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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九 赭衣人翻為座上客 藍袍人不是個中人(3)


  那穿藍緞袍的道:「忍翁真有心人也。至於晚生的意思就是,我們中國各有所造的銀元,譬如:甲省造的銀元拿到乙省來用,便不能通用了,叫什麼要貼水的。一個銀元,省分隔的遠些竟然打八折、五折的都有,倒是墨西哥的洋元各處通行,反而比中國銀元價錢來得高貴。即如這裡彰陽,目今的市價,墨西哥的洋元,每元換銅子一百三十四個,合錢一串三百四十文。本省的銀元,須短二個子兒,只換得銅子一百三十二個,可是理上說不去嗎?至於別省的銀元,就參差不一。譬如:僻省所造的銀元,換不了一百個子兒的地是有的。」

  忍冰道:「可是真的這樣嗎?兄弟如今身上有的是山西省造的銀元,不知要吃虧多少呢?」

  那穿藍緞袍的道:「山西省的銀元還不算吃虧,大約九折還可以多些,一吊二百五十文光景,換得來的。」

  忍冰道:「哎呀那就吃虧了,這是那些錢鋪子的荒謬,故意弄出這些參差不一的市價,以濟其奸。明兒等兄弟同敝親說了,出示嚴禁以規劃一就是了。容易、容易,這些事情算得什麼?」

  那穿藍緞袍的道:「不興不興,忍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剛才說的還沒曾說到官場上去呢。就是如今收漕的時節,這時的上下兩忙,都是錢碼的,假如一畝田完若干錢,然而拿錢去上兌,櫃上卻不要的。」

  忍冰道:「那麼他們要什麼呢?」

  那穿藍緞袍的道:「忍翁,是這個樣的。由知縣衙門定出一個特別章程來,單是完糧所用,名兒就叫漕價。卻是開徵的那一天,發出來的,這會子的漕價定的凶哩,百姓們不知要吃多少虧呢。喏,墨西哥的洋元又叫英洋,英洋一元作銅子一百八個,合錢一串零八十文。本省銀元作銅子一百三個,合錢一串零三十文,不是已短了五十文嗎?以英洋為本位,姑准搭本省銀元二成或銅子二成。譬如說:上兌十吊錢,就拿十封銅子去,豈不彼此不吃虧?何奈法令森嚴,總算已邀了兩成的恩典了,搭了銀元就不准搭銅子了。然而要搭兌這兩成,那就該死了。譬如:銀元就有許多為難,疙瘩聲音總是不會好的,不是太呼了便算是銅的了,蓋上老大的一個印花,把銀元都打的翹了,擲還來換一個上去,或是聲音低了便算啞板了,也要蓋印換來,不怕你不拿出英洋來。吃他蓋了這麼的一個硬印,打的翹了還好使嗎?至於搭銅子上兌的情形也不用說了,即使搭上了,其實吃虧不到十倍決不要想搭得上去。所以漕櫃上銀元、銅子這兩項只有找出、沒有收進,這是不能說商人的弊端,實是官場中自己弄出來的壞處。以中國的幣權操于外人之手。忍翁是高明不過的,我們二十二行省都是中國的版圖,銀錢原是流通之物,銅元銀元上都鑄著中國的國號,倒彼此不承認了,英洋上鑄著幾個外國字,倒著實信奉它,不知道我們中國人的心上存著那麼的意思呀。無知的百姓倒也罷了,何足深責。可怪那一般做官的,受朝廷的恩典;領地方的責任;做百姓的表率,也是這麼的胡鬧,使得自己所造的銅元銀元,猜其意思,直要抑勒得市面上不興才高興呢。到底想不出他們是何居心哇。」

  忍冰道:「這是我們家鄉也要是這個樣子的,不單是這兒呀。只怕二十二行省,沒一處不是這個樣兒的呢。然而其中有個道理,老哥沒有身歷其境,卻不知細。須知州縣官連忙這樣的苛刻百姓,還且賠貼的不少呢。」

  那穿藍緞袍的笑道:「忍翁是官場中人,自然說官場中的話了。可知二串四百文合銀一兩,匪唯沒有耗費很有限哩,綜而言之,做地方官也不過靠著這一筆是正項的進款罷了。要是我們中國的百姓好說話,肯吃虧,見了官長就仿佛見了蛇兒、虎兒、蜂兒、螫兒。這麼的心膽也驚的破碎了,還敢多一個不字嗎?要曉得銅元、銀元明明是准其完糧納稅,有案可稽,有示諭可憑,叫沒有高興多說話罷了,所吃虧者不過那些小民,至於鄉紳大戶,包攬錢糧,個裡也有好處的,肯多說一句話嗎?鄉紳不肯說了,小民敢說嗎?我們這裡有個頂壞的東西,卻是個舉人,就算紳士裡頭很漂亮的。曾經有個裡正同他說過這個漕價,定的不通。何以外國洋錢倒值錢,本省銀元貼了水還不肯收,這是什麼道理呀。那個壞東西說這是時運在那裡轉呢,橫豎吃虧也有限的。不是可笑嗎?獨不想到國體上的關係也是有限的嗎?兄弟還有一件很不謂然的事體要同忍翁說,忍翁在觀察跟前也該提起一句的。」

  忍冰道:「請教、請教。」

  那穿藍緞袍的又道:「自治公所原是立憲的基礎,地方裁判的起點,我們這裡開通的最早,得風氣之先,所以這個公所成立了多年了。至於表面上看來呢,神氣十足、氣象萬千,不知裡面的腐敗,委實的難以言語形容,如今別的不用去論他,單說這個裁判的一門,按理是沒有刑責了,所以謂之地方自治公所,不叫做衙門;所以謂之裁判處,不叫做皇上家的。法堂名目已截然不同,明明兩樣然而何嘗其一,些兒憲法的規模竟然比著法堂之上,嚴厲之多。就在這兩天裡面的裁判現象說兩件來議論議論。」

  忍冰又道:「請教、請教。」

  那穿藍緞袍的道:「我們這裡有個豆腐鋪子,這豆腐鋪子的老闆叫做隨意。這個隨意頭裡的老婆死了,只留著一個女孩子,叫做什麼昭弟,今年也十六歲了,那隨意去年又繼娶了一個老婆,似乎姓王,不知三畫王呢,草頭黃,也模糊了,不必去深究她,就算她草頭黃罷。這黃氏大約二十五六歲,本來倒是規規矩矩的,臉蛋也還齊整,性格倒還馴良,所以夫婦之間十分和氣,就是那個昭弟同這個晚娘也很說得來。一家三口和氣過日子。不料有個叫什麼小錢、小錢的,也不知道是個哪麼樣的一等人,大約是個不上臺盤的一流人物。吃飽了飯沒什麼事幹,專一的兜圈子,瞧女人過日子,豈知一瞧竟瞧上了這個黃氏同昭弟母女兩個。這小錢只道是姑嫂兩個,沒想到是母女,至於姿色,委實昭弟在黃氏之上,並且年事又極恰好,然而那個小錢卻別有一個設想,女孩子身上摸不出錢來,這錢權自然在這個婦人手裡拿著,只看他雖是一個豆腐鋪子,瞧那婦人身上卻有幾件綢衣的穿著,還有些兒金飾,指兒上還帶著一隻天藍寶石金鑲戒指兒,一隻赤金的戒指兒。小錢瞧了有點委決不來,豆腐店老班娘娘只怕太開闊了些。於是仔仔細細的一打聽,吃他打聽出一個實在來了。」

  忍冰道:「內中還有別的緣故嗎?」

  那穿藍緞袍的道:「緣故是有的……」

  要知怎樣的緣故?那穿藍緞袍朋友說話也說的不少了,口也渴了,力也乏了,且讓他息一息力,喝杯兒茶慢慢的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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