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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他鄉遇舊友陋室春生 懸榻留嘉賓故人情重(1)


  話說周道生在兆貴裡林彩雲院裡請酒,不合請了柳浩然來,半中裡忽地撞進個婦人來,把浩然一把辮子拖了去。眾人正在莫名其妙,「跋鋃宕」,扶梯上又是一個怪響,道生忙叫人瞧瞧。大阿金奔出了瞧了,進來告訴眾人道:「蘇月仙真是倒楣,剛剛扶著娘姨上扶梯,其巧不巧,碰著這煞神似的一男一女,跌跌撞撞跌下去,撞個正著,四個人滾了一堆。月仙壓在底下,壓折了一隻腿子,你想倒楣不倒楣。」

  道生道:「柳少爺呢?」

  大阿金道:「哪個柳少爺?敢就是警察打扮的那個阿曲麼?」

  道生道:「正是此人。」

  大阿金道:「那個阿曲被潑婦拖住了,跌了一交,額角上奮起一個烏青塊,卻跌得快,爬得快,爬起身,拉著就走,真是笑話。我們吃了十多年堂子飯,這種笑話,倒第一回瞧見呢。」

  道生道:「月仙跌壞了腿子,怎樣了?」

  大阿金道:「車夫扶著,扶上車子,拉回去了。」

  眾人都問:「這婦人是誰?這樣的野蠻。」

  道生道:「就是他的夫人。除了夫人,還有哪個敢來拖他?」

  泮漁道:「柳浩然這位夫人,真太也過分了。」

  道生道:「這倒也不能怪她。他那位夫人與人家尋常夫妻不同,其中有個特別原因,我曉得倒很為仔細。他與他夫人是先奸後娶的,並且還是誘姦呢。起初,他夫人不願意嫁他,想盡千方百計,終是弄不到手的。後來,不知怎樣,想出了個惡毒計策,請表姊到家裡頭喝酒,灌了個稀泥爛醉。」

  泮漁道:「哪個表姊?他夫人原是他表姊麼?」

  道生道:「正是。他把表姊灌了個爛醉,趁醉姦污了。他表姊沒奈何,只好嫁他。那時光,約法三章,他親口應許不軋姘頭、不闖堂子、不吃鴉片。我與他伯岳是好朋友,所以那些情節我都知道。」眾人聽了,稱奇不已。道生道:「我們喝酒吧。」於是猜拳行令,直至十二點方散。

  次日,一帆到士諤寓所,把此事告訴士諤,說到浩然被他夫人一把辮子拖回去,兩人都不覺拍手狂笑。

  一帆道:「子玖在上海,你碰面過麼?」

  士諤道:「沒有,你聽誰說他到上海來了有甚事?」

  一帆道:「我昨晚從兆貴裡回來,十二點已經敲過。回到行裡,茶房送上一張名片,說四點鐘時光,一個矮胖胖客人前來拜訪,我接名片一瞧,見上刊『程瑤』兩字,旁有一行墨字,是『暫寓虎興旅館五號』八個字。你這裡難道沒有來過麼?」

  士諤道:「沒有。」

  一帆道:「我想去瞧瞧他,你可高興?高興就一同行。」

  士諤道:「我很高興。老同窗多時不會面,巴不得敘敘呢。」

  一帆道:「很好,就此走吧。」

  士諤道:「略等等,我還穿件馬褂。」

  於是二人聯步出門,車子也不坐,步向虎興旅館來。閒談徐步,不知不覺,早已到了。

  走進棧房,問明五號所在,士諤先跨進,見子玖正低頭瞧報紙。一見士諤、一帆,喜得他擲下報紙都來不及,嘴裡連說:「好……好……」

  士諤道:「子玖,你為甚信都不先通一封我,突然間就來了?」

  子玖道:「先通了信,你們知道我幾時來,見面時便沒有這般的快活。現在這麼著,才能夠喜出望外。」

  一帆道:「你這個人,依舊是孩子氣不脫。」

  士諤道:「子玖這人,就這一片天真,為人所及不到。我對了他,很有點子愧怍,自覺無論如何抗直,終不免矯揉造作。」

  子玖問二人近況,一帆道:「為人作嫁,總不過這個樣子,有甚近況足言。」

  士諤道:「我的近況,只有兩個字,『貧賤』而已。」

  子玖道:「貧誠有之,賤則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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