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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督部堂頒出取締法 平安裡飛來暗殺彈(2)


  一、責成上海道督同商會暨錢業董事清查各莊資本及東主身家,其殷實者維持之;虧倒者即破產;架空倒閉者嚴拿追辦,有保者嚴追保人。

  二、莊號管事不准開設另店,並私挪資本作生意。

  三、莊號管事家產應由各東主呈明上海道存案,以憑責成取締。

  四、錢莊等差應行嚴定,至少須若千萬資本始准列為末等錢莊,等而上之,亦以資本之多少為定。交易開盤各有限制,不准逾越濫放濫揭,分別註冊,存案列表,榜示周知。

  五、錢莊票主除有現銀若干,始准開設外,其所有產業並應報明在案。

  六、各莊分設支店不准改易字號,只准其于本莊字號下加以某記,以別於本店。

  七、賣空買空最足敗壞市面,本於例禁,以後如再違犯,即照例治罪。

  八、詳訂各莊管事責任並違犯罪名。

  九、有開張錢業莊號,應由商會暨錢業董事指定某某殷寶號,伺其揭款,照所稟資本若干等依資分別辦理。

  十、換票流弊甚多,應嚴禁。

  十一、錢票莊號應連環互保。

  十二、實業商廠與莊號往來款項最大,利害相緊,並應責成上海道督同商會及各業代表調查各實業資本器物及東主身家並所有工夥若干人,報官在案。如行款倍於所借資本或託名另營別業,即行查究。

  十三、如有應行變通之處,隨時稟明察辦。

  「這幾條章程倘使能夠條條實行,我曉得上海經濟恐慌這一次是末一次了,以後決不會再有這樣的風潮。」這幾句話剛剛說出口,卻就被子玖聽了去。他就駁道:「碰著了兵荒歲亂,難道也不會有恐慌麼?這十三條章程究不是夏禹王的定水神針呢!」

  士諤道:「兵荒歲亂都是意外的事情,我講的原是太平時節。現在世界各國取締銀行最是嚴不過。開辦時先即須檢查他的資本;到了年終,又要他把營業上一切情形報告上來。講到欠人、人欠各種款項,國家更可隨時派員去稽查,倘有違例的地方,必定要照律科罰。所以辦得這樣認真,就為銀行是金融機關。金融機關一亂,百樣商業都要受著損害。

  「中國銀行業還沒有發達,執金融上重權的就是錢莊票號。國家於此等商業從沒有取締的法律,一任他自由行動,怎麼不要危險!最壞不過就是莊長壽這一班人,拿著東家不心痛的錢,一味的狂嫖濫賭,弄的支持不住了,只要向東家身上一卸,東家傾家蕩產,他卻依舊可以逍遙自在。這都為沒有取締法律的緣故。倘使這十三條規則一年前早早的行了,各項投機事業必定不會發達。投機事業不發達,橡皮風潮必定不會得起。橡皮風潮不起,莘二公、莊長壽、胡少瑟等幾個人又何至虧欠到這般的大。莘二公等不虧欠,這兩家莊號又怎麼會倒。莊號不倒,上海金融界又怎麼會恐慌。金融界不恐慌,百樣商業必定格外的發達,賺起錢來必定格外的容易,那莊號的信用也必格外堅固,存放進來款子也必格外眾多,財雄勢盛,做事情也必格外的順手。倘不逢著兵荒歲亂,我可保住水遠不會有悲慘境況呢!」

  子玖道:「你談鋒銳利不過,我簡直說不過你,我們且不必講這個。聽說今日上海商人結了團體,都到制台行轅去跪香,求減房租。你瞧這件事有效力沒有效力?」士諤道:「租界上房子一半是外國人產業,制台權力外國人身上是使不去的。」子玖道:「權力不能使,婉勸總可以的。」士諤道:「勸人家花錢?恐怕總未見得聽的進呢!」

  子玖道:「照大局論,現在這樣的市面,房租是不能不減的。果真房客蹩倒了,做房東的也得不著什麼好處。」士諤道:「眼前識得大局的人能有幾個,照房東的心理,巴不得租金再加上一倍、兩倍才快活,房客出得起出不起,他是不相干的。」子玖道:「外國房東倒也不必去說他,那幾個中國房東為甚也這樣的狠心?」士諤道:「心不狠也不會做房東了。」

  子玖道:「上海房租之貴,嚇也嚇得煞人。聽說四馬路一個餅攤基,通只闊不到一丈、深不到二丈的地方,一個月要出到六十塊錢呢!你想做小本經紀的一天能賺幾多錢,卻要出到這許多房租,不是都替房東做了麼!」士諤道:「上海的房租差不多就是營業稅,不過營業稅是直接的,房租是間接的。房客們做生意,十分之九都是替房東白效勞。有的欠了租,被房東封了門,把生財貨物一齊拍賣,竟是連本搭利盡報效了房東,還討不著半句好話。」子玖道:「釘門封物是租界上第一苛政,欠了幾個房租,又沒犯甚重罪,就這樣行起查抄大典來,真是為富不仁之尤!」

  士諤道:「最好發個狠,在對港浦東地方開闢起一個商埠來,把上海的市面吸引過去。那時上海的房子沒人住了,看他還貴不貴!」子玖道:「那也不過說說罷了,要行是萬萬不能的。雲翔,你瞧此番減房租事情究否能夠達到目的?」士諤道:「就要成功總也不在這幾天裡頭。」子玖道:「中國人辦事往往虎頭蛇尾,所以我猜這事要成功總在這幾天裡頭。」士諤道:「那是決決不會的。」子玖聽了不甚相信,過了數日,出去探聽探聽,果然不曾有什麼良好的消息。

  這日,乃是九月廿六日。子玖出外去了。士諤一個兒在寓裡,編了一天小說,覺著有點子氣悶,遂擱下筆,隨步出去散散。無意之間碰著了一個老友。這位老友在新上海裡頭出場過的,姓金、號贅虜,也是當代一位大文豪。

  贅虜與士諤本是熟不過的,當下一見面就道:「雲翔,好多天不見了,近來文興如何?」士諤道:「興致是很高,文章卻做不出,只好算有興無文。」贅虜道:「有興致就好,文章做不出,只要用酒來澆一澆,包你做得出。」說著就拖士諤到「半醉居」小酌。

  士諤原是無可無不可的,同贅虜到小花園「半醉居」,喝酒閒談,十分暢快。贅虜道:「我昨天在酒席上聽人家講一副聯語,有趣的很。」士諤道:「怎樣有趣,講給我聽聽。」贅虜道:「從前有個詩妓,最歡喜聯詩屬對,每有客人到來,她總要在客人前賣弄點子才學。一日,有個北省才子在她院裡頭喝酒,她又要賣弄本領了。向客人道:『我有一個疊塔頂的對子,請你屬對好不好?』客人道:『好,請出對吧!』詩妓向髻上插著的花一指道:『花。』客人見碟子裡裝著一碟雪藕,就道:『藕。』詩妓道:『一枝花。』客對道:『五寸藕。』詩妓道:『斜插一枝花。』客對道:『倒掛五寸藕。』詩妓道:『鬢邊斜插一枝花。』客對道:『臍下倒掛五寸藕。』詩妓道:『佳人鬢邊斜插一枝花。』客對道:『大漢臍下倒掛五寸藕。』詩妓道:『紅粉佳人鬢邊斜插一枝花。』客對道:『黑麻大漢臍下倒掛五寸藕。』詩妓道:『江南紅粉佳人鬢邊斜插一枝花。』客對道:『山東黑麻大漢臍下倒掛五寸藕。』」士諤聽到這裡,一口酒剛含在嘴裡,早笑的噴了出來。贅虜道:「有趣不有趣?」士諤道:「這是你編出來的笑話兒,還說耳語呢!」

  正說著,忽聽外邊蓬蓬兩響。贅虜詫道:「不是放槍聲音麼?」士諤道:「也許小孩子點放花炮呢!」贅虜道:「花炮哪裡有這樣的響?」士諤道:「租界上哪個敢放洋槍?」道言未畢,外面早轟然喧鬧起來。堂倌奔起來道:「不好了!平安裡打死一個人了!」士諤、贅虜齊吃一驚。欲知死者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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