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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6)


  ▼紹興崇福寺記

  越於江南,為山水郡,雲門、若耶,則以名勝聞於天下者也。平水去雲門十里,當鏡湖上游,有為雲門之遊者,必至是登陸,故緫謂之雲門。雲門之山,自秦望分而北,東行至平水而止,故其地獨寬衍,其水始通舟檝,魚塩竹木,啇賈所會,故號曰「草市。」市有寺曰「崇福」,故宋紹興間志道法師所剏建也。法師初受業雲門之淳化寺,後遊學無所不曆,乃複歸雲門。歸雲門為入山太深,乃作精藍水濱,謂之「觀音懺院。」弟子來從者目眾,其業浸廣。開禧二年中,始請於朝,得賜額為「崇福院。」至元十三年,寺毀於兵。越十有二年,法師之孫法育、浩觀、可模、法輝、行廉等,相與買賈氏墓庵以廣寺,置田山以給薪米,增度弟子定甲乙,相次主寺事,於是寺益蕃盛。

  天曆之初,仍毀於火,而佛像皆存弗壞。時可模住郡之圓通寺,屬其弟子景曄、似璘重建,乃徙其趾,去舊趾二百步。寺本西向,又更而南向。其徒善祚、仁偉、悅儔,皆並力相事,無敢怠。故大殿、三門、堂廡、庫院,以次告完。垣墉、階闥、庖溷圊湢,靡不備具。木石瓦甓,丹堊塗塈,視昔有加。於是山水之觀,新若改作,而遊觀之勝,遂不後於群寺矣。

  至正乙未,予自若上人深居出舍靈峰,其寺僧玄旨來邀予遊,因登其「皆山」之樓,眺于群山,悠然而懷古焉。其西則為秦望、鵝鼻,秦始皇帝東游勒石自頌之所也。

  其南為陶山,有華陽外史之遺跡。其東為日鑄、幹將、莫邪之所自出。其北則曰陽明之山,帝軒轅之所館以候神。曰禹穴,則夏後神禹之故陵也。水則若耶之溪,流入鏡湖,日出前峰,沒于其陰。雲生太空,濤落滄溟,雨往風還,煙慘霞明。凡可以悅目而怡心者,莫不畢陳於軒檻之外,真可以遺人世,超污濁矣。又何必深入虎豹之宮,而乃以為高哉?因留連久之。

  比予還郡城,而寺僧介靈峰奎上人來,道其累世營葺之勤,且告日:「寺自癸未歲始以田租服官役,於是乎有民事。馬寺之僧本出一祖,今分為三房,均逸勞也。三房以昭穆序,兄弟子孫如族屬,俾同力一心,以無墜先緒。懼後人之安于成而弗此懷也,故願志其所自,勒諸石,使來者知有本原,而不忍相遐遺也,不亦善乎?敢請。」予既喜山水之美,而又嘉其僧能承先志,以思永其傳也,於是乎為之記。

  ▼賈性之市隱齋記

  賈君性之居越之蕭山,築室一區,在闤闠中,集古今圖書,以為燕遊接賓客之所。不高其垣而不覿車馬之塵,不深其宮而不聞閭閫之聲,以其徑路宛轉,戶庭清謐,而不與鄙俗者接也。王君子充迥而命之曰「市隱」,而賈君俾予記。夫隱以全身而遠害也。市者,商販所集,爭利錐刀之所也,故士不樂居焉。而古人乃有隱於是者,以其卑賤混濁,足以自穢而冺其名也。今賈君居於市,而不與市人同其行事,得無異于古之隱於市者乎?吾嘗聞隱於孔子矣。孔子曰:「隱居以求其志。」夫君子之有道也,遇則仕,不遇則隱。仕與隱雖兩途,而豈二其志哉?伊尹傅說,處於耕築,一旦舉而寘諸相,若固有之,無動於其中也。故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知此則可以語隱,不必廢其身、醜其名而後為隱者也。

  是故博徒賣漿,隱之俠者也;放言非聖,隱之狂者也;辟兄離母,隱之賊者也;㪺穎水以洗耳,隱之矯者也;蹲窾水以待聘,隱之偽者也;上介白而立枯,隱之怨者也;沈湎於酒,不衣冠而處,隱之亂者也。是皆為警世駭俗,而有害于道,君子不忍為之,是尚為能求其志也哉!賢者遭時之不然,或辟世,或辟地,或耕或漁,或居山林,或處成市,或抱關而擊柝,無所不可,而其志則不以是有易焉。柳下惠之與伯夷,跡若冰炭,而同謂之逸民,君子不非焉,庸非以其志乎?賈君以孝友處乎家人,以信義行乎裡鄰,有學有文而口不言,其志可知矣。謂之隱者,不亦宜乎?雖然,夜光在深山,人莫得而見也,出而投之瓦礫之間,則庸人孺子皆識之矣。今君居於市,而不與市人同其行,吾懼其欲晦而愈彰也。他日見王君,請以斯言質之。

  ▼浙東處州分府元帥石末公德政記

  浙東道宣慰使司同知副都元帥石末公之鎮括,以智計銷頑梗,以德惠撫疲瘵,理財足食,完守固禦,仁威並行,寇盜潛戢。予既從父老請,敘其績而頌之矣。其夏六月己巳,松陽縣民吳亨又介何君子安來請曰:「當盜發松陽時,亨以義兵從有司攻盜,故群盜皆與亨為仇家。無何,盜有斬其酋詣帥府降者,方論功受賞,乃因勢訴亨及同事四人,謂與盜通。公且信且疑之,即檄召亨等。亨時出外,四人者先至,公訊得其情,謂之曰:『女輩雖非與盜通,然頓兵玩寇,以致蔓延,不為無罪』。四人懼,請輸鈔各五百定以自贖。亨獨後至,公怒曰:『是重違吾令』。亨大懼,請贖。公命築左渠城堤五十丈,費且倍。既而公察知亨實無異心,更助粟百斛,塩五引,俾卒事。亨自惟被誣事昧,惟公釋疑俾從輕。亨朲又後犯公令,公亦不忍施大罰,俾降從贖典。既又發補我勞,亨實不共以戚公,其敢自藏慝若垢在躬克滌其敢忘公恩思為公為祠樹石,以昭示于人人。先生幸鑒其誠而賜之文,俾我公之功之德永底弗忘亨之願也,非所敢望也。」

  予甚嘉之,曰:善哉!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豈不信哉!粵自草竊構亂,朝野多故,紀綱就弛,官吏張口引頸,幸民有事,以資漁獵。使亨未逄,公家必傾,或激不得已,鞠為匪人,則其抱恨何如哉!惟公蒞茲邦,決庶政,大小有民,咸戴實德,不獨一吳氏子也。今亨不幸被誣,而當公時亦幸矣哉!嗚呼!便亨不幸屬他人,雖傾家奉吏,且枉直終不分。今輸力於官,雖罰有度,矧又獲為功于父母邦,宜其喜而感也。昔者諸葛武侯之治蜀也,政尚嚴明,蜀人始畏而終懷之。至於李平、廖立,親遭廢仟,而悔艾思念,沒身不置。公道之服人,固若是哉!豪傑之士,相後千歲,而能使人感動奮發,其機如一。故予於亨之請,輒不辭而為之文。若夫公之功績在栝者,既別有碑,不重著也。

  ▼浙東肅政廉訪司處州分司題名記

  《題名》所以識歲月久近,行役之勞勤,而寓感思於其中焉。山川阻修,行李跋涉,或一歲而屢至,或歷年而一過,是故足以興人之感。恩在而懷,威在而憚,義在而敬,虐在而怨,若之何而不起人之思邪?是又寓勸戒於其中,而切有裨於世教也。自古及今,相因不廢,良有以哉。國家設肅政廉訪司,以平官政,舉眾務,瘳民瘼,執紏墨以繩天下之曲揉不順道理者。故錄囚視牘,歲再出外,出必以隆寒盛暑之時,其勞勤孰甚焉。任重于百司,而政下於民者獨夥,宜其起人之思尤甚也。

  然則題名之記,其可缺乎?粵自盜起以來,憲府缺官分廵,不及處州且累歲。今年秋,憲副張公始來,決壅疏塞,剔蠹振墜,大明舉楷,以杭軋山藪之惠廸從逆者。於是七縣士庶鹹知畏懷,寇盜爰戢,郡境用寧。乃暇日視分司題名缺記,命伐石樹壁下,而俾基為之文。惟公以通濟之才,筮仕於朝,出任民寄,以最績奏聞,揚曆風紀,老成更事,所至有德澤加於民,真足以起後人之畏慕,昭軌范於將來。題名之石,昉建於茲,吾知其垂永久而不磨也昭昭矣。

  至正十七年冬十月記

  ▼苦齋記

  苦齋者,章溢先生隱居之室也。室十有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劍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岩㠋皆蒼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於是鮮支、黃蘖、苦楝、側柏之木,黃連、苦杖、亭曆、苦參、鉤夭之草,地黃、遊冬、葴芑之菜,櫧、櫟、草鬥之實,楛、竹之筍,莫不族布而羅生焉。野蜂巢其間,採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黃杜。」初食頗可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已積熱,除煩渴之疾。其檟荼亦苦於常荼。其泄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汨汨,瀄滵曲折,注入大穀。其中多斑文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微辛,食之可以清酒。

  山去人稍遠,惟先生樂游,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攜童兒數人,啟隕籜以藝粟菽,茹啖其草木之荑實。閑則躡屐登崖,倚修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樂也。

  先生之言曰: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為樂,而不知苦之為樂;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於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梁之子,燕坐于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曆農畝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隸,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於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疏糲,藉柔覆溫之軀不可以禦蓬藋,雖欲效野夫賤隸,跼跳竄伏,偷性命於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趙子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彼之苦,吾之樂,而彼之樂,吾之苦也。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嘗膽興,無亦猶是也夫!

  劉子聞而嘉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

  ▼清齊記

  室以齊名,取其潔也。齊以清名,清者,潔之華也。惟潔也,而後清生焉。浮屠氏離世絕俗,以潔為其道。故翦湏薙發,割情斷愛,所以潔其身也;疏茹糲食,屏斥魚肉,所以潔其口也;趺坐面壁,收神內觀,所以潔其目也;晨鐘暮鼓,梵音海潮,所以潔其耳也;焚檀焫沉,氤氳桂熏,所以潔其鼻也;幽漻閴默,惟寂惟寞,所以潔其心也;五情既治,百魔不生,潔不污而後天下之清歸焉。天臺朱伯賢為予言:義中上人之居巾天竺也,有室曰「清齊。」環以群山,縈以碧水。其任錢塘時,蓋嘗屢遊而玩心者,其為名也實稱。故太虛澄朗,煙空霧豁,日月光華,原野昭曠,而天地為之清焉;丹葩發鮮,綠陰永晝,涼飆撤暑,銀漢掛戶,而節物為之清焉;時雨新濯,竹樹生色,猨「鳥不呼,松栢帖妥,而岩壑為之清焉。遙望西湖如大圓鏡,翠赮垂映,波瀾錦章。而是室之下,白石玉皎,暗泉金奏,足音無聞,穀響相荅。至於今使人思不能忘。請為文以記之。」予惟乾坤睢剌以來,人世之無此境久矣。今聆朱先生言,意敞怳如夢寐幸而聖明應運,宇宙載造,太平景象於今複見,則所謂清齊者,尚或得而遊也。

  年月日記

  ▼少微山眉岩神仙宅記

  神仙果有宅乎?超無為以至清,與太初而為鄰,又烏有所謂宅也?神仙果無宅乎?一帶瑤池,右環翠水,繚以赤城,王樓十二,其傳非一,惜乎吾不得而見之也。世之人由不能見,遂並神仙以為無有。嗚呼!是非知造化之情狀者也。夫造化之神妙,豈夫人之所能窮哉?天地生物,各稟氣以成形,人亦物之一也。物能化,人奚為不能化?故雀化為蛤,鼠化為鴽,麥化為蛾,蟞化為蟬,蠋化為蝶,魚與蛇化為龍,吳之桑,晉之石,楚之枯木,冥頑無靈,去人甚遠,乃或化而為人,或忽然而人言焉。由是觀之,天下之物無不能變化也審矣,何獨於最靈之人而疑之哉?

  縉雲之山,桐溪出焉,東南流入於好溪。其南曰少微之山,是為栝蒼洞天,有觀曰「紫虛。」紫虛之山水,清奇幽邃,甌栝之間,無與為比。自唐宋以來,神仙鐘離先生、呂洞賓皆嘗來游,而章思廉、徐泰定即其觀之道士也,皆以羽化去,其事蹟顯著,人能言之,不可蓋也。履其地,思其人,甯不飄然有凌雲久志哉!觀之南有山曰「眉岩」,章先生羽化之後,葬其冠舄之所也。今道士梁惟適及其弟子王有大,每至其所,必裴回興感,嗟先生之緒不續,故於岩傍作室,以邀先生,歲時致享祀,而以「神仙宅」名之。

  夫先生神游八表,雷霆為輿,風雨為駕,躡光景,超滅沒,亦安事夫宅哉?其或鑒二子之誠心而為之一來,不可知也。故為述其事而繼以歌。惟適字安宅,基祖母永嘉郡夫人之侄孫,基之外侄也。有大字處謙,皆栝蒼人。歌曰:

  幽華兮春菲,明月兮秋輝。
  仙人去兮何時歸,空山寂寥兮使我心悲。
  檀為梁兮楠為柱,白石承楹兮青蘿為宇。
  攀桂枝兮延佇,高玄無梯兮淚零如雨。
  瑤壁兮用崖,鶴晨鳴兮猿夜哀。
  愴怳悢兮倚長懷,望夫君兮來不來。
  挹寒泉兮薦芳芷,長煙徘徊兮清風四起。
  洞穀谽谺兮笙竽盈耳,松篁戞摩兮毛髮颯灑。
  采瓊英兮琅玕,將以遺兮飛鸞。
  盻肣蠁兮杳冥,吟環佩兮雲端。
  逍遙兮夷猶,傷心兮離憂。
  拜稽首兮陳情,冀神君兮長留。

  ▼大勇齊記(為張生作)

  勇,天下之達德也,而聖人有時乎弗德。夫人之于道,知足以知之而行弗逮者,無勇也。弗能擇乎中庸而冥行焉者,鮮有不惑於其近似,而淪於六蔽,君子實深病之。故勇者,仁知之卒徒也。仁知帥乎中堅,挺乎其不曰,於是選鋒勁騎,聽指麾而疾馳,如雷如霆,不可遏也,夫是之謂勇。蓋仁知不能自行,而駕勇以行,及其成功,則勇亦得參乎仁知,同為達德。苟不周於仁知,昧乎不辨其是非,茫乎不計其公私,惟其情之所狥而果行焉,曰吾天下之勇也。知有勇而不知有其身,而不知其違乎仁。既違乎仁,不得謂之知。遂則為專諸、聶政,不遂則為荊軻、要離,獲書於《春秋》而名日盜,豈不害哉!故德之蔽,惟勇為多。故六言之中,曰直,曰剛,皆勇之屬也。故曰:勇,天下之達德。而聖人有時乎弗德,擇理而不精必害,故德之害,惟勇為大。卞莊子之剌虎也,伺其鬥而傷且死,然後舉而兼取之,可謂知矣。虎,毒人之獸也,以是施之可也,而槩以加諸人,則恐其未仁也。是故夫子語成人取其勇矣,而必曰「文之以禮樂」,則卞莊子之勇,亦未得為無蔽。擇勇之難也如是哉!

  廬陵張生名其室曰「大勇。」大勇之雲,蓋出自《孟子》。其一則對齊宣王之問,而勸之以周文王、武王之蓋事。當是時,周德衰矣,周命替矣,天下之民困於虐政極矣。齊以萬乘之國七九有之一,苟有志於斯民,則文武之事,反掌可為,勇之時義,豈不大哉!然非所以為眾人言也。其一則引曾子謂子襄之言曰:「自反而不直,雖揭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直,雖千萬人,吾往矣。」其意帷在論北宮黝、孟施捨之勇,非聖人之徒之勇而已。使曾子而有此言,必亦有為而非教子襄之恒訓也。不然,則曾子之學,務在成已,何切切於褐寬博之不惴,與千萬人之不畏哉?曾子,傳孔子之道者也。

  孔子論行三軍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則必不怙恃其直,而以一身當千萬人也必矣。且直不直在我,于人乎何與?雖千萬人,吾往矣,抑亦何所用其直哉?曾子之雅言,稱「吾友犯而不校」,子思之作《中庸》,得之于曾子也。及其語勇,則引孔子告子路之言曰:「袵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而君子居之。」則子路之勇,孔子未之取也,曾子亦未之取也。然則如之何?曰: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克己,人人之所難,而顏子躍然任之,君子之大勇蓋如是。曾子曰:「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又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曾子之大勇蓋如是。生也好勇,盍求諸孔子之訓,而服膺乎顏子之事、曾子之言,則其為勇也,庶幾乎無蔽矣。於是乎言。

  ▼杭州富陽縣重修文廟學宮記

  至正九年,永嘉洪元誠典教富陽縣。明年冬,泰興丁君良卿受命來尹茲土。廟謁之明日,集諸儒於講堂,命之曰:「學校以敷教化,作興賢良,必宏其規,非欲以為誇也。譬之於人,必正其衣冠,端其容貌,不如是,不足以惰慢敦鄙薄矢。今者殿宇雖設,棟楹欲傾,欄不蔽影,戶不留風,雀鼠穿突,弦歌無聲,此士氣之所以不振,而教鐸之所以不鳴也。吾將為子新之,何如?」眾喜曰:「諾。」而學田歲入鮮不足以具瓦木,君遂及監縣各以其俸先之。於是邑士之好義者,咸顧致助。明年六月,百廢備舉,廟有新室,學有新舍,教官有廳,文昌有祠,垣廊廡門,靡不中度,奕奕如也。乃以狀達于劉基,儭為記之。夫教,政之本也,知本斯知政矣,可無述乎?

  按富陽為杭屬縣,縣學剏始于唐,曆宋三百有餘年,興廢莫能悉。國家混一海宇,二十有八年而學圮,縣尹李君質作而新之,曆十有九年複圮,而夏君賜繼作之,又十有六年而圮。至於今歷年十有二,其間凡五修,卒大壞不可支。君既新其廬,遂返故豪民所奪江陰裡田一百有六畝及望仙圼田八十畝,又益以新漲田百畝有奇。由是歲有恆產,而學事可無墮矣。惟國家以武定九有而守以文,故京有冑監,郡縣皆有學,至於海隅日月之所出入,罔不知尊孔子之道,皇皇剡剡,照映天地,亙古所未有也。慎擇守令,非名實素加、才德兼美者不與在列。學校興替,居考績之一,為守令有可永夙夜欽承之哉!

  夫為其事者,必有其功,華其外者,必實其中。是故籩豆既具,禮以將之;鐘鼓既備,律以諧之。必有事焉,非徒設也。詩曰:「豈弟君子,令德來教。」言必有其實也。是以率之以身,教之道也,人之責也,典教者之所職也。今之食其食而能盡其職者,天下幾人哉!

  吾聞富春之山,嚴子所耕,其高風勁節,播為元氣,東都節義之士,莫非其餘波也,必有能繼之者,抑豈隱而未光耶?振而出之,其在諸君子矣。《大學》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使教化之行,由一邑而達於遠,上以副朝廷之委任,而下以發高賢之潛德,不亦偉哉!

  ▼杭州路重修府治記

  國家撫有四海,輿圖廣斥,民物蕃廡,猶慮政教有所未被,乃大選守令,舉重臣之有才德聞望者,居其職。以杭為東南大郡,故以中憲大夫、福建憲副寶珂公為其總管。公受命來抗,未及朞月,威惠大行,百廢鹹舉,吏民順令,如臂使指逐。作新三皇、孔子廟,以尊聖道,明教化。既底厥成,乃集僚佐吏而謂之曰:「大江之南,郡莫大于杭,行省所在,他郡於是乎取則,而郡治仍宋故物,以至於今,榱桷朽腐,瓦木將壓。今因陋就簡,以王頹僕,而後役民為之,王用必倍,是養患以貽民戚也。吾欲理而新之,若何?」眾皆應曰:「諾,惟公命。」

  於是出俸錢之餘以先之,僚佐以下皆致俸焉。乃命知事丁鉞董其役,曰:「堅者仍之,蠹者易之,傾者植之,頗者直之,缺者完之,隘者寬之,卑者塏之。車其基址,鮮其塗塈,華勿過侈,儉勿致陋。工用之需,一自有司,無以煩於民。」土興民亦相謂曰:「我公以德懷我,滋我息我,恐勞我力,趍事赴功,我之職也。我乃弗為,而以憂我公,他邦之人,其謂我何?」皆踴躍請自效,不數月而工畢。其視事之堂,即其舊名曰「宣化」;其偃息之樓,名之曰「明新。」宣化者,宣明天子之化,布政之謂也;明新者,明德以新其民,修教之謂也。政教並舉,治民之道備矣。

  明年,公以除去,而府判劉堯忠以其事言於基,請《記》焉。

  夫頌前人之美,將以為後人之式,非徒作也。公之政不赫赫,而使人有去後之思,有古循吏之風焉。來者尚踵其法而思其意,出則思善其政,入則思善其教,使斯民觀感而化,以不負斯堂,而無忝乎名樓之義,則公之心益遠而無遺矣。」公字惟賢,高昌人。

  至正壬辰春三月 日記

  ▼獨冷先生傳

  客有遺棄世事不求利達者,結屋於巾山之下居焉。樹以柔木,有源一泓,躋高岡而景焉,坐於桐梓之陰,歌曰:「眾皆諠,我獨靜。眾皆熱,我獨冷。朝作暮息兮,我日獨永。」牧人聆之,歸而語其老。其老曰:「隱者哉!」明日,款其廬,問其姓名,曰:「忘之久矣。」因目其居曰「獨冷」,謂其人曰「獨冷先生。」

  客出,先生寢,夢遊乎蒼茫之鄉,覲玉帝於璿台。帝賜之游於廣寒之宮,飲之以玄雲之漿。四顧無人,淒風滿空,星月坱北。於是愀然而思,悠然而歌。歌曰:「風蕭蕭兮吹我衣,高寥泬漻兮逝將安歸?」又歌曰:「風蕭蕭兮吹我裳,籲何為乎踽啢涼涼。」覺而異之,訪於鬼穀子,蔔之,遇井之巽,其繇日:「井,天飛,吝,其頤獲乎南垂。熇而焚而沃,其鮮而利貞。」鬼穀子曰:「木上有水,井,井上出者也。飛而上於天,人莫得而食也。南,夏方也,暍之所由生也。如熇如焚,可勿沃。秋。巽,東南之方也,其象為風。泉以冽之,風以清之,鮮可知矣。利貞者,秋冬之德也。秋冬,德之收藏者也,宜秋其踽踽涼涼也。」

  吾聞天臺之山,南望赤城,有逸人焉,謂之獨冷先生,其子也夫!或曰:「先生姓張氏,蓋子房之系冑。」先生不言,人亦莫知其果然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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