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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錢姨姨三更驚噩夢 費太太一棹訪春(2)


  瑟公內寵很多,共娶有六七房姨太太,卻都不住在一塊兒,一位姨太太打一座公館。瑟公日間沒事就到這座公館走走,那座公館逛逛,日子過得異常快活。不多一回天就夜了,也不等甚邀請條子,就命駕兆貴裡甄可卿院中來。到得房裡,祥甫起立相迎。見春泉、靜齋、介山、惠伯一干熟人都在,瑟公問:「梅心泉來不來?」

  祥甫道:「你還問梅心泉,此人幾乎闖出大禍來。今天三點鐘時光,一個兒找到魏企淵那裡,要同企淵拼命。虧得企淵出門了,不然豈不又是一場大禍麼。後來企淵得著消息,嚇的上海不敢住了,馬上趁公司船逃往外洋去了。」

  瑟公道:「這種賣國賊不打,更打何人。」

  惠伯道:「要制服個巴企淵,又何必這樣大動干戈。」

  瑟公道;「你難道別有妙策麼?」

  惠伯道:「妙策是不敢當,企淵怕老婆,我不是講過的麼。現在只消利用他的老婆,包你制的他伏伏貼貼。」

  瑟公道:「企淵的老婆,你如何利用得著?」

  惠伯笑道:「企淵老婆又不是三貞九烈婦女。」

  瑟公道:「敢是也不貞的麼?」

  惠伯道:「是個四德俱備大賢大德賢婦人,這四德可不是德言貌工的舊道德,是目下女界新流行的新道德。第一是淫德,第二是妒德,第三是悍德,第四是潑德。」

  瑟公道:「妒悍潑三德已聽你講過。」

  惠伯道:「這婆娘的淫德,比了妒悍潑三德還要利害,在外國時光,曾進商業學校讀過書,同學的人,因他穢德彰聞,都不願同他交接,贈他一個極美的徽號,叫做檳榔婆。」

  眾人聽到這裡,都問他既然貪淫應稱他香蕉婆才對,擯榔兩字未免離題太遠了。上海不是有過一個香蕉阿四的麼。惠伯道:「檳榔兩字也有個道理的。這位婆娘最喜歡咬檳榔,不論做什麼事,嘴裡頭檳榔總沒有空的。在學堂裡時光,一落空就溜到灶間裡去向廚子索檳榔吃。鬼眉搭眼,就和廚子兩個好上了。同學的人知道了,都不肯理他,他卻脅肩諂笑,無所不至。」

  瑟公道:「奇了,他對了企淵,氣焰盛的了不得,對了同學怎麼倒又肯脅肩諂笑?」

  惠伯道:「這道理我也不明白,凡是潑悍婦人,對了外人倒總是有說有笑的。也不光是企淵老婆一個,企淵在檀香山時光,曾經寄過一塊手帕給老婆,手帕上滿貯著香水,這婆娘就拿這塊手帕,轉贈給商業學校廚子。廚子拿著手帕,常向人前誇耀呢。這婆娘就在家裡時光,也打扮得妖精兒似的,領著兩婢一女,站在當門口賣俏,見了過路的少年男子,就像吃得落似的,淫聲浪氣,故意做出許多醜態,裝出許多的賊形,想勾引人家。無奈他這副尊容,長得標緻不過,人家都不敢請教。」

  瑟公道:「敢是生得醜陋不堪的麼?」

  惠伯道:「任他怎樣標緻,一個婦人,一個四十歲,額角上起了皺紋,嘴裡頭開了狗洞,那裡還得情得來。何況這位婆娘,修飾本領又是一等,稀零稀落幾根黃毛髮,厚厚刷上一層烏煤膏,油晃晃眼睛都耀的花,一個粉臉擦得石灰牆也似價白,足足有四五兩鉛粉,一張櫻桃點得豬血盆也似價紅,一雙肉胞眼,兩道掃帚眉,怪模怪樣,妖聲妖氣,照這副嘴臉,這副體態,恐怕就是極淫極蕩的登徒子,也不免要退避三舍呢。」

  瑟公道:「企淵通只三十多歲的人,他的老婆怎麼會有四十開外起來。」

  惠伯道:「企淵老婆比了企淵,本底大起十多歲呢。」

  周介山道:「這真奇怪極了,人家怕老婆,是怕他標緻,怕他年輕。魏企淵的老婆,既長得這麼醜陋,年紀又這麼的大,企淵為甚還要怕他,怕他點子是什麼?」

  惠伯道:「這個須要請教企淵自己的,你我旁人,那裡代講解得出。」

  瑟公道:「也作興外才不足,內才有餘呢。」

  惠伯道:「或者是這個道理。瑟翁,企淵的老婆在外國吃過巡捕官司的。」

  瑟公道:「為了何事?」

  惠伯道:「為了虐待婢女。有一天不知為了件什麼事,這婆娘把阿亞抽了個半死,連額角都抽的出血。外國法律可比不得中國,阿亞奔向巡捕房告了一狀,巡捕頭立派包打聽巡捕把企淵老婆捉了來,預備懲究。虧得一個姓麥的學生得著信,再三再四懇求教習出來保了,才得無事。聽說還具了張永不虐待的甘結呢。」

  瑟公道:「是了,魏企淵的醜歷史,不必再去談他了。你方才說制服他的法子,請教怎樣下手呢?」

  惠伯道:「那真是易如反掌,只消選一個小夥子,面也是要標緻的,身體是要精壯的,手段是要靈活的,到那裡做點子功夫不著,把這婆娘勾搭上了,叫這婆娘監察著企淵,不許為非作歹,只怕比了別的計策,要靈萬倍呢。」

  惠伯說畢,眾人齊贊妙計。介山道:「我倒有一個人在,可以舉薦給惠翁,叫他去行起來,包你出色。」

  眾人齊問是誰,介山道:「錢耕心,當選不當選。」

  靜齋聽說,就不搭嘴。眾人齊稱「果然當選,果然當選。」

  靜齋道:「又仍必定要錢耕心,就春翁的尊管王阿根也不弱。」

  瑟公見提起錢耕心,就想著靜齋控告的事。於是走近一步,向靜齋道:「靜翁我和你講一句話。」

  靜齋會意,二人到煙榻上躺下。瑟公問起控告一事,靜齋道:「這事談起來,真令人羞也羞得死,忿也忿得死。我們的女孩子,通只十八九歲的人,能有幾許閱歷,被耕心這廝甜言蜜語騙的相信,只道他果是買辦的兄弟,富室的驕兒,就同他十分要好,兩下裡約了婚姻,陸陸續續金珠飾物洋錢銀子,被他騙去,總計總有二幹三五百番左右。瑟翁你替我想想要心痛不要心痛。」(疾首痛心無非為銀錢兩字,令愛身子果半文不值也。)

  瑟公道:「怪是怪不得你,你的錢賺來也頗非容易。」

  說到這裡,自知失言,忙用別語遮蓋道:「聽說你已向新衙門控告了,不知可曾提審過?」

  靜齋道:「這廝是洋商用人,拿捉時已經頗費周折。倘不是兄弟和領事公館翻譯老謝認識,托他做了手腳時,怕也沒有這麼容易。那知剛剛捉到,審都沒有審過一堂,就給一個姓王的買辦保了去。這事將來正不知怎樣一個結局。」

  瑟公道:「照案情而論,耕心終不免有西牢之禁。」

  靜齋道:「可否拜託瑟翁,替兄弟到裡頭去說一聲情,托他們辦得緊急一點子。」

  瑟公道:「容易容易,只是你自己須也進一張催稟。」

  說著,祥甫已來催請入席。大家入席,擺莊劃拳,通是些常套,不用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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