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樓第十一出惑主

第十一出惑主

　　（老旦上）前世憎嫌醜陋夫，罰來水底作庸奴。神龍枉自稱陽物，郁煞群陰不與舒。空有玄關無處用，不如生作石姑姑。只因龍母生來妒，不許龍王買夜壺；略有些須閑舉動，龍髯拔盡碎龍膚。小龍生出尤奇特，長大還如出殼初；不識身從何處養，疑同脅下哺雞雛。昨朝新奉龍王命，要我經筵作女儒。初次教他行好事，抱頭鼠竄哭呱呱。日間怕見先生面，東廁西坑到處逋。夜裡抱來身上睡，涎痰鼻涕滿胸脯。微乎二卵干城棄，半寸幹將有若無。馴養多時火候到，師生恰好遇諸塗。循循不惜千般誘，化雨能教朽木蘇。迷極忽然成大悟，一宵勝讀十年書。
　　（歎介）千歲，千歲！你莫道令郎資質好，還虧我西賓用盡苦工夫。我如今要把關書定下來年約，恐怕有鑽刺的蒙師來把館圖。
　　（笑介）自家乃是涇河龍宮裡面一個得用的丫鬟，叫做涇荷的便是。好笑我家千歲，要替他兒子娶親。只因兒子是個憨物，一些人事也不懂，教我到背後去教導他。如今教了幾日幾夜，一般也會作怪起來。想我涇荷，只因前世不修，做了龍宮的使婢。夫人立法甚嚴，千歲守法太過，教我這個守活寡的婢女，幾時做得出頭？他的兒子雖然是個癡蠢之物，我若替他度個龍種出來，將來的王后，就該是我做了。只是一件，但可使他知道情欲，不可使他知道好歹；他若曉得了好歹，明日娶個標緻妻子回來，那裡還看得我上眼？我如今有個固寵之法在此，待他起來，哄誘他一番，有何不可。

　　〖字字雙〗（醜上）終日昏昏醉夢間，癡漢；被窩裡面那機關，不慣。昨宵騎上肉雕鞍，學幹；才曉餛飩可當餐，丟飯。

　　（老旦）小千歲，你今日為何這樣起得遲？
　　（醜）不知甚麼緣故，呼呼的只是睡不醒。
　　（老旦）想是夜間勞碌了。
　　（醜笑介）照像夜裡那樣勞碌，就勞碌死了，也是情願的。涇荷，我如今夜夜離不得你了。
　　（老旦）你爹爹要替你娶親，自有新人同你睡，那裡還用得著我。只是一件，若要娶親，須教爹爹娶個好的與你。
　　（醜）我不知怎麼樣叫做好？怎麼樣叫做不好？你也教我一教。
　　（老旦）第一要看頭，第二要看腳，第三要問年紀。
　　（醜）頭髮是黃的好，黑的好？
　　（老旦）黃的好。黃的叫做金絲發，黑的叫做黑狗毛。
　　（醜）腳是大的好，小的好？
　　（老旦）大的好。大的叫做尺二金蓮，小的叫做三寸狗爪。
　　（醜）年紀是大的好，小的好？
　　（老旦）那自然是大的好。大一歲值一兩銀子，大十歲值十兩銀子。
　　（醜）這等，你如今多少年紀了？
　　（老旦）三十歲了。我十年前的時節，你爹爹花二十兩銀子討的。
　　（醜）這等，我曉得了。明日娶來的，若是頭髮像你這樣黃，腳像你這樣大，年紀像你這樣多，我就要他；若是一些不如你，我就不要，只是同你睡。
　　（老旦喜介）好個千歲，乖得緊，乖得緊！爹爹來了，你且立過一邊。
　　（醜退立介）

　　〖前腔〗（副淨上）兒子癡愚不耐煩，堪歎。未知人事娶妻難，憂患。這番訣竅讓丫鬟，久慣；教的高徒定不頑，（老旦）豈但。

　　（副淨）涇荷，你說出這兩個字來，想是小千歲教會了麼？
　　（老旦）教會了。
　　（副淨笑介）可喜，可喜！

　　〖四邊靜〗（老旦）他情芽一點須臾綻，如花忽開瓣。反笑阿翁呆，終朝守閨範。把這膏腴美產，常荒久旱。空把瘠田耕，汪洋若河漢。

　　（副淨）這等，多虧你了。孩兒過來。
　　（醜見介）爹爹，我如今要媳婦了，兒子我自家會生，不消央得你了。只是娶的媳婦，要像涇荷這樣的我才要，若還略醜些的，我就不要了。
　　（副淨）只有好似他的，那有醜似他的。明朝是個好日子，就送聘到洞庭去。只是也要出得我家的門，進得他家的門才好。聘禮是黃金一千兩，其餘的珍珠寶貝，都與聘禮相稱便了。

　　〖前腔〗明朝去奠千金雁，鬥大明珠燦。一面築高牆，兩家圖好看。我兒你把風流學慣，溫存莫憚。休教那淑女斂愁容，佳人發長歎。

　　——我去料理聘禮。涇荷，你把那做親的禮數，再教導他一番。教成男女生兒法，放下爺娘慮子心。（先下）
　　（醜）涇荷，照你起先說來，一兩銀子一歲。我家既送一千兩聘禮過去，他就該還我一千歲的人了。明日娶過門來，若是九百九十九歲，我也不肯要他。
　　（老旦）正該如此。我還要教導你，王子做親，比不得庶民之家，進房的時節，先要他磕頭；上床的時節，要他替你脫衣服；脫了衣服，要他抱你上床。若少了一件，他後來就要欺負你，你就是個怕老婆的烏龜了。
　　（醜）有理，有理。

　　〖前腔〗成親家數須教慣，臨時學不辦。下馬不施威，終身討輕慢。這等，我做新郎，你權當做新人，預先操演一操演，省得臨時誤事。（老旦）使得。（醜上立、作厲聲介）新婦磕頭。（老旦磕頭介）（醜）磕頭舉案。替我脫衣服。（老旦脫衣介）（醜）寬衣解絆。抱我上床。（老旦抱介）（醜）速抱上龍床，休違這欽限。

　　（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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