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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捉賭審奸連番笑柄 損人利己一味推辭(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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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巫山縣知縣苟大老爺,奉了撫台公事,親自把「革命党大頭目」言老五解上省上去。本衙門公事照例交給縣丞代拆代行。這位縣丞姓夏,名鎏,福建閩縣人。很讀過幾年書,詩詞小說極其博覽。他老人家曾經看過《野叟曝言》,知道他那裡供奉夏德海的緣故。他老人家愛裝臉子,就算夏德海的子孫。虧他命運極濟,二十多歲進了一名秀才,試草上頭便刻了「始祖夏德海,官宋朝錦衣指揮使,政績載在洛陽橋上」。當時幾乎把合縣人的嘴笑歪!他老人家很是興頭,還去夏德海的神廟上,裝金掛彩,唱了三天的戲,原想從科甲出身,何如十度秋風,毫無影響。因此捐個縣丞出來,分發到這兒來,足足沉淪了一二十年,方才署理這缺到任差不多將快一年了。心裡正在發煩:署事不過一年罷哩,這會子交卸了,不知要到多早晚才有事呢。恰好苟大老爺解犯上省去了。兼攝縣篆,他老人家便不安分了,趁這幾天,要好好的撩兩個哩。便同一個心腹大爺,叫做趙元的。商議道:「苟大老爺大約十天是有的,我想撩一票回去,從那一門上想法來得便宜?」 趙元道:「我的老爺,好好的門路,做甚不走呢?」 夏老爺道:「那裡是門路?你說呢。」 趙元道:「何鄉紳家裡天天在那裡開賭,都是體面爺們,大注兒輸贏。聽說一條牌九成千成萬的都有。老爺去伸伸手,怕不撩兩吊銀子嗎?」 夏老爺演了個把勢道:「這麼著把手伸過去,他們就肯把銀子給我嗎?」 趙元不禁好笑道:「這樣兒伸出去,頂多一個大錢罷哩。」 夏老爺道:「呸!這不是花郎嗎?」 趙元道:「伸伸手,不是這個樣兒的。須帶了幾個差役,一篷風的跑去,捉賭為名,揀體面的、有錢的牽幾個來。只說要嚴辦!這麼一來,他們怕失了體面,自然有了出來打話。那末要多少?盡著張口就是了。」 夏老爺道:「有這樣的好買賣,我們就去。」 趙元道:「不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坎坎的今兒沒有攏局,豈不是反而癟他們的氣嗎?先打聽得著著實實了,然後四處埋伏了去捉,方不會撲了空。若不然打草驚蛇,反而不美。」 夏老爺道:「如此,我也弄不來。你去調排穩貼了,我便去走一趟。回來我提還一個九八扣吧。一吊銀子,你拿二十兩去,顯見得我老爺手段開闊,你也不冤枉跟我一場哩。」 趙元笑著謝了大老爺栽培。便去幹事。良久良久,回來道:「氣運很好。今兒很有幾位闊人在那裡,道憲的二老爺也在那裡;還有丁尤在籍的張侍郎;告假回來掃墓的周禦史,所以何鄉紳高興的了不得。鴉片煙直是排了十吊錢呢!光景定更時分動手,我們三更天去,那末恰好的當兒。」 夏老爺道:「那何鄉紳是個什麼?」 趙元道:「這位何鄉紳,要算巫山縣地面上第一個闊鄉紳哩。何鄉紳自己放過好幾趟的學差,署過廣東藩台,護理巡撫告病回來的。他的老太爺做到吏部尚書、軍機大臣,死了也不到十年呢。老爺,怎地還不知道嗎?」 夏老爺忙道:「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這門兒上的財不是我發的。」 趙元詫異道:「何以呢?」 夏老爺道:「咋咋咋!我道是那個何鄉紳,原來就是這位老大人!你想,他做過這麼大的官,我聽著先是膽寒。見了面,還要磕頭請安,提名報姓,那裡說到捉賭捉賭的一門子上去呢!」 趙元笑道:「老爺正正纏了。他是退位的人了,官雖然大得多了,倒不及在任的小官呢。並且老爺這幾天是行知縣事。地方上的嫡親父母官哩!而且他既開著賭,便是老爺案下的罪犯哩。怕什麼來呢?」 夏老爺到底有點心慌。不覺已是這時分了,趙元是興匆匆,抓了一頂大帽合在頭上,穿了灰布袍,系了帶,煞起了袷,換了薄底快靴。凸著肚子、挺著胸,喊過「伺候……!」 一時間燈籠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聚起二三十人。夏老爺升了轎,一路簇擁著,吆吆喝喝的撲奔何鄉紳的宅子來。遠遠的望著:只見大門前有十來乘大轎,一字兒排著。川南道親兵齊齊嶄嶄也有十來個。夏老爺想道:敢是道憲大人也在那裡入局嗎?連忙拍著扶手,轎夫忙站住了腳步。夏老爺便傳呼趙元到簾前問話。趙元出足鋒芒,搶步上前,下個半跪道:「小的者者」 那趙元因為本官護著縣篆,他的臉上也算光彩,還他一個伺候道府的體制,所以做張做致,瞧模樣不怕別人好笑。且說夏老爺道:「你瞧,你瞧……不是道憲大人也在裡頭嗎?」 趙元又下了半跪,答應著:「者者者,回大老爺的話,小的回過大老爺,原是道憲大人的憲弟二老爺,並不是道憲大人的本身。停兒,大老爺拿到案前,請憲目驗明箕斗,顯見小的調查事實。」 夏老爺連連跺腳道:「不用說了,不用說了!我老爺雖然不懂事,說話糊塗,也知細什麼憲弟哩,道憲大人的本身哩。又不是強盜、死囚,要驗箕斗。你還算明白,不曾說『如法捆綁』哩。但說拿到案前快別做聲,鬧出笑話來,不是雞汁魚翅似的好味道呢。」 趙元又一迭連聲的「者者者,」 於是退下,重複起行。不過數十步,已到何鄉紳的大門前。轎子打了沖,五六個親兵執著燈籠火把一指道:「呔!做什麼的?」 夏老爺在轎裡打了一個寒噤;趙元也倒退了十來步。還是差役們在行些,答道:「我們大老爺有要公拜會何大人的。」 親兵又道:「那位大老爺?」 差役道:「燈籠上明明寫著,難道不知道嗎?」 親兵道:「呸!我輩總爺們作興識字的嗎?若識了兩個字,比著你們轎裡坐的還得體面哩。」 那些親兵故意羅皂了一泡,裡頭早已得信,通通收拾過了。何鄉紳同著張侍郎、周禦史、道台的二老爺、還有一位新簡的寧夏將軍,一桌兒在側首書廳上小酌。夏老爺跟著一眾差役,拉了趙元的手,跌跌撞撞的跑進去。差役人等都提高了嗓子拖長了聲浪喊嚷道:「捉、捉……!別放人逃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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