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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三十二 一場好夢等空花 八集新書正結束(3)


  仙姐兒頓然回過來,這兒是客家,怎地忘情到如此地步。直羞的沒個地洞可鑽。太太道:「尤家小姐還是小孩子家,歡喜說說笑話的。當初老身做孩子時,也是這個樣兒的。」

  笑了一陣又道:「那侄婦既是做出這件事來,被阿公逐回娘家去。豈知夫婦的愛情還好,因此姐妹住在一塊兒,侄兒卻一妻一妾,另立了一個門戶。侄兒是讀書公子,沒有賺一個錢的本領。那姐妹兩個就不安分了。不三不四的盡幹去,卻應了一句俗談,叫做『香火趕出和尚』了,只得在老子跟前磕頭求拜。回家來,又是三年,所謂父母終有愛子之心,重又娶了一個妻子,又替他捐一個大八成的縣丞,就是兌銀子的那一天……噯,又敗露出一件事來;哪知侄兒同二姨娘私下往來兩三年了,方才被老子知道,可知這個亂子沒收拾了,因此使性兒一走,直到如今,存亡未卜,生死不知,已是十年光景了。如今到底在那裡呢?我兄弟只此一子,想念的要不得。最可惡的是,後來娶的那一位,也是不爭氣的。自從丈夫出門之後,倒和鐘家的姐妹兩個做一路兒,聽說如今在城外開了一所旅館,專做那精緻不過的不端事體,竟是婊子的別派了。」

  鳳奴小姐聽了歎息一回,便把碧玉連環的根由底細,細細說了一遍。太太聽著直驚出好幾身冷汗,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忽地一拍手道:「小姐,小姐,我那侄兒,卻有一個老大的記識的。他的眉心裡頭有赤豆似的一粒紅痣的。」

  鳳奴小姐、仙姐兒異口同聲的道:「那卻沒有的,沒有這紅痣的。」

  太太笑道:「這麼著,這理刑廳是誰呀?為什麼要冒充我的侄兒呢?」

  鳳奴小姐道:「太太,奴早已疑在心裡了。若然果是你家公子呢,萬事全休。然而他寫的信,如此不通,決定不是你家公子了。何也呢?你家公子的筆墨,奴曾見過來,端的是現今的小名家。這是第一個疑團。至於既已認了我父親做乾爹,又同奴才拜把子,這麼沒倫理,豈是公子家的行為?這是第二層疑影。仔細算起來,為什麼要冒著你家公子呢?其中必定藏著一條命案哩。不過天底下沒有這麼大膽的人。不提防敗露嗎?於是又委決不來。頭裡原想備細的。打一個電報到來,仔細想來,終不妥當。因此還須親自走一趟,終竟妥當的多了。」

  太太道:「小姐們不嫌跋涉,這麼老遠的到來,端的是為了我們楊家的事。我們感激不盡呢,既是承小姐們的好意,但不知那裡做官的到底是不是我家的侄兒嗄。若是不的,我那侄兒那兒去了呢?我那兄弟又是弄得這麼木居士的樣兒了,就是同他去說,瞧光景也是徒然的了。不然該當親自彰陽去走一趟。瞧瞧那個理刑廳,究竟是誰?到底那麼著的一樁公案嗄。」

  鳳奴小姐道:「我們親自到來,原想請老大人同我們去瞧一個水落石出,據太太這樣說來,不是仍是徒然嗎?就是老大人不能辦事了,府上邊終有可靠的人呢。」

  太太沉吟道:「事體呢,終須我們這裡派個人去,查究一個明白。我們兄弟是端的不成功的了。但是派誰去呢?我們雖這樣人家,其實房族凋零,親戚也少,並且我兄弟病了這幾年,益發的與世不通了,要是我同小姐們去走一遭罷,然而我也不過只能認看認看,到底是不是我那侄兄罷哩。若然不是的,內中一定有非常的變故,在裡頭了。老實說,我是一點兒沒行用的人。叫我弄些什麼來呢?」

  仙姐兒道:「太太同我們去是最好的了,只消太太認一認是不是就完了。其餘的事,都由我們替太太就是了。」

  鳳奴小姐道:「是呀,太太認一認,卻是你家公子,我們自然幫著勸他回家來。省老大人朝夕想念。只怕老大人一見兒子回來,病馬上就好了。若說不是你家公子呢?裡頭的事情多哩,也不煩太太費一點的心,包管著我們身上,查究出你家公子的實在來。至於感激我們的話,再也休提。我們同府上,雖是沒來由,按著新學家說起來,都是同胞呀。」

  仙姐兒笑道:「這句話姐姐說錯了,放著孔夫子的道理不說,倒替那般沒頭魂增起光來了。四海之內皆朋友也,不就是這個意思嗎?到底按著天理人情的事,終逃不過我們孔夫子的說法。」

  鳳奴小姐笑道:「吃你摘了字眼去了。但是這事情非常緊要,延待不得。請太太馬上動身,就趁著今夜的輪船,橫豎如今也便的要不得,用不著累累堆堆的行李。到了那裡,我們家裡少了那一件嗄。」

  太太道:「今兒只怕來不及,請小姐們耽擱一宵,我們也盡一點敬意兒。」

  鳳奴小姐道:「不是這等說,假如果是你家公子時,不要說耽擱一宵,就是十天也不妨。據我瞧去,其中必定有非常的事端在裡面呢。若說要盡一點兒敬意,還是將來事體完了,我們索性打攪府上一年半載倒可使得。今兒一定要請太太動身的。何也呢?倘是冒充你家公子,這人也不是平常之靠,決然是機警萬分的人,倘使漏出一點破綻,讓他預備了,那麼就費事了。」

  太太瞧瞧著鳳奴小姐說得直捷,只得收拾了一個簡潔行裝,當日三個兒,一搭地起程,水陸並進。第三日,已到彰陽大埠。鄧光卻扣准日期,已在碼頭上等候。鳳奴小姐道:「這位是楊府上的姑太太。」

  鄧光便請了個安,太太著實謙和,站起身來堆下一臉的笑容道:「管家少禮,據貴小姐說來,我們這事兒多虧了管家爺兒兩個的功勞,將來我們終知道呢。」

  鄧光又請了一個安,答應了幾個「是」。鳳奴小姐便道:「老爺在衙裡嗎?」

  鄧光道:「事體通端整了。」

  鳳奴小姐道:「如此很好。」

  這當兒,鄧光已雇了三乘轎子。鳳奴小姐、仙姐兒、楊家姑太太坐著轎子,一溜兒進城,向理刑廳衙門來。須臾已到,鄧光把帶來的三五個小麼兒暫且穩住在宅門上,便去報知楊理刑:「我家姑娘同尤姑娘到了。」

  楊理刑正同著子通談天說地。一聽著仙姐兒到來,心上十分詫異;既已約著等他們拜夀去了,叫我到他那裡去的,今兒但不過說妹妹要來,怎地一塊兒來了?想來等不得了,要緊同我相會了,只怕他也想到衙裡來,到底容易做事,本來他信上的計較不很妥當啊!心上這麼想,早已直站起來道:「妹妹來了,快請太太出來迎接。」

  說著,一路迎出來,只見三乘轎子一溜兒歇下。柳燕兒只在房廳上等。楊理刑瞧著三乘轎子,想是一乘是丫頭哩,及至一個個出轎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太太,心裡詫異萬分,不知是誰。鳳奴小姐先上前來叫了一聲:「哥哥哎,你家的姑母到了,快快迎接呀。」

  楊理刑心上一凜,還不曾回來,太太已走近楊理刑身旁,一瞧道:「你是誰呀?你可是楊相國的孫子,楊中丞的兒子楊鑫甫嗎?」

  楊理刑卻鈍口道:「你是誰啊?」

  太太笑道:「我便是楊相國的女兒,楊中丞的姐姐,楊鑫甫的嫡親姑母呀!」

  這當兒,鄧光已瞧著光景,情知不是,便把手一招,那三五個小麼兒一擁而進。柳燕兒最是靈利不過的,看出風頭便想把大衣脫去,越屋而遁。鄧光笑道:「嫂嫂,不要走。」

  說時小麼兒把預備的索子向柳燕兒的腳上一繞,柳燕兒便站不住,橫躺下去。鄧光忙扶住道:「你不認得我了,怎不想想在京城裡的時候呢!我倒沒忘記你是跑解馬的柳姑娘呢!」

  這個當兒,楊理刑已面色如灰,情知脫身不得,只得向鄧子通跪下,子通不忙道:「不慌不慌,我終不負你,你只消把仔細根由說個明白,我終替你設法兒,保你沒事。我們上房去談,省得傳出風聲去,不好聽呢。」

  於是一群人押著那一對兒賊男女到上房去審出情由。原來這楊理刑是個偷雞摸狗的一流人物,叫做什麼「賽時遷」曹么,他老子也是著名的「三隻手」,從這營生上居然很積幾文錢。這曹么,從小機警萬分,詐偽百出。子通家的一案還是他老子幹的事,未幾死了。曹么已是三十歲左右了,所幹的事比著他老子還有能耐,志向又比著老子高大。原想花幾個本錢,捐一個小老爺來做他一回。若是賺錢便棄行換業,就此做官;倘使乏味,再做他的家傳行業。一想捐官,何苦花著血本呢?何不偷他一票來捐呢?恰好那一天,就是楊公子拿著銀票去兌銀子,露了他的眼。便想道:一定是拿去給那婆娘的,那是算得定的。再過一會子,這票銀子不姓楊了,便姓曹了。於是記在心上,及至黃昏時分,忽又遇著楊公子搭上真州的小輪船,只認是有事體到真州去,所以帶了好些銀子,但是一個兒卻沒底下人,又有些奇怪。因此也搭上輪船,假意殷勤,探出楊公子心事:因為私通父妾,敗露了機關,端的要不得,所以逃走。於是起了個不良之心,到了真州把楊公子的性命害了。豈知包裡頭只有百十兩銀子,倒有捐現存的一張縣丞執照,看那年貌相同,便假名兒到省做官,端的一路順風。不過這幾年就到這地步了。鳳奴小姐道:「我料的不錯嗎,猶如眼見的一般。」

  子通道:「你膽也太大了,不防到楊府上打聽出來嗎?」

  曹么道:「有這緣故,既是為了這樣不端的事逃出來,他家裡也氣極了,三年五載裡頭不會尋訪,並且到省的時節,部照上已改了一個名字,就是表字外號都已改了。這會子也是天敗。要想在尤小姐面前攏點闊氣,所以露出破綻來了。這樣看來,淫欲之心斷斷動不得,假如頭裡不想鄧小姐,沒有尤小姐的一局,我做我的官,鄧小姐就沒事了。想到這一點的好處,鄧老爺終要周旋小人呢!」

  子通喝道:「放屁!既由屍親攔阻,你也沒有什麼權柄了,你自己投在網裡。老實說,說謊話逗你玩呢!尤味蘭原是急病死的,你去想吧,我們是何等人家,我女兒是何等樣人,肯做半些兒的錯事嗎?你不說我到這事上,我能可憐你,求求楊府上姑太太將就些兒;既說到這事上,不要說楊府上姑太太將就饒恕你一些子,我就不答應。我們爺兒倆個同尤家父女費了如此一番心血,查究出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來。」

  說到這裡,曹么、柳燕兒一齊磕頭。子通的心不禁一軟。太太原是沒注意的人,並且聽著這樣的駭聞,已經嚇糊塗了。這個當兒,彰陽道台衙門傳到一件緊要文,不知是何公事。做書的並不是不肯說,說起來情節很長,時間又放不落手。索性回家去料理一番。空出身子再編一部後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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