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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十三 白於玉深宵設計 尤味蘭一命嗚呼(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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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媽媽只得答應了。連忙拿了一兩銀子到鳳奴小姐房裡,說了一遍尤味蘭尤大少爺的話,又笑了笑道:「歇幾天是姑爺了,不是尤家少爺了。」 鳳奴小姐看著這一兩銀子,不禁一陣心酸,幾乎落下淚來。連忙忍住了。但說:「知道了,停兒我下廚來做就是了。」 李媽媽只道是鳳奴小姐,因為是姑爺的差使,有點兒怕羞,所以這個樣兒的,那怕仙人也疑不到,有別的命意所在嗄。等到飯後,李媽媽先把牛肉麥粉等物,整頓完備,又笑嘻嘻的來到鳳奴小姐房裡,拿眼把鳳奴小姐瞟了一瞟,含著笑說道:「姑娘做牛肉餃兒的作料預備得完全哩,請姑娘的示。」 鳳奴小姐瞧這情形,暗想道:你這個糊塗蟲,不知纏到那裡去了,認是我怕羞嗎?所以倒來同我玩耍哩。那知我心上的難處呢?這個關係非同兒戲,萬一弄得不好,敗露出來,我賠貼了一條性命,還是一點兒不希罕,理所當然的事。倒是鄧氏門楣就此不香了。有些兒腥臊倒胃的味兒。並且老爺子的體面,吃我剝削的絕盡了。想到這兒,委實的仿佛有幾百個繡花針兒在心坎上紮了不知多少窟窿兒,好不難過呢。只得又說了一聲「知道了」。那李媽媽哈哈地笑著彎著腰,答應了一聲「是」,退出來。自言自語道:「真真笑煞笑煞,姑娘家的面皮到底來得薄嫩。這會子不過沒有成對兒,替姑爺當這個差使,竟然做盡了這麼許多的喬張致,要是一經成了對兒,又是面皮老的要不得。這真真笑煞人哩。」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尤味蘭、白於玉吃過了黃牛肉大餃兒,白於玉故意的說著:「好鮮哇,好鮮美味。」 說猶未了,只見於玉雙眉緊皺,只喊著肚子痛。這一喊,別人卻不留意,只有裡頭的鳳奴小姐,聽說白家兄弟在那裡叫喊肚子痛。這一驚,直驚得靈兒衝破了天門關。常言道:貧不擇妻,渴不擇飲,饑不擇食,忙不擇路,急不擇言。因此慌道:「誰叫肚子痛呢?」 眾人都說:「白家少爺。」 鳳奴小姐道:「你們弄錯了,定是尤家的……」 說到這裡,連忙咽住了。剛好她老子鄧子通在裡頭聽到外邊沸反盈天,連忙跑到外面,恰聽到鳳奴小姐說這一句話,也沒工夫去詫異她,一路跌跌撞撞到外邊。卻見尤味蘭痛的滾在地下,白於玉卻手捧了肚皮彎做一團。尤味蘭面皮紫黑,白於玉依然唇紅齒白。瞧了一眼,便道:「到底怎樣的事情呢?」 他兒子龍官回道:「今兒尤姐夫做東,請白家哥哥吃牛肉餃兒。剛吃了時,白家哥哥先是肚子痛的要不得,正在亂時,尤家姐夫又是這個樣子了。」 子通道:「誰做的餃兒?」 尤官道:「姊姊做的。」 子通也就不說了。瞧了瞧女婿,尤味蘭躺在地上,卻不滾動了,只是眼裡、鼻裡都滾出黑血來。子通直跳起來道:「這是中了砒毒了,誰謀害我的女婿!」 嘴裡雖是這般說,心上卻還想:餃兒卻是女婿做的東,又是女兒親手自造的,「謀害」兩字到底說不上去。忙呼叱一眾男婦傭僕、家人小廝兒施救了好一頓工夫,尤味蘭竟嗚呼哀哉了。連忙發一個大大至急的電報到尤味蘭家裡。味蘭的老子、娘接到電報,嚇得半死。這時節,彰陽一帶都有火車通行,三百余裡路,卻不消半日工夫,便可到了。只是接到電報已近黃昏,當夜卻無火車開行了。味蘭的老子名叫心齋,是個老貢生,心機狡猾,萬筆精通,專替人家包打官司。外國人叫做大律師。是頂高貴的營生。我們中國人叫做「訟棍」,是幹法紀的道兒。可想這個尤心齋可不是個好東西。且說尤心齋接到鄧子通的電報,連忙打開一看,只見是這麼著的幾個字。心齋瞧了,驚得目瞪口呆。心齋的老婆褚氏原也識幾個字的,看見丈夫看了這封電報,不知是那裡來的,直發出這麼最可怕的樣子來。要是吃撫台送了訪案嗎?不然哪怕天塌的事情,他終不會心慌到如此地步。因此斜著眼看去,直嚇了一大跳,說道:「呀!兒子好端端的,怎地會死了呢?」 心齋道:「原是這般說呀,所以我在這裡不懂呀!」 褚氏道:「這也不是商量的事情,快打點了行李,明兒乘頭班火車去鄧家堡就是了。索性帶了女孩子仙姐一塊去。」 心齋道:「這是自然。我們去呢,終有好多天耽擱,放女孩子一個兒守著家嗎?她年事已是個當兒了,可是不妥當哩。」 原來仙姐兒今年恰好一十六歲,舉止之間,很欠些穩重,雖只得五七分人材,其實很有能耐裝飾,成日家的裝得窈窈窕窕,做出許多嫋娜娉婷的樣兒,致所以老子、娘都信她不過,送到眼裡很不舒服。當時,仙姐也知道了哥哥味蘭的兇信。老子、娘要帶她去鄧家堡,心上好不有趣。連忙替老子、娘打點幾件緊要隨身的物事。等到天明,三個趕到火車站上,恰好頭班火車尚未開行,買了三張中等的車票,不消一頓工夫,已到了鄧家堡車站。早有鄧家的家人在車站上接待,於是慌慌的跑到子通的莊院上來。子通已知道心齋的一家子都到了。在大廳上,心齋氣喘喘的同子通相見了,竟說不出別的話來。只問了一聲兒子是什麼病?褚氏母女兩個便急急的揭開白紙,把兒子的屍身顏面看了一看,便怪叫起來道:「這血跡那裡來的?」 這當兒,心齋也走來,聽說有「血跡」兩字,忙搶步上前一瞧,到底他做慣「訟棍」的。《大清律例》、《洗冤錄》等書,肚子裡看得滾熟,立刻斷定是中了「鶴頂血」的毒。不由分說,一把扭住了子通道:「好呀!你假意招我的兒子做女婿,其實是謀害他的性命。我同你那一件事體上過不去了,下這毒手啊!」 子通忙分辯道:「別冤屈死人,你的兒子便是我的女婿,都是一般的關係,豈有丈人謀掉女婿的性命的嗎?也從沒有這麼的奇事呀!」 心齋道:「原是這句話呀,所以知道你的心狠哩,假意兒招了女婿,便疑不到你謀害女婿性命的道兒。老實對你說罷,我尤心齋是何等樣人,這種把戲是不受的。」 於是,褚氏、仙姐兒也和調起來,鳳奴小姐只得兩邊勸解。尤心齋咬定牙關,要報官相驗。子通又氣又急弄得昏了。這事兒果然不報官弄不清楚的了。心齋原想嚇得子通急了,弄一大注銀錢來使。兒子的死活同銀錢比較起來,銀錢似乎可貴了許多。有了銀子,沒了兒子,卻便宜多了。而且子通做過一任華州司馬,又是有天大的家私,最怕的是驚動官府,打官司。別的官司還容易應酬,這件人命官司斷斷應酬不得。終想聽到要報官請驗,自然而然得拿出銀子來打圓常不料也說須得報官,才弄得明白,心齋倒軟了。 子通受了一場委屈,弄得七顛八倒。立刻喚了地保來報縣請驗。那地保心上很不高興,地方上出了命案,縣裡下來相驗,這是賠錢的交道了,勸了一番,卻勸不明白,只得預備報縣。這當兒的鳳奴小姐,幾乎瘋了。仔細想來,只為他一個,鬧出這等的風波來,若是一經官府相驗,驗出致命的緣由,緝拿兇犯,真所謂官法如爐,那裡保得住不敗露呢?將來敗露出來,終究性命難保,倒害得父親擔驚受怕。且不如說明了,或者還有一線生機。先止住了官府下來相驗,免得出乖露醜,豈不是便宜得多了嗎?想定主意叫小丫頭去請老爺進來。須臾,子通來到女兒房裡,也不知女兒叫他進來做什麼,只見他女兒「噗」的上前跑在地下,扶了子通的雙膝哭道:「父親,救女兒一命,女兒不肖,闖出非常的大禍來了,如今事到臨頭,女兒不得不說了。」 子通心上早已弄得七顛八倒,如同在夢裡的一般。這兒又看著女兒這個樣子,只光著眼說不出話來。那鳳奴小姐也知道父親吃尤家的老子、娘、兒三個,鬧昏了。便又道:「父親別氣苦。尤家哥哥原是女兒使的毒藥,如今是錯了,念頭斷乎瞞不住。女兒做了天大的禍事,該死的罪犯,終要求父親設個法兒,救女兒的性命呀。」 說罷,嗚嗚的哭個不住。子通這當兒倒恍然醒悟過來:「難怪方才你說只怕弄錯了,不是白家的肚子痛,定是尤家的肚子痛。哇!這禍闖得太大了,叫我也收羅不來。到底為了那麼的緣故,才弄出這樁窮禍來呢?我也明白,一定是不雅致的事由哩。你說,你說。事體犯到這個分際,也說不得怕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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