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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創奇聞養兒借肚 營新業娶妾發財(1)


  呵呵,在下陸士諤,僑寓上海,屈指算來已有十多個年頭,稀奇古怪事情,耳朵裡聽也聽夠了,眼睛裡瞧也瞧飽了,敢誇句大話,憑你精靈鬼怪,要瞞我陸士諤是萬萬不能。哪知近幾年來,上海各社會種種舉動,士諤見了也很驚奇駭怪。士諤的朋友見士諤這個樣子,便都前來駁問,駁得士諤口啞無言。內中要算沈一帆,嘲笑得最為利害。

  沈一帆,名鼇,字厲深,一帆就是他的別號。士諤撰《新上海》時,曾借重他做過書裡頭主人,現在他既然格外嘲笑我,少不得硬拉他進來,充做本書的線索。當下我就問他:「為甚嘲笑我?」

  一帆道:「雲翔一竟吹得好大的牛皮。魑魅伎倆、鬼蜮行為,都瞞不了你兩個眼珠子,現在那副驚異駭異神情,自己向鏡子瞧瞧,究竟怎樣?倘果然瞞不了你,必定是習熟見聞,以為當然了,還驚駭點子什麼?」

  士諤道:「那可不能笑我。我所曉得的,不過是魑魅鬼蜮。魑魅鬼蜮裡的魑魅鬼蜮,叫我如何會曉得?你瞧現在上海人各種舉動,還是從前人樣子麼?從前上海人,不過是奇怪兩個字。現在是奇之又奇,怪之又怪,並且怪為不怪,奇無足奇,叫我如何不要驚駭。」

  一帆道:「我也不曉得他是進步,還是退化。」

  一帆道:「照道德一邊講,自然是退化了。」

  士諤道:「除了道德,還有什麼步可進?」

  一帆道:「不必談他了。今天我雇一部馬車在,可肯陪我張園去逛一會子?」

  士諤道:「一帆怎麼也闊起來了?跑馬市里包著馬車出風頭。」

  一帆道:「誰情願坐甚馬車,跑馬時光的馬車更是沒有趣味。外國人賽馬,幹我們甚事,也要去趁熱鬧。」

  士諤道:「外人賽馬,中國人賽馬車,一般的賭賽呢。賽馬的在跑馬場,賽馬車的在張園。」

  一帆道:「坐馬車的人,哪裡有甚比賽的心思,不過趁熱鬧閒逛逛罷了。」

  士諤道:「這是你自己這麼著想罷了,如何可以推想到別人身上。那些豔女俊男,都趁這幾天裡頭大出其風頭,頭上的插戴,身上的衣裳,租也租點子來裝裝場面。那班人到了張園,互相瞧看,互相比賽——髮辮哪個光滑,衣服首飾哪個華麗,哪個入時,新光珠哪個粗,鑽石戒哪個晶瑩,以及襪履之清潔,馬車之精良,爭奇鬥勝,個個都願賽過了別人,爭起一張面子。所以我說中國人賽馬車呢。」

  一帆道:「外國人賽馬,是比賽馬的速力。」

  士諤道:「中國人賽馬車,是比賽馬車的闊綽。總之一句:外國人是賽武,中國人是賽富。外國人樣樣爭強,中國人也樣樣爭強,不過比賽的宗旨各自不同罷了。」

  一帆道:「這樣說來,中國人坐馬車是出風頭,外國人跑馬也是出風頭了。」

  士諤道:「跑馬的風頭何嘗不健,哪個跑了第一,千人鼓掌,萬眾歡迎,那時光,得意神情正是不可比擬呢。」

  一帆道:「外國人的風頭,我雖是豔羨著,只是沒這本領。中國人風頭沒什麼意思,就是能夠,我也不屑。」

  士諤道:「你今回怎麼有這興致,坐起馬車來?」

  一帆道:「洽記裡的老闆,我替他診了幾回病,他謝我錢不受,死活定要拖我去坐馬車,我卻不過情,才應允了,不然誰耐煩幹這俗不可耐的事。」

  士諤道:「坐馬車算是俗事,孔夫子第一個俗人了。」

  一帆道:「孔夫子一車兩馬,僕僕道途,豈也是為出風頭麼?」

  士諤笑道:「我也不過說句玩話,難道真個現在那班滑頭少年可與孔夫子相提並論麼?」

  一帆道:「上海地方的人,沒一個有一根雅骨;上海地方的事,沒一件有點子雅氣。」

  士諤道:「像你這種雅人,住在俗不可耐的俗地方,終日同著俗人往來酬酢,熏也熏俗了。」

  一帆道:「住在俗地方,如果就會熏俗,哪個人雅煞也瞧得見了。」

  士諤道:「一帆真自負不淺。」

  正說著,忽聽隔壁鼎沸也似鬧起來,夾著婦女哭罵的聲音。一帆忙問「什麼?」

  士諤道:「無非是爭風吃醋,除了此,還有甚事?」

  一帆道:「雲翔怎麼這樣的武斷,瞧都沒有去瞧,就會斷定是爭風吃醋。」

  士諤道:「你也不想想,這裡是我的寓廬,左右鄰舍,哪一家我不熟悉,斷起來自然不會錯什麼了。現在吵鬧的那家是右鄰,主人很胖很胖一個大胖子,聽說在鐵路上做生意的。家裡一妻一妾,那個妾還是新娶的呢。當沒有納這妾時光,胖子在外軋上一個姘頭,家裡妻子不時同他吵鬧。有一天晚上,我因替人家撰了篇序文,睡得晚了點子,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熟,到兩點多鐘,忽聽他們吵鬧起來。那時候,萬籟俱寂,一句句皆聽得異常清楚,聽得我捧腹大笑,肚腸都幾乎笑斷。」

  一帆道:「什麼事?這般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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