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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出 緘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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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呂引子·步蟾宮〗(外冠帶,引眾上)公車十上今方售,信大器、晚成非謬。胯邊人今已上瀛洲,輕薄少年知否? 下官曹個臣,來京會試,忝中高魁。只因聖恩破格,選館俱用宿儒,不拘年貌,故此下官幸入詞林。我想去歲在揚州,那些輕狂小子,欺我老頭巾不能發達,要騙我女兒做偏房,豈料我曹個臣還有這個日子!已曾差官往山東迎接女兒上任,怎麼還不見到來? (醜冠帶上)逢驛催前站,回京繳信牌。稟老爺:小姐到了。 〖一枝花〗(小旦病容、乘車,貼旦、末隨上)舟車迎木偶,騾馬馱生柩。全無生氣也,怎生久?(貼旦)病入膏肓,靜養猶難救;茶湯不進口,枵腹空腸,怎經得碌碌風塵馳驟! (旦扶出介) (外見驚介)呀,我兒,為何病得這等狼狽?可不驚殺人也。(淚介)你把得病的原由說來我聽著。 〖過曲·紅衲襖〗(小旦)雖則是感嚴親,問病由;念孩兒口如喑,難自剖。(外)是幾時起的?(小旦)這膏肓雖入在三春後,那痞塊先成在十月頭。(外)還是風寒上來的,還是飲食上來的?(小旦)非關那戶迎風,冒冷颼;休猜做口傷身,成疾疚。(外)莫不是為邪氣所侵麼?(小旦)便做道是月魅花妖暗蝕精神也,為甚的不現奇形眩兩眸? (外)這等,你且把病症說來,待我好延醫調治。 〖前腔〗(小旦)又不為患河魚,腹病愁,又不是喘吳牛,聲苦嗽。(外)可發寒熱麼?(小旦)又不曾炎蒸思飲三冬溜,又不曾寒栗思披五月裘。(外)可想其麼飲食麼?(小旦)一任你把奇鯖,合五侯;怎奈我嗅微腥,腸並嘔。(外)這等說起來,又不犯險證,為何這等瘦了?(小旦)多應是命帶顏殤羅刹相催也,因此上把香肌暗裡偷! (外見末介)你是楊舅爺的管家,送小姐來的麼? (末)正是。 (外)有勞你了。 (末)小人不久回紹興。請問老爺可有家書寄去? (外)家中並無親人,沒有家書寄得。(對小旦介)我兒,你好生將息,我差人請太醫院看你。(歎介)五窮才得離韓宅,二豎旋來困杜家。(下) (小旦哭介)爹爹,虧你是個讀書人,中了進士,入了翰林,一些動靜也不諳。都是你害了我的性命,還問我這病從那裡來? 〖繡太平〗 〖繡帶兒〗都是你生羅刹親持鎖杻,無端把我來勾。到如今做啞裝聾,還問我枉死的緣由。到是奴家差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怎生仇怨著他。 〖醉太平〗非仇,生身父母漫相尤,只合叫一聲生受。自古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如今受命而死,只當交還原主。這皮囊雖臭,還喜得未啟原封,送還依舊。 (貼旦)小姐,從來害相思的也多,偏是你這一種相思害得奇特。「相思」二字,原從「風流」二字上生來的,若為個男子害相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又不曾見個男子的面。那范大娘是個女人,他有的,你也有;你沒有的,他也沒有。風不風,流不流,還是圖他那一件,把這條性命送了?看來都是前生的冤業。 〖宜春樂〗 〖宜春令〗(小旦)你道是冤無主,債沒頭,這相思渾同贅瘤。呆丫頭,你只曉得「相思」二字的來由,卻不曉得「情欲」二字的分辨。從肝膈上起見的叫做情,從袵席上起見的叫做欲。若定為袵席私情才害相思,就害死了也只叫做個欲鬼,叫不得個情癡。從來只有杜麗娘才說得個「情」字。你不見杜家情竇,何曾見個人兒柳?我死了,范大娘知道,少不得要學柳夢梅的故事。癡麗娘未必還魂,女夢梅必來尋柩!我死,他也決不獨生。我與他,原是結的來生夫婦,巴不得早些過了今生。 〖大勝樂〗相從不久,今生良願,來世相酬! (貼旦)杜麗娘雖不曾見男子,還做了個風流夢。小姐,你連夢也不曾做一個,甚麼來由? (小旦)你若說起夢來,我比杜麗娘還覺受用。自從別他之後,那一夜不夢見他?戴了方巾,穿了長領衣服,就象那日拜堂的光景。 〖太師引〗俺和他夢中游,常攜手,俏儒冠何曾去頭!似夫妻一般恩愛,比男兒更覺風流。麗娘好夢難得又,爭似我夜夜綢繆!不要說夜間做夢,就是日裡,恍恍惚惚,常見他立在我跟前。我這衣前後,神留影留,不待夢魂中,才得聚首! (貼旦)小姐,楊舅爺的管家,方才說要回紹興,少不得從揚州經過,你何不寫書一封,央他寄去。 (小旦)說得有理。取筆硯過來。 (取到,寫介) 〖東甌令〗把花箋拂,彩毫抽,一字書成幾淚流。情長楮短多遺漏,腸易瀝,心難嘔。相逢多半在荒丘,認取粉骷髏! (歎介)書便寫了,但不知可等得回書轉來? 〖劉潑帽〗(對貼旦介)倘若是回書來在我歸冥後,你與我當紙錢燒向墳頭。須知我夜台望信還翹首,休教人盼盡歸期,枉自把賓鴻咒! (付書介) 〖尾聲〗教他把雲箋交付纖纖手,早取回音慰病眸,切莫做那有意浮沉的水上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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