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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恩慶裡馬夫打野雞 普天香嫖客施毒計(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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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翠道:「不是客人。」 小泉道:「不是客人,難道是自家人麼?」 阿翠道:「也不是自家人。」 小泉拍手道:「希奇,不是客人,又不是自家人,是什麼呢?噢,懂了,是你的姘頭。」 翠道:「你說說又要沒淘成了,這是客人的朋友。」 小泉道:「客人的朋友,怎麼不是客人。」 隨手指著耕心、阿根道:「照你說時,他們都不好算客人了?」 阿翠道:「你總喜歡瞎纏,那個有工夫和你纏,替我坐著吃煙罷。」 劉小泉向榻床睡下,才燒好一筒煙,忽聽蓬蓬蓬敲門聲響。娘姨在客堂中,高聲問「那個?」 門外回說「是我。」 娘姨便去開了進來,那人並不到房間裡,一徑上樓,知道與樓上客人是一塊兒的,不去理會他。劉小泉煙癮本是有限,吸過兩筒,就讓王阿根吸,自取一隻水煙袋,坐在下首吸水煙。耕心和阿翠並坐在靠窗椅子上,講些閒話。忽又聽得有人敲門,劉小泉道:「唷唷,生意倒著實興旺。」 說著,放下水煙袋,立起身來望玻璃空張覷。阿翠上前攔道:「你瞧點子什麼,給我去坐在那邊。」 小泉聽得娘姨開出門去,和敲門的唧唧說話,那敲門的聲音似乎廝熟,遂一手推開阿翠,趕出房門,看是何人?那敲門的見了,慌的走避。小泉趕出門口,趁著弄裡玻璃油燈望去,認明那人的背後形,就是祥記火腿棧管帳孫達卿。不便叫應,也就退了進來,回到房間。只見耕心阿翠,做一堆兒滾在大床上。耕心不住口討饒,阿翠伸手沒上沒下的亂捏。阿根站在中央,拍手狂笑。小泉道:「饒了他罷。」 阿翠才慢慢坐起身來,向小泉道:「他這人惹氣不過,我為瞧見他手臂上黃澄澄,好似戴著一雙金釧臂。問他借來瞧瞧,好似我要吃過他似的,死活把袖子來遮,回我說沒有沒有,所以我給他點子生活吃。」 耕心道:「小泉哥,勸勸貴相好,就這麼著罷。貴相好吃了小泉哥的好東西,力氣強得來,我簡直見他懼怕,方才壓在我身上,腿骨都幾乎被他壓斷。」 阿翠嗔道:「你還要瞎說,可是生活沒有吃夠。」 說著伸手又要來捏,耕心慌忙討饒。小泉道:「看我分上,饒了他罷。」 阿翠方才罷了。小泉道:「耕心弟,你臂膊上戴著金釧臂麼?退下來我們瞧瞧。」 阿根道:「不知又是那裡去騙來的。」 耕心聽說,面孔一紅,嘴裡還說:「那裡去騙,那裡有騙處。」 小泉道:「退給我們瞧瞧。」 耕心無奈,只得脫下,授給小泉。阿翠劈手搶來,望自己手上一套,問小泉道:「樣子可好?」 小泉道:「還沒有瞧仔細,你就奪去了。」 阿翠道:「為了錢大少小器不過,偏偏要同他借幾天呢。」 耕心道:「這是朋友托我去兌換的,不要玩,快還我,快還我。」 阿翠道:「我偏要借幾日,是你自己的也罷,是你朋友的也罷。」 耕心發急道:「小泉哥,我只認得你,我東西是交代在你手裡的。」 小泉道:「我不管帳,你自己去問他討取。」 耕心急得面孔通紅,滿間裡亂轉。阿翠嘲笑道:「劉大少,你瞧錢大少額角上汗都急出來了。」 耕心沒法,只得向小泉央告。小泉道:「你也真是呆氣,他會吃住你東西麼。」 阿翠接口道:「很對,我們那裡好吃過人家東西,不要說是客人的朋友,就是客人的,我也不好吃過。不比做嫖客的,倒好設計圖謀相好的東西。」 小泉道:「這是甚麼話,我幾曾圖謀過你東西。」 阿翠道:「哎喲,劉大少又要多心了。我說的是浙江路上事情。」 小泉道:「浙江路上又有什麼事情?」 阿翠道:「浙江路有個葉如花,原本做大姐的,後來積了幾個銅錢,買了幾個討人,就在浙江路上開起野雞堂子來,生意倒也很好。前日子接著一個姓張的客人,說是吃洋行飯的,年紀也很輕,衣裳也很時路,花錢更是撒潑。這客人幸虧是本家自己做的。」 小泉道:「他自己也做生意麼?」 阿翠道:「通只二十三四歲的人,怎麼不做生意。那姓張的客人,半個月工夫,足花有六七十塊洋錢。葉如花當他是戶闊客,比眾的巴結,比眾的殷勤。前日子,姓張的邀葉如花去坐馬車,我們這地方,可不比長三麼二,客人請坐馬車是難得有的。葉如花快活得什麼相似,當下打扮了個上下簇新,珠兜金釧,無一不備。他是安心要在姊妹淘裡擺揚擺揚,所以打扮的比眾闊綽。坐了馬車先到大馬路虹廟,燒了香,接著就到張園遊了一鎮天,天色傍晚,兩個人原坐著馬車回來。追風逐電,快的真像騰雲一般。葉如花坐在馬車裡頭,向左望望,向右望望,那副得意的神情,真是說都說不出,描都描不像。馬夫拉著韁,把車子向大馬路黃浦灘兜了兩個圈子,然後放到普天香廣東宵夜館門前停車。相將下車,走進普天香吃宵夜。點了幾樣菜,要了幾兩白玫瑰,兩個人你一筷我一筷,吃喝得真是開心。後來盛上鴨粥來,葉如花嫌燙,晾在檯子上。那裡曉得姓張的偷偷拿出一包藥末,向鴨粥裡只一傾,其巧不巧,被堂倌瞧見了。問他為甚粥裡頭放藥末,姓張的道:「我因為眼睛不清爽,叫先生診治了,先生給的光明散,和在東西裡吃了,眼睛就會好的。葉如花就問:『你眼睛有毛病麼?瞧倒一點子瞧不出。』 姓張的道:『我是叉麻雀熬夜熬壞的,要緊還不大要緊。』 葉如花只道是真話,絕不疑心。不過這碗粥藥末雖是和了,喝卻始終沒有喝掉。吃過夜飯。又到五龍日升樓茶館喝茶,那裡曉得,藥末子他暗裡頭倒又放進了。葉如花不知就裡,才喝得一口,舌頭頃刻麻起來,馬上放下杯子,問他為甚暗放迷藥。姓張的見不是事,想要逃走。眾人圍攏來把他拿住,交給到巡捕房。 原來這姓張的並不吃什麼洋行飯,是個滑頭。他來做葉如花,並不是要尋快樂,無非見葉如花手裡有幾個錢,誑騙得著,乘勢誑騙幾個也好。無奈這葉如花,口子老不過,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錢財兩個字,就斫掉他腦袋都不行放鬆半毫。姓張的只得行那毒計,暗把迷藥放在東西裡,想把葉如花迷倒了,乘便攫取珍飾,逃之杳杳。計策總算是好極了,無奈葉如花命裡不該倒運,東西沒有搶到手,身子已經送進巡捕房去了。」 小泉道:「竟有這樣希奇事情,這姓張的後來怎樣結局呢。」 阿翠道:「解到新衙門,被新衙門老爺斷了個監禁外國牢監一年之罪。」 阿根道:「該死該死,一年外國監牢關下來,一條命不要姓送了麼。」 耕心一心在金釧臂上,沒工夫再去聽講閒話。愁眉苦臉,只向小泉索取金釧臂。小泉道:「也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玩笑玩笑都玩笑不起的。」 隨向阿翠道:「翠小姐,還了他罷,省得他哭出來。」 欲知阿翠肯還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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