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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出 拐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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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冠子〗(老旦上)薄情打點將人棄,聽巧婦,賺愚姬。不提防,反墮愚人計,看今日做那家門婿? 奴家費盡苦心,代呂郎尋了親事。指望他非常感激,誰想聽了讒言,把我一片熱腸,付之冷水。還要拋撇了我,獨自一個到喬家去贅親。你說可笑不可笑?自從他出門之後,被我用心查訪,才曉得那個女子就是喬夢蘭。聞得呂郎許他入贅,約在場後成親。奴家憤恨不過,只得便宜行事,與曹小姐商議定了,也約在場後做親,又尋了一所園亭,做個隱藏之地。等呂郎一到,用個法子,騙他進門,把新人交付與他,不怕他走上天去。聞得會試的舉子,只因皇上親征,不曾放榜,一概都發回原籍。如今呂郎現在家中,聞得就是今日成親。不免喚平頭出來,把拐騙新郎的法子,傳授與他。自己走將過去,跟著那個負心郎,且看他臨行之際,怎生發付我?平頭快來。 (末上)收拾洞房成好事,安排妙計賺新郎。姐姐,有何分付? (老旦)園亭裡面可曾打掃一番? (末)打掃過了。但不知用甚麼法子,才騙得新郎過來? (老旦)這是極容易的。你可另雇一乘轎子,別喚兩位轎夫,抬到呂相公門前,只說是喬家的轎子,差來迎接新郎的。他自然歡歡喜喜走進轎子去。著他抬進園亭,只說是喬家的別院,略坐一會,新人就來了。待我走到,自然有法子處他。 (末)知道了。 (老旦)計就月中擒玉兔, (末)謀成日裡捉金烏。 (俱下) 〖前腔〗(生帶醜上)避愁勉向朱門贅,愧男子,效於歸。怕臨行,尚有多情累,早尋個脫身之計。 ——小生赴試回來方才兩日,就蒙喬小姐定了婚期,約定今宵入贅。是便是了,這頭親事原是瞞著許仙儔的,他今日不來便好,萬一闖了進來,知道我去就親,故意扯扯拽拽,不放我出門,那卻怎麼處? (醜)園丁倒有個計較。 (生)甚麼計較? (醜)他不來就罷,萬一闖來,你尋些閒話對他講一講。待我立在門前伺候,等轎子一到,只說朋友人家請你去吃酒,他自然不好拘留。你上了轎子就走,連我也跟了過去。這座花園正沒有人照管,且屈他看守幾日,到後來再作區處,豈不是個妙計? (生)有理,有理!等他一到,就依計而行。 (老旦帶末上)暗招無義客,明送薄情郎。(進介) (生假作笑容,接見介)仙儔來了,小生寂寞不過,正要著人奉請,來得甚妙。 (老旦)呂郎,你春闈試畢,文字甚佳,大魁的捷音料想不遠了。我勸你把洞房花燭與金榜題名這兩件好事,一齊結果了罷。 〖江頭金桂〗 〖五馬江兒水〗(生)謝得你終朝留意,向朱門遍問奇。把良緣代覓,好事頻催,這婆心難故違。 〖柳搖金〗當不得分少緣稀,心口作祟,暗使牙關牢閉。要學那點頭朱衣,怎奈這紅絲倒將強項羈。 〖桂枝香〗不教人許配,不教人許配,多應是年庚不利,星辰多忌,因此上負良媒。我便要強作襄王夢,怎奈巫山隔九嶷! (淨、副淨抬肩與上)空轎迎仙客,虛名賺阮郎。明婚容易卻,暗計最難防。來此已是,門上有人麼? (醜)你這轎子是喬家喚來的麼? (眾)正是。時辰到了,快請新郎出來。 (醜)輕說些,裡面有人阻婚,不可使他聽見,待我用個法子,去弄他出來。 (眾)依你就是。 (進介)相公,王家差人邀酒,說許多客人都來齊了,只等相公一位。 (生)叫他少待。 (對老旦介)仙儔,有你在此,本不該去赴席。只是這位主人拘執不過,請客不到,就要怪的。這樁事卻怎麼處? (老旦)既有賢主相招,自然要去。只是一件,你今晚回來不回來?好待我點燈相候。 (生)有你在此,自然要來奉陪。只怕夜禁森嚴,不便行走。你等到一二更天,不見回來,就吹燈睡了罷。 (老旦)既然如此,你上轎去罷。 (生)這等,恕罪了。怕將好事擔遲,故把佳人欺誑。(上轎介) (醜)屈他看守半年,待我回來發放。(隨轎下) (老旦歎介)好一個薄情郎,好一個負心漢!虧得是我家的轎子,若還當真抬入喬家,我這一生一世,就不能勾見面了。少刻相逢,待我狠狠的罵他一場,重重的咬他幾口,不然,那裡恨得過? 〖前腔〗我待要稱名相詈,把銀牙犯玉肌;又怕齧傷潘嶽,咒殺王魁。好教我害心疼難罪伊!我如今千恨萬恨,只恨那妒婦不過,拐了他的新郎,還不叫做暢快,須要再生一法,羞辱他羞辱才好。罰少刑虧,難免遺戾。我還有事南山之竹,代把名題,仇深不教留面皮!我還有兩計在此:第一計,假冒呂郎的名字,寫下一封休書,等他轎子一到,寄轉去離絕他;又怕他不肯見信,竟把那幅詩箋裁下前半幅,把後半幅粘在書上。他見了自家的筆跡,自然信殺無疑了。第二計,假冒那妒婦的名字,寫下幾十張招子,說他自不小心,失卻新郎一個,往各處粘貼起來,把他無恥的名頭,揚于通國。用了此二計,不怕這個妒婦不活活的氣死!招子還可以遲得,待我寫起書來。(寫介)教娘行短氣,教娘行短氣,免不得懸樑赴水,早尋個避慚之地。莫怪我太相欺,既受傷心醋,應償絕命醯。 遠遠聞見鼓樂之聲,想是轎子來了。我且進去,叫平頭出來打發他。(暫下) 〖不是路〗(眾鼓吹、花燈,引肩輿上)好事稀奇,倒娶男兒往就妻。全無費,迎親的彩轎也是女家賠。把妝催,何郎出嫁誰勻面?張敞臨行自畫眉。(到介)已到了園亭內,緣何寂寞無人跡?好生奇異,好生奇異! ——裡面有人麼? (內不應,眾連叫介) (末上)誰家生事僕,那個惹拳奴。你們是那裡來的?沒緣沒故,闖進人家花園,看看景致也罷了,還要高聲大喊。虧得相公不在,若還在家,每人一頓肥打。還不快走出去! (眾驚介)怎麼?我們奉主人之命,抬了花轎子上門來迎接新郎,怎麼認做閒人,倒呵叱起來? (末)我家相公並不曾定甚麼親事。 (眾)我們是喬老爺家。你相公未考之先,親自上門來說親,兩下訂了婚議,約定考後成親。怎麼裝聾作啞,竟不認起來? (末想介)哦,是了!他出門的時節,曾分付一句,說喬家有人來請,你回他轉去,道有幾個好朋友,約我去鬥馬吊,沒有工夫過來。有封書信在桌上,叫他取了去。想來就是這樁事了。你們少待,等我去取出來。 (下取書,即上)書在這裡,你們快些出去。我也同幾個朋友在裡面鬥牌,不要打斷牌兒,弄輸了我的東道。(推眾出門,急下) (眾)好沒趣的事。既然如此,只得要請回了。(行介) 〖北清江引〗迎親不見風流婿,反受豪奴氣;匆匆趕出來,急急將門閉。這樣好馬吊的新郎,也奇得沒道理! (齊下) (老旦大笑,帶末上)好個處妒婦的法子。他有神機,我也有妙算;他是個女龐涓,我也是個女孫臏。且莫說後來的事,只是這場羞辱,也勾他受用了。叫平頭,替他鎖了園門,快些回去,好迎接新人。 時人莫怪計謀多,惡婦須遭惡婦磨。 酸酒釀齏齏釀醋,從來妒法不嫌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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