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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推星命亂道胡言 煮人肉毀屍滅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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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三個瞎子圍坐一桌,正在享受瞎福。忽聽蓬蓬蓬,蓬蓬蓬一陣打門聲響,瞎婆道:『外邊有人碰門,不知是那個?』 汪二道:『不消問得,總又是生意上門,可厭的很。』 瞎婆道:『沒有生意怨沒生意,有了生意倒又說可厭,你這個人真是沒有良心『說著,外邊蓬蓬蓬,蓬蓬蓬又是幾下。 沈六道:『你們只顧講話,門都不肯去開,待我去開。』一邊說,一邊走,左模右摸,摸到外邊,拔去閂,兩個差役同著四五個夥計,一窩蜂擁進去。 瞎子覺著人多,慌問:『做什麼?』 差役道:『你可就是汪二?』 沈六道:『我叫沈六,汪二在裡頭。』差役聽說是沈六,鏘亮鐵鍊子就是一套。 沈六道:『做什麼?做什麼?』差人不去理他,叫夥計帶住了,自己向裡直跑。 汪二聽得聲響,正想出來問個明白,與差人剛撞個劈面。差人只問得一句:『你可是汪二?』 汪二道:『是的。』鏘亮也是一條鐵鍊。 汪二道:『你們是那裡來的?』 差人道:『吳縣衙門。』 汪二道:『我們可沒有犯法。』 差人道:『我可不能管你,你自向大老爺說去。』 不由分說,把兩個瞎子牽羊般牽了就走,捉到衙門。陳大老爺立即升坐花廳,差人帶上瞎子。陳大老爺問過姓名,就道:『本縣聞你二人于子平一道,很是精透,所以特喊你們到來,推算兩個祿命。推算的准,本縣還有重賞。』 兩瞎子只道陳大老爺真要叫他算命,心裡一塊石頭早脫去了。碰頭道:『蒙大老爺恩傳,小的們自當細心推算,求大老爺把年庚說出。只是還有句話,要預稟大老爺。小的們算命,只能照命直談,奉承是不會的,須求大老爺恩准。』 陳大老爺道:『那是更好了,本縣只要你算得准。』兩瞎子碰過頭,又請年庚。 陳大老爺道:『你們曉得本縣要算誰的命?』 兩瞎子碰頭說:『小的們沒有曉得。』 陳大老爺道:『不曉得還算甚麼命,本縣就叫你們各人各算自己的命,你們自己的八字生辰,總都記得,可就在這裡推算推算,還有幾天應死?』說著,便把旗鼓啪的一擊,喝說:『決算!『 兩瞎子知道不是事,忙叩著頭道:『大老爺明鑒小的等身有殘疾,不敢為非作歹。』 陳大老爺喝道:『殺人償命,王法森嚴。你曉得沒有。』 兩瞎碰頭道:『小的們不敢殺人犯法。』 陳大老爺道:『楊經魁怎麼會死的?你用什麼邪術,傷掉他的性命?快快供來。』 兩瞎子聽了,宛如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渾身毛髮悚然。碰頭道:『大老爺,那一個叫楊經魁,小的等委實沒有認識。』 陳大老爺道:『你替他算命,算到立秋後五日必定要遭不測。果然他在第五日投河身死,這就是左道殺人的證據。快把弄死他的情形,細細供來。倘若支吾掩飾,大刑伺候。』 兩旁衙役,齊喝快招。兩瞎子聽了這樣聲威,早嚇得瑟瑟地抖將起來。汪二先碰頭說願招,『只求大老爺不要賞刑。』 陳大老爺道:『快招免刑。』 汪二道:『我的青天大老爺,小的眼珠子是胎裡瞎,自懂人事以來從沒瞧見過一樣東西,天是怎麼個樣子,地是怎麼個顏色,什麼叫做白晝,什麼叫做黑夜,可憐小的都沒知道。十一歲上從師學習算命,十六歲滿師,自己做生意。』 陳大老爺道:『閑文不必講,快講怎麼謀害楊經魁?與經魁有甚麼仇怨?或是受人指使?快講快講。』 汪二道:『上月初八日,小的經過殺豬巷,聽得有人叫喊算命。小的就跟那人進內。聞著滿屋裡肉腥臭,小的問這裡可是肉店?那人回答是殺豬作坊。大老爺,那人喊小的進內,並不要算什麼命,卻托小的幹一件事。說薛家巷有一家姓楊的裁縫店,很易記認的。前門有三株楊樹,後戶有一條大溪,只要在他家左近,走來走去。引誘得他們請你進去算命,如果報著十九歲男命,你就大大的唬他一唬,算過後到這裡來報我,我就謝你十塊洋錢。小的聽說洋錢有到十塊,一時不合就答應了。 他又問小的,有熟人沒有?小的就舉薦了沈六,到明朝小的陪沈六到他那裡,他又照樣囑託一番,也應許了十塊酬謝費,先收一半。小的和沈六各收了五塊洋錢。從此便天天在薛家巷奔來走去,直至六月二十三這天,才做著了生意。小的故意說他凶星照命,大大的嚇了他們一嚇。走出來告訴沈六,果然他家又喊沈六進去。沈六唬的比我還要利害,說立秋過五天定要遭著不測,逃都逃不掉的。 後來小的和沈六,又到殺豬作坊裡去回復了,又拿了十塊錢。那便是小的們做過的實在情形,青天大老爺,小的等靠著算命度日,並不會什麼邪術。楊經魁如何投河身死,小的等委實不知。』 陳大老爺又問沈六,沈六的口供也與汪二差不多。陳大老爺又問:『你們可曉得殺豬作坊老闆姓什麼?叫什麼?』 兩瞎齊供:『起初沒有曉得,後來打聽人家,才知就是娶楊家小孀婦的方阿朋。』 陳大老爺叫把兩瞎子收押起來,一面標簽叫差人快到殺豬巷,把方阿朋夫婦提來。一時提到,嚴刑審問。方阿朋夫婦初還不認,後來受不起刑罰,只得直言供認。「 原來戈氏沒有出嫁時,早與表兄方阿朋通了奸。兩人要好得一個身體相似,約著生同衾死同穴。無奈自幼締婚楊姓,沒法挽回。戈氏出閣這天,方阿朋哭得昏過去了兩回。戈氏也心如刀割,委委屈屈嫁到楊家來。又因經魁是個浮蕩子,很不合戈氏性情,兩人遂合謀擺佈之法。因怕經魁死後,人家有甚議論,所以格外的屈意承歡,做出恩愛樣子,好使人家不疑。 方阿朋定計叫兩瞎子去拿危言先行恐嚇,使經魁嚇成了病,又謊說立秋後五天必遭不測,料定楊裁縫夫婦必定要親行看守,又曉得守到第五夜必定要困倦不支,因叫戈氏力催他們去睡。五日四夜沒有睡覺的人,一睡下必定像死去一般,那就好得便行事。 戈氏開後門,招進方阿朋,兩個服事一個,把經魁用被絮悶斃,連被絮捆了個結實,背回豬作坊,去藏好了,再轉身進來,叫戈氏故意高聲號哭,驚醒了楊裁縫夫婦,自己裝作經魁,狂奔投水。戈氏號哭跟隨,奔到溪邊,手捧一塊大石頭,向水裡只一丟,自己避向他處,抄小路回家,把經魁屍身分切八塊,投在大鍋子裡加湯燒煮,煮到個稀酥滾爛,皮肉都融盡,只剩得幾根骨頭,撈起來藏在蒲包裡,沉向河裡去了。所有肉湯,盡拿來喂了豬,弄得個蹤跡俱無。這裡楊裁縫夫婦從睡夢裡頭驚醒,矇矇矓矓,又在黑暗裡,那裡分辨得清,所以竟直信不疑。案定後,方阿朋是斬立決,戈氏是淩遲處死。兩個瞎子都問了充軍之罪。」 福生講畢,春泉和姨太大,不住的稱奇。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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