒的很,佩服佩服。我小時光跟著老人家,到上海來看戲,記得那時的茂州廟是武二花正戲,花蝴蝶系塗石灰色臉。謝虎系紫黑臉,額上畫出一枝桃的。」 小燕道:「我說武二花扮演才對。原來從前本是武二花唱的,可知我並不是瞎說了。」 那人道:「從前茂州廟,還唱演過昆腔戲呢。其中情節,比了二簧戲,真是大不相同。那時串謝虎的是孫春恒,其中情節,謝虎是紅旗李煜之徒,綽號一枝桃,雖在綠林,卻肯濟因扶窮,德州一帶稱他為善士。一日大蟒山於七逃出,投到謝虎家裡,恰碰著施公到德州下馬,謝虎叫於七扮了頭陀,把頭髮披在額上,人家見了不能認識。 這時光,茂州廟齊巧賽會,謝虎領著兒子和于七到廟喝酒取樂,黃天霸同著季全也到廟裡來遊玩。這季全綽號叫神眼季全,不論何人,經他碰過一面,就能終身不忘。于七雖已喬裝,難逃季全神眼。黃天霸卻還沒有曉得,玩了一回,一同出廟。季全就問『座上的頭陀,乃是于七喬扮,你難道沒有瞧出不成?』 一句話提醒了黃天霸,同季全重複進廟。於七見他們出而又進,知道不利於己,馬上離座逃走。黃、季兩人不肯相舍,緊緊追趕。見於七逃向人叢裡去,黃天霸立發一鏢,誤中謝虎的兒子。于七倒逃脫了,謝虎通只一子,一旦死於非命,得著了從人驚報,就把天地神明,恨得要不的,以為素來廣行善事,天公爺竟沒有眼珠子,使我中年喪兒,遂立志報仇。 回到家裡大排宴席,叫許多姬妾都來同飲,哭向妻妾道:『我將與黃天霸拼命,為兒子報復大仇。倘能把黃天霸殺死,我也避跡天涯,倘然鬥不過他,被他殺死,一世英雄,就此完結。今天的酒筵,是我夫妻永別的酒筵,你們各人自家打算。』於是哭而唱,唱而哭,謝妻自刎身死,眾妾也一一畢命。謝虎哭了會子,忽又放聲大笑,然後放火燒屋,藏了鏢,拿了刀,去找黃天霸。 謝虎與天霸並不認識,只認得個季全。因見季全同著一人行走,估量總是黃天霸,遂與天霸理論,黃天霸自命英雄,反責謝虎,不應容留欽犯,拿到當官,全家都宜正法,傷掉你兒子性命,值得甚麼。謝虎忿極,就和天霸交手。打了一會子,敵不過天霸,拔步奔逃,天霸追上去,謝虎反手一毒鏢,打中天霸而止。這齣戲,通場全唱昆腔,是孫春恒拿手好戲。」 這席話聽得巧寶等三人津津有味。那人就問小燕:「你們公館在那裡?」 小燕笑而不答。那人道:「問問住處打甚麼緊,難道曉得了就有甚麼不成。」 小燕道:「我們的住所,你要打聽來做什麼,你我這會子,不過浪跡萍蹤,偶然聚首。我也不曉得你姓甚名誰,你也不曉得我名誰姓甚。」 那人聽到這裡,連忙自己通名道:「我姓張名叫鹹貴,從前也曾替皇上家出過力,做過小小微員,因為宦海無常,棄官就賈,改做了生意,充一個市隱。現在長江輪船上,暫當買辦之職。(好實貨,虧他老臉,聞之令人欲嘔。)敝眷都在漢口,所以在上海地方倒很自由。」 小燕再也忍不住,撲嗤的笑了出來。巧寶、鳳姑也都抿嘴微笑。鹹貴見三女粲然,錯認都與自己有了意思,忙道:「小寓就在孟淵旅館,房間很寬敞,很潔淨,是我一個人包著的,可否同去坐坐?」(上海地方果有如是的壽頭,想士諤先生必親眼瞧見過也) 小燕道:「坐坐也不妨,散了戲館,就同你去坐一會子。」 咸貴見小燕應允棧房裡去,快活的像窮漢拾著金子相似,渾身不得勁兒。眼望著戲臺,巴望立刻就散場。一會子,茂州廟演畢,臺上改演空城計了。鹹貴道:「我們走罷,這出是送客戲了,沒甚瞧頭。」 小燕笑道:「還有新安驛、天水闕、小放牛好多出呢,怎麼說是送客戲。你真欺我們是鄉下人了。」 鹹貴道:「明天是禮拜,戲還要好呢,我包一間包廂請你們,今天就這麼著罷。」 小燕見他已經情急,就道:「就去也好,只是我一個兒作不來主。」 鹹貴連忙拱手道:「那兩位,費神勸駕勸駕罷。」 巧寶、鳳姑見咸貴壽到個不堪,戲園子耳目眾多,一竟纏下去,究竟不很便當。遂不約而同的向小燕道:「這戲也沒甚瞧頭,我們就早點子散罷。張先生既然明天請我們,我們准期領他情是了。」 鹹貴喜道:「還是這兩位說得有理。」 於是巧寶、鳳姑、小燕跟著張鹹貴出了春貴戲園,徑投孟淵旅館來。好在春貴到孟淵,為路無多,車子也用不著,一瞬眼就到了。咸貴包著的房間,果然寬敞。鐵床炕榻,幾椅桌凳,位置井井。眾人坐下,鹹貴忙喊當差的泡茶,一面與小燕等周旋。鳳姑見桌上放著一副烏木嵌背的麻雀牙牌,隨道:「這裡倒有著副麻雀牌,我們恰恰四個人,格子倒是齊了。」 小燕道:「叉兩圈小麻雀玩玩,可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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