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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費太太宴客醉芳樓 曹小姐走報惡消息(2)


  公館中娘姨大姐守了一鎮晚,不見新姨太回來。情知有異,忙到大公館告變。費太太倒不過如此,依舊沒事人似的,大大方方說道:「這種爛汙貨走掉了倒也乾淨。」

  春泉竟如熱灶頭上螞蟻一般,跑東跑西,好生不得勁兒。一會子要報巡捕房,一會子又要把娘姨大姐一齊送衙門究辦。嚇得眾娘大姐淌眼抹淚的求告,齊說:「老爺明鑒,新姨太要出去看戲,我們都是底下人,如何能夠攔的他住。」

  春泉道:「你們都是死人麼,跟一個人去都不會麼。」

  眾人都道:「老爺,新姨太不要我們跟,我們又怎樣呢。」

  費太太道:「你怪他們怎的,爛汙貨自己要走,他們又拿他怎樣。」

  春泉道:「人已經跑掉了,還不許我開一聲口麼。」

  費太太道:「你開甚麼口,你開口就在捨不得這爛汙貨。噢,我曉得了,爛汙貨一走,你就革掉了一個很大的功名,怪不的要著急。」

  春泉愕然道:「他一走我為甚就要革功名,革掉我甚麼功名,我沒有知道呀。」

  費太太道:「甚麼功名,就是綠頂子呢,他姘頭軋到十多個,一個姘頭贈你一條烏龜尾巴,拿算盤算算,不是十多個尾巴一隻大烏龜麼。」(十尾龜名目至此方點清)

  春泉道:「我沒有曉得罷了,曉得了會放他這樣麼。」

  費太太道:「真個不曉得也還罷了,恐怕是眼開眼閉呢。」

  春泉道:「我也沒得說,就算我做了烏龜,我也並不是自己要做。俗語叫做皇帝不要做,挨著沒奈何。像周介山竟情情願願的當烏龜,我比了他究竟好一點子。上海地方,像周介山那種人也多的很。不要說上海,就是北京,總算是天子腳下,皇城裡頭,那些達宦貴官,比了我們身價總要高起許多,卻也一般汙糟糟呢。秦少耕進了京能有幾多時候,現在聽說頂子也紅快了。倘不是他如夫人的力量,如何能夠升得這樣的快。(秦少耕也是十尾龜)我這烏龜頭銜,就使是真的,究也是冤屈成功,你怎麼竟把我說得這樣的不堪。」

  費太太笑道:「我也不過是提醒你的話,走已經走了,你就急煞跳煞終也沒用,難道跳一會子,急一會於,逃去的人就會跑回來不成。」

  春泉見他們這樣寫寫意意,很是氣不過。想要回報兩聲,又恐怕太太要發怒。沒奈何,一個兒忍著氣走下樓去,在書房裡踱來踱去,想一個處置之法。那班娘姨、大姐自有太太去發放。

  正這當口,靜齋就來了。春泉把這事一字無遺的告訴了靜齋,問靜齋可有什麼法子想?靜齋道:「這樁事情倒有點子難辦。經官動府呢,張揚開去未免聲名不雅,況也未必是找的著。」

  春泉道:「我也為此沒了主意。」

  靜齋道:「梅福裡可曾去看過?究竟卷去了多少東西。」

  一句提醒了春泉,連說:「沒有,我真氣昏了。現在和你同去看一遭罷。」

  於是兩人車子也不坐,步行到梅福裡。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只剩些粗重傢伙木器什物。開出箱子來,是只只空的。春泉連連歎氣,靜齋勸道:「你就認了點子晦氣罷,想來也是前世少他的債。」

  春泉無奈,只得叫阿根把東西搬了大公館去,房子退掉,這起事就此消過。

  看官,費春泉自經了這次失意事,躲在家裡索性不出來,連尋常應酬也一概謝絕。所以這幾個月中,在春泉一方面,竟然無事可記,倒是他夫人,敢作敢為,著實幹了幾樁大事業,造化在下,增添了無數資料。

  原來這位費太太,外看去雖然沉靜寡言,其實是第一等喜歡玩耍的人。一到上海這種花花世界,真如名伶登臺,英雄臨陣,頓增了精神百倍。自那日一枝香叫了醉芳樓一個堂唱,便存了個涉足青樓的念頭。他的初意,不過想考察考察堂子情形,增長點子識見。再不料一涉迷途,竟也會迷惑起來,弄到個身敗名裂。當時費太太曾對大姨太、二姨太道:「我想倌人也是一個女子,人家也是一個女子,為甚緣故男子家偏喜歡到堂子裡去。到了堂子裡,便連家都會忘掉,難道堂子裡另有一副迷人的手段,迷人的功架不成?最好總要親身進去調查調查。」

  大姨太道:「要調查也不難,馬小姐不是說,上海堂子裡,女客也好進去嫖麼,大姊就何妨做一個領隊,帶領我們一同逛逛,也不枉上海來了—遭兒。」

  二姨太也竭力慫恿。費太太道:「去呢我也想去,只是堂子裡這地方,究不是什麼好地方,沒有去過,總有點子膽怯。」

  二姨太道:「我們又不是男子,就進去也不過清玩玩,難道人家就說我們什麼不成。」

  費太太道:「上海的小報館,很會嚼舌根,說什麼,不說什麼,倒拿不定呢。」

  三個人講了一會子,也就擱過。

  過了幾天,醉芳樓竟差娘姨前來送禮。這日費太太正與費大小姐、大姨太、二姨太叉小麻雀消遣,阿根上樓報說醉芳樓差人送禮,可要放他上樓?費太太道:「我通只叫得—個堂唱,就會前來送禮,這個人可真要好。」

  隨間:「差來的可是娘姨?」

  阿根回說:「是娘姨。」

  費太太道:「喊他上來。」

  阿根下去,一會子領著個很清秀的娘姨上來,提著四色禮物。是燕窩、南腿、四匣外國餅乾、六瓶勃蘭地酒。那娘姨先叫了聲太太,然後摸出醉芳樓名片,致辭道:「這幾樣粗東西,是我們先生一點子窮意思,請太太留著賞人罷。」

  費太太道:「怎麼,你們先生又要這樣費事。既這樣,我倒不好不領他的情。」

  叫阿根受了南腿勃蘭地酒,那兩樣璧謝了。那娘姨忙道:「先生吩咐過,叫請太太全收的。倘帶回去,又要遭先生一頓罵了,只道我不會辦事呢。」

  費太太道:「我已經受了兩樣了。」

  那娘姨道:「懇求太太照應點子我罷,我們先生性子很不好,帶回去一定要遭他罵個臭死。」

  費太太道:「你們先生送東西給我,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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