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士諤 > 最近官場秘密史 | 上頁 下頁
卷之二十五 賣風流意在迎奸 談因果心存勸世(2)


  心齋搖著頭道:「我瞧這情形,很有些兒作怪,只怕其中還有別的緣故呢?」

  子通道:「這也有甚作怪,大凡註定的緣分,到那間自然而然是湊合攏來的。」

  心齋道:「其實不然,這位楊理刑,名聲兒很是薄薄的,卻是心高氣傲的一位公子班,督撫司道,還不在他的眼裡,怎地同你這麼的謙卑,一見如故。不說拜老師了,倒說認乾爹,你又不是什麼了得的闊老。我算起來,一定別有個什麼主意在他的心上呢。」

  子通笑道:「心翁你又多慮了,若說他是心高氣傲的公子班,督撫司道都不在他眼裡,可知我的名聲身價,果然比著督撫司道,還要很上幾倍呢。我是靠了女兒的光,端的是目今一等的才女的老子。你想體面嗎?」

  心齋聽了,笑著指了子通的臉道:「呸,體面嗎?還是我賞你的臉哩。老實說,我就馬馬虎虎的不追究了,替你們攔驗處和息,若是定規不過去,要究個水落石出,你就益發的體面了,你竟是……」

  子通忙把雙手亂搖,剪住心齋的話,說道:「算了,算了,別說底下的了,你又要刻毒人了。我勸你少點兒。這樣吧,如今你也是富翁了,那麼須得存點兒忠厚的心腸,做些積德的事情。拿兒子性命換來的財富,保的長久些,可知沒有第二個兒子,碰著這種機會頓時立刻起家發跡呢。」

  心齋道:「我們原是至親,分甚麼彼此,橫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好算就是你的。然而我卻知道你的心想了,當然要保全名聲性命的當兒,什麼都肯答應。天地良心,我也馬馬糊糊算什麼,原來是至親,多說就不像了。二一添作五,逢二進一十,那就馬馬糊糊的,過去了。如今是沒事了,我知道你有些心痛了,只怕還要拔短梯哩。」

  子通笑道:「笑話了,我說的是金玉之言呀,大概一個人不論富貴貧賤,至於立心,第一要忠厚,要正大,萬萬不可尖刁刻薄,設計害人,騙人財產物。若是忠厚正大,那怕命運不濟,處到最不順溜的地位,遇到很艱險的當兒,是有出於意外的幫助,平平穩穩的過去了。我說一個證據給你聽。」

  心齋笑道:「倒又惹你的談興起來哩,還是有證據哩,只怕是你的杜撰哇。」

  子通道:「斷斷不是杜撰,而且說起這兩個人你也知道的,還且你見過這兩個人,也論不定。一個姓朱的,名兒叫做召和。」

  心齋接過來道:「朱昭和嗎?認得,認得,我同他的伯伯是老朋友了。聽說那召和吃一個朋友騙了一注錢去,弄得走頭無路。如今好幾年沒見他哩。不知那兒去哩?光景出門去了。」

  子通道:「就是這個事情哇,如今召和端的很得意,已回來了一年多了。上半年到我這裡來過一次的。據說一項在汴梁周中丞幕裡,頓了足足兩年。他本是保過特科的,遇上黃河上開保的當兒,保了一個河工同知。他做官的意思原本沒有的,所以回來仍舊享他的清福。這就是一個人須得立心端正,忠厚老實,到底不會吃虧的。你方才說騙他一票的朋友,就是長盛繭行的小老班。」

  心齋道:「在這裡了,那長盛繭行的小老班,叫甚麼陳子苕的,是也不是?」

  子通道:「不是這個陳子苕還是誰呢?」

  心齋道:「這陳子苕不是個秀才嗎?」

  子通笑道:「不光是個秀才哩,他自以為候補知縣哩。」

  心齋道:「這又是奇談了,難道他自以為候補知縣,別人就不算他是候補知縣嗎?」

  子通道:「你別忙,聽我慢慢兒的說呢。這個陳子苕,委實是絕無人格的一件糟東西。若說他怎樣的緣故,挖空心思自以為是個候補知縣呢?頭裡把他老子的錢,私府下偷光了,沒有交待。那末急死了。常言道,急則智生。同他一個甚麼樣的朋友商量,商量出這個計較來了。不知那一個賑捐局裡的司事,同他串通了,填出一張大八成知縣的執照來。據說這張執照卻花了幾百洋元呢。拿去哄他的老子,只說私底下花掉的錢,並不是因為嫖賭的緣故,所以虧空下來的。其實是要掙氣,顯親揚名的主意。現在大八成知縣很便宜,不過花了兩萬洋錢。因為捐局裡有知己朋友在裡面,不然這個價錢那裡做的到呢?他老子雖然老實人,卻曾經看過捐例的章程哩。因此說道:『我記得大八成知縣的價錢,不要這許多呀。』那陳子苕說:『爹你不知道,如今實官捐是停止了呢。那怕花二十萬洋元,都捐不成。這就有知己朋友,在捐局裡,買伏了局裡的委員司事賬房,一切上下人等,做了手腳。倒填日子,爹看呢?這日子不是上年正月二十五的日子嗎?二萬洋錢端的便宜不過。如今有個張某、王某,我們一般兒都是要好朋友,然而他倆情願在五萬兩銀子,也要照這樣倒填日子。捐一個大八成的知縣。捐局裡還沒有答應,一定要十萬洋錢,才肯。少一個錢,老實辦不到。那姓王的朋友已經答應了。洋錢都舒齊了。捐局裡的委員司事賬房,想想終不敢再弄這手腳了。到底捐不到這官哩。爹想呢?如今我這大八成知縣,雖則多花了一倍的價錢,真真這個便宜也說不得哩。』他老子聽了子苕的編謊,頓了一回道:『說起來呢,你也不是荒唐的事幹,然而我這分家私,一齊結交你了,通在你這個大八成知縣上了。可知這一張大八成知縣的執照,饑不能當食,寒不能蔽風。豈不是沒算計嗎?我們家是向來沒有做官的,你做了一個秀才,也十分體面了。』那子苕便道:『爹不用著慌,如今賺錢的買賣,只有做官要算一樁好事,的是名利雙收的道兒呢。如今這麼著,爹,再設法三四千銀子給我,進京引見出來,大八成知縣,是不會擱起來的。同翰林進士的班子一樣硬氣。三個月裡頭終要得缺的。爹不知道官場中的規矩,進士出身的叫做老虎班,我這麼拿了大注兒的銀錢去捐的大八成,就叫做麒麟班,名字兒取的很新鮮,又很促狹。原來牛身上貼滿了的錢,捐大八成的,卻是有錢的牛哇。』子苕這倒並不是嘔苦人的話兒,端的是尊重有錢捐官的好名式呀。那老子道:『這種通是閒話,你說還要三四千銀子去引見,如今我銀子卻一厘都沒有了,只剩了我這一條老命在這兒哩,你若是有處兒換錢時,你就拿去做引見費罷。』說著拿那一張執照,收了道:『橫豎沒有引見費,還做不成功什麼官哩。這東西我收著不用你拿去。』這當兒陳子苕慌急的狀態一齊堆放在臉上來了。瞧著他老子的氣色卻不很高興,只得出來,同那個出主意的朋友商量。那朋友說道:『這張執照只限著三天要交還的,如今吃你的老太爺收了去,眨眨眼,三天之期快的很,沒有執照交還他,這不是兒戲的事呢!萬一鬧出來,端的是殺頭的罪犯,經不得你的老太爺拿了這張執照,跑到局裡來查對查對,不要說被老總知道了,不得了;就是被同事知道了,也是個不得了。如今須要弄一注錢去,把合局的同事通通買囑了。這一下倒不可不防,何以呢?你老太爺要拿這張執照去,做甚?無非是心上終有些疑影,卻料到這執照靠不住,若是對真了,引見費就有了。』子苕大驚失色道:『如此說來,一定要弄出窮禍來了。沒法子,只得去偷了出來,免得鬧出把戲來。況且這種事情是要真就真,要假就假。認真起來,果然腦袋要拿下來的事情呢。可怕可怕,不是這麼辦法倒好了。」

  「那朋友說道:『若是去偷他出來,恰是自己露出慮心來了。你別慌,讓我算計哇。』閉目凝神了一回道:『有了,有了,只消這麼著說,就可以取回來了!』子苕忙問道:『怎樣說呢?』那朋友道:『只說這張執照還是捐局裡的執照。名兒叫做實收,須得京裡吏部衙門,同戶部大堂去調換真正的執照。那末就有了大八成知縣的真正的憑據了。今兒恰好有個知己朋友進京去,一時籌不到三四千兩引見費,就托這朋友把部裡的文憑調換出來。那就不妨等到有了引見費再打算出山,就是了。這麼的一套鬼話說上去,不怕你老子不相信,而且還可以哄他二三百洋錢,只說托朋友部裡去的使費。三四千弄不到,二三百終可以弄得到哩。就是二三百兩銀子,到堂班裡報效姑娘,摸牌喝酒,也有好幾天的熱鬧,豈不是也是好的。』陳子苕便大替那朋友計較兒,設的周密。到老子跟前如法炮製起來,果然不曾落空,滑頭五十兩銀子去。於是故意叫那朋友寫幾封信,寫著子苕明府大人的款字,寄到家裡去。使他的老子看見就曉得他兒子果然是知縣了。所以朋友往來的信劄,都稱著明府大人了。簽條角上也寫著一行小字,寫的是『即用縣正堂陳』。他老子果然相信,子苕也自以為的確是一位候補知縣哩。」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