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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 詩文拾遺共五十七首


  ▼雜言用投丹陽知己兼奉宣慰判官

  〔唐時丹陽郡即潤州也,屬江南東道。肅宗至德元載十一月,以崔渙為江南宣慰使。所謂「宣慰判官」,乃渙之僚屬也。太白有《上崔相渙》詩數首,此詩乃與其僚屬者歟?〕

  客從昆侖來,遺我雙玉璞。
  雲是古之得道者,西王母食之餘。
  食之可以淩太虛,愛之頗謂絕今昔。
  求識江淮人,猶乎比石。
  如今雖在卞和手,□□正憔悴,了了知之亦何益。
  恭聞士有調相如,始從鎬京還,複欲鎬京去。
  能上秦王殿,何時回光一相盼。
  欲投君,保君年,幸君持取無棄捐。
  無棄捐,服之與君俱神仙。

  〔《抱樸子》:玉亦仙藥。經曰:「服金者壽如金,服玉者壽如玉也。」又曰:「服元真者,其命不極。」元真者,玉之別名也。令人身輕飛舉,不但地仙而已。不可用已成之器,傷人無益,當得璞玉,乃可用也。此詩多有缺文訛字,與下八首蕭氏本皆不錄,唯姑蘇繆氏依宋本所刊者有之。〕

  ▼南陵五松山別荀七

  〔南陵、五松山,俱見十二卷注。〕

  六即潁水荀,何慚許郡賓。〔六即,《唐詩類苑》作「軒昂。」琦按:「六」字恐是草書「君」字之訛。〕
  相逢太史奏,應是聚賢人。
  玉隱且在石,蘭枯還見春。
  俄成萬里別,立德貴清真。

  〔《後漢書》:「陳寔,字仲弓,潁川許人也。荀淑,字季和,潁川潁陰人也。」異苑:「陳仲弓從諸子侄造荀季和父子,于時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內有賢人聚』。」《論衡》:美玉隱在石中。《左傳》:「太上有立德。」〕

  ▼觀魚潭

  觀魚碧潭上,木落潭水清。
  日暮紫鱗躍,圓波處處生。
  涼煙浮竹盡,秋月照沙明。
  何必滄浪去,茲焉可濯纓。

  〔左思《蜀都賦》:「鮮以紫鱗。」潘嶽詩:「遊魚動圓波。」劉良注:「圓波,謂魚動波起而圖也。」〕

  ▼自廣平乘醉走馬六十裡至邯鄲,登城樓覽古書懷

  〔「廣平」,唐時郡名,即洺州也,隸河北道。邯鄲,縣名,初隸洺州,代宗永泰中改隸磁州。 邯鄲,音寒單。〕

  醉騎白花駱〔一作馬〕,西走邯鄲城。
  揚鞭動柳色,寫鞚春風生。
  入郭登高樓,山川與雲平。
  深宮翳綠草〔一作「雄都半古塚」〕,萬事傷人情。
  相如章華〔當作台〕巔,猛氣折秦嬴。
  兩虎不可鬥,廉公終負荊。
  提攜袴中兒,杵臼及程嬰。
  空孤獻〔一作「立孤就」〕白刃,必死耀丹誠。
  平原三千客,談笑盡豪英。
  毛君能頴脫,二國且同盟。
  皆為黃泉土,使我涕縱橫。
  磊磊石子崗,蕭蕭白楊聲。
  諸賢〔一作「賢豪」〕沒此地,碑版有殘銘。
  太古共今時,由來互衰榮。
  傷哉何足道,感激仰空〔一作虛〕名。
  趙俗愛長劍,文儒少逢迎。
  閑從博徒〔一作陵〕遊,帳飲雪朝酲〔一作「中醒」〕
  歌酣易水動,鼓震叢台傾。
  日落把燭歸,淩晨向燕京。
  方陳五餌策,一使胡塵清。

  〔毛萇詩傳:「白馬黑鬛曰駱。」吳均詩:聊為路旁人,寫鞚長楸北。《韻會》:「鞚,馬勒也。」《史記》藺相如傳:「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右。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會。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相如出,望見廉頗,引車避匿。舍人相與諫,相如曰:『公視廉將軍孰與秦王?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獨畏廉將軍哉?顧強秦之不敢加兵于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廉頗聞之,肉袒負荊,至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卒為刎頸之交。索隱曰:「負荊者,荊楚也,可以為鞭。」其章台見秦王事,見十五卷注。《秦本紀》:孝王曰:「昔伯翳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賜姓嬴。今其後世亦為朕息馬,朕其分土為附庸。」邑之秦,使複續嬴氏祀,號曰秦嬴。《趙世家》:屠岸賈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滅其族。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于宮中。夫人置兒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複索之,奈何?」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出,謬謂諸將曰:「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許之,發師隨程嬰攻殺杵臼與孤兒。然趙氏真孤乃反在。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景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在,乃曰:「大業之後在晉絕祀者,其趙氏乎!」具以實告。景公與韓厥謀立趙孤,召而匿之宮中。諸將入問疾,景公因韓厥之眾以脅諸將而見趙孤。趙孤名曰武。遂攻屠岸賈,滅其族。及趙武冠,為成人,程嬰乃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趙氏之後。今趙武既立,為成人,複故位,我將下報趙宣孟與公孫杵臼。」遂自殺。毛遂脫穎,見十六卷及二十六卷注。《說文》:「磊,眾石也。」《太平寰宇記》:「邯鄲縣有石子岡。隋《圖經》云:曆陵城西十裡有石子岡,實山也,而高大,有塚如硯子,世謂之硯子塚,是趙簡子家。」古詩:「驅車上東門,遙望北郭墓。白楊何蕭蕭,松柏夾廣路。」諸賢,另指當時賢豪死葬于石子岡者,故下丈以太古、今時雙承言之。謝靈運詩:「碑版誰聞傳。」《史記》信陵君傳:「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聞所在,乃間徒步,從此兩人遊,甚歡。」易水在燕地,去邯鄲甚遠,用之此處,恐誤。《元和郡縣誌》:「叢台在磁州邯鄲縣城內東北隅。」陶潛詩:「提劍出燕京。」《漢書》賈誼傳:「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系單于。」顏師古注:「《賈誼書》謂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倉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駱,音洛。鞚,苦貢切。空,去聲,磊,音儡。〕

  ▼月夜金陵懷古

  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
  天文列宿在,霸〔一作鼎〕業大江流。
  淥水絕馳道,青松摧古丘。
  台傾鳷鵲觀,宮沒鳳皇樓。
  別殿悲清暑,芳園罷樂遊。
  一聞歌玉樹,蕭瑟後庭秋〔一作「千古不勝愁」〕

  〔謝朓詩:「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三輔黃圖》:馳道,天子所行道也,今之中道。《宋書》:「大明五年,初立馳道,自閶闔門至於朱雀門,又自承明門至於元武湖。」《六朝事蹟》:宋孝武帝作馳道,自閶闔北出承明,抵元武湖十餘裡,為調馬之所也。古丘:謂六代時陵墓。鳷鵲觀,六朝所建宮室,今不可考。《景定建康志》:案《宮苑記》:鳳凰樓在凰臺山上,宋元嘉中建,有鳳凰集此為名。《晉書》:太元二十一年春正月,造清暑殿。《景定建康志》:清暑殿在台城內,晉孝武帝建。殿前重樓複道,通華林園,爽塏奇麗,天下無比,雖暑月常有清風,故以為名。《太平寰宇記》:樂游苑在覆舟山南,北連山築台觀,苑內起正陽、林光等殿。《六朝事蹟》:樂游苑,輿地志云:「在晉為藥園,宋元嘉中」,以其地為北苑,更造樓觀,後改為樂游苑。宋孝武大明中,造正陽、林光殿于內,侯景之亂,焚毀略盡。陳天嘉六年,更加修葺,陳亡遂廢。其地在覆舟山南,去縣六裡。《隋書》:「陳禎明初,後主作新歌,詞甚哀怨,令後宮美人習而歌之。其辭曰:『玉樹後庭花,花開不復久』。時人以歌讖,此其不久兆也。」〕

  ▼金陵新亭

  〔《方輿勝覽》:「新亭,在建康府城南十五裡。」《江南通志》:「新亭,在江寧府城西南十五裡,俯近江渚,一名中興亭。」〕

  金陵風景好,豪士集新亭。
  舉目山河異,偏傷周顗情。
  四坐楚囚悲,不憂社稷傾。
  王公何慷慨,千載仰雄名。

  〔《晉書》:過江人士,每至暇日,相邀出新亭飲宴。周顗中座而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山之異。」皆相視流涕。惟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因相對泣耶?」眾收淚而謝之。顗,音以。〕

  ▼庭前晚開花

  西王母桃種我家,三千陽春始一花。
  結實苦遲為人笑,攀折唧唧長諮嗟。

  〔《漢武內傳》:七月七日,王母至。侍女以玉盤盛仙桃七顆,大如鴨卵,形圓青色,以呈王母。母以四顆與帝,三顆自食。桃味甘美,口有盈味。帝食輒收其核。王母問帝,帝曰:「欲種之。」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實。中夏地薄,種之不生。」帝乃止。〕

  ▼宣城長史弟昭贈余琴溪中雙舞鶴,詩以見志

  〔琴溪,在甯國府涇縣,見十九卷注。〕

  令弟佐宣城,贈餘琴溪鶴。
  謂言天涯雪,忽向窗前落。
  白玉為毛衣,黃金不肯博。
  當風振六翮,對舞臨山閣。
  顧我如有情,長鳴似相托。
  何當駕此物,與爾騰寥廓。〔《韻會》:博,貿易也。〕

  ▼暖酒

  熱暖將來賓鐵文,暫時不動聚白雲。
  撥卻白雲見青天,掇頭裡許便乘仙。

  〔《寶藏論》:賓鐵出波斯,堅利可切金玉。琦按:庭前晚開花及此首,語尤凡俗,不類太白。〕

  ——右九首見繆氏本。

  ▼戲贈杜甫

  飯顆山頭〔摭言作「飯顆山前」,一作「長樂坡前」〕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
  借問別來〔摭言作「因何」,一作「新來」〕太瘦生,總為從前〔《摭言》作「祇為從來」〕作詩苦。

  〔《元和郡縣誌》:長樂坡,在京兆府萬年縣東北十三裡,即滻川之西岸,舊名滻阪。隋文帝惡其阪名,改曰長樂坡。《雍錄》:「通化門東七裡有長樂坡,下臨滻水,本名滻阪,隋文帝惡其名音與反同,故改阪為坡。自其北可望長樂宮,故名長樂坡也。」歐陽永叔曰:「太瘦生」,唐人語也,至今猶以生為語助,如「作麼生」、「何似生」之類是也。〕

  右一首見唐《本事詩》

  〔唐《本事詩》:李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後合德。其論詩云:「梁陳已來,豔薄斯極,沈休文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故陳、李二集,律詩殊少。嘗言「寄興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俳優哉!」故戲杜曰「飯顆山頭逢杜甫」云云。蓋譏其拘束也。此詩又見摭言。《唐詩紀事》雲此詩載唐舊史。〕

  ▼寒女吟

  昔君布衣時,與妾同辛苦。
  一拜五官郎,便索邯鄲女。
  妾欲辭君去,君心便相許。
  妾讀蘼蕪書,悲歌淚如雨。
  憶昔嫁君時,曾無一夜樂。
  不是妾無堪,君家婦難作。
  起來強歌舞,縱好君嫌惡。
  下堂辭君去,去後悔遮莫。

  〔按《通典》:「漢時中郎將分掌三署,郎有議郎、中郎、侍郎、郎中,凡四等,無員,多至千人。三署者,五官左右也。凡郎官皆主更直,執戟宿衛諸殿門,出充車騎。年五十以上者,屬五官。五官中郎將比二千石,五官中郎比六百石,五官侍郎比四百石,五官郎中比三百石。」鮑照詩:「洛陽少年邯鄲女。」古詩:「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複何如?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妹。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新人從門入,故人從閣去。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餘。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遮莫,俚語盡教也,見六卷注。〕

  ▼會別離

  結髮生別離,相思複相保。
  如何日已遠,五變庭中草。
  渺渺天海途,悠悠漢江島。
  但恐不出門,出門無遠道。
  道遠行既難,家貧衣複單。
  嚴風吹雨雪,晨起鼻何酸。
  人生各有志,豈不懷所安。
  分明天上日,生死誓同歡。

  〔梁元帝纂要:「冬風曰嚴風。」《文苑英華》、郭茂倩樂府俱作孟雲卿詩。詩題,文苑作《離別曲》,《樂府》作《生別離》。〕

  右二首見《才調集》

  ▼初月

  玉蟾離海上,白露濕花時。
  雲畔風生爪,沙頭水浸眉。
  樂哉弦管客,愁殺戰征兒。
  因絕西園賞,臨風一詠詩。

  〔《曹子建詩》:「清夜遊西園,飛蓋相追隨。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參差。」〕

  ▼雨後望月

  四郊陰靄散,開戶半蟾生。
  萬里舒霜合,一條江練橫。
  出時山眼白,高後海心明。
  為惜如團扇,長吟到五更。

  〔班婕妤《怨歌行》:「裁成合歡扇,團團似明月。」〕

  ▼對雨

  捲簾聊舉目,露濕草綿綿。
  古岫披雲毳,空庭織碎煙。
  水紅〔《文苑英華》注云:「疑作『紋』」〕愁不起,風線重難牽。
  盡日扶犂叟,往來江樹前。

  〔《廣韻》:「山有穴曰岫。獸毛之縟細者為毳。」又曰:「毳,細布也。」犂,墾田器也。岫,音袖。毳,音脆。〕

  ▼曉晴

  野涼疏雨歇,春色偏萋萋。
  魚躍青池滿,鶯吟綠樹低。
  野花妝面濕,山草紐斜齊。
  零落殘雲片,風吹掛竹溪。

  ▼望夫石

  〔見二十四卷注〕

  髣髴古容儀,含愁帶曙輝。
  露如今日淚,苔似昔年衣。
  有恨同湘女,無言類楚妃。
  寂然芳靄內,猶若待〔一作「帶」〕夫歸。

  〔《楚辭》章句:「堯以二女妻舜,有苗不服,舜往征之,二女從而不反,道死於沅湘之中,因為湘夫人。」《左傳》:「楚子滅息,以息媯歸,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問之,對曰:『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勿能死,其又奚言』?」〕

  ▼冬日歸舊山

  未洗染塵纓,歸來芳草平。
  一條藤徑綠,萬點雪峰晴。
  地冷葉先盡,穀寒雲不行。
  嫩篁侵舍密,古樹倒江橫。
  白犬離村吠,蒼苔上壁生。
  穿廚孤雉過,臨屋舊猿鳴。
  木落禽巢在,籬疏獸路成。
  拂床蒼〔一作「山」〕鼠走,倒篋素魚驚。
  洗硯修良策,敲松擬素貞。
  此時重一去,去合到三清。

  〔素魚,白魚也,即書篋中蠧魚。〕

  ▼鄒衍穀

  〔《太平御覽》:劉向別錄曰:「方士傳言:鄒衍在燕,燕有穀,地美而寒,不生五榖。鄒子居之,吹律而溫氣至,穀中生黍,至今名黍穀焉。」《一統志》:黍穀山,在順天府懷柔縣東四十裡,跨密雲縣界,亦名燕穀山。劉向云:「燕有穀,地美而寒,不生黍稷,鄒衍吹律以溫其氣,故名山曰黍穀。衍廟基猶存。」〕

  燕穀無暖氣,窮岩閉嚴陰。
  鄒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

  ▼入清溪行山中

  輕舟去何疾,已到雲林境。
  起坐魚鳥間,動揺山水影。
  岩中響自合〔《文苑英華》注云:「疑作『答』」〕,溪裡言彌靜。
  無事令人幽,停橈向余景。

  〔《文苑英華》一百六十六卷載李白入清溪行山中凡二首,其一即本集七卷中「清溪清我心」一首,其一乃此首也。按崔顥集亦載此首,題雲入若耶溪,當是顥作也。〕

  ▼日出東南隅行

  〔日出東南隅行,即樂府之《陌上桑》也。一曰《豔歌羅敷行》。古辭曰:「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云云。後人擬之,或即以首句名篇。〕

  秦樓出佳麗,正值朝日光。
  陌頭能駐馬,花處複添香。

  〔郭茂倩《樂府》載此首,以為殷謀詩。〕

  ▼代佳人寄翁參樞先輩

  〔《演繁露》:「唐世舉人呼已第者為先輩。」《國史補》:「互相推敬,謂之先輩。」〕

  等閒經夏複經寒,夢裡驚嗟豈暫安。
  南國風光當世少,西陵演浪過江難。
  周旋小字挑燈讀,重疊遙山隔霧看。
  直是為君餐不得,書來莫說更加餐。

  〔《說文》:「演,長流也。」舊注云:「此詩總目及李集皆不載,惟英華諸本有之。」〕

  ▼送客歸吳

  江村秋雨歇,酒盡一帆飛。
  路曆波濤去,家唯坐臥歸。
  島花〔一作《山桃》。〕開灼灼,汀柳細依依。
  別後無餘事,還應掃釣磯。

  〔《詩·國風》: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毛傳曰:「灼灼,花之盛也。」《廣韻》:「汀,水際平沙也。」李善《文選注》:「韓詩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薛君曰:『依依,盛貌』。」〕

  ▼送友生游峽中

  風靜楊柳垂,看花又別離。
  幾年同在此,今日各驅馳。
  峽裡聞猿叫,山頭見月時。
  殷勤一杯酒,珍重歲寒姿。

  〔此詩亦載張籍集中〕

  ▼送袁明府任長江

  〔《唐書·地理志》:「劍南道遂州遂甯郡有長江縣。」〕

  別離楊柳青,樽酒表丹誠。
  古道攜琴去,深山見峽迎。
  暖風花繞樹,秋雨草沿城。
  自此長江內,無因夜犬驚。

  〔《晉書》:披露丹誠,不敢不盡。《後漢紀》:劉寵為會稽太守,正身率下,郡中大治,征入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數老父,年各八十余,居若耶山下,去郡十裡,相率共往送寵曰:「他時吏發不去,民間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吏稀至民間,狗不夜吠。今聞當見棄,故自力來送。」〕

  ▼送史司馬赴崔相公幕

  〔詩題上一本多「賦得鶴」三字〕

  崢嶸丞相府,清切鳳凰池。
  羨爾瑤台鶴,高棲瓊樹枝。
  歸飛晴日暖,吟弄惠風吹。
  正有乘軒樂,初當學舞時。
  珍禽在羅網,微命苦猶絲。
  願托周周羽,相銜漢水湄。

  〔《魏書》:對九重之清切,望八襲之崢嶸。鳳凰池,見十一卷注。「瓊樹」,見二卷注。王筠詩:優遊清露點,微穆惠風吹。《左傳》: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埤雅》:鶴生二年落子毛,三年產伏,七年飛薄雲漢,後七年學舞,後七年應節。周周銜羽,見二卷注。既以鶴比司馬,以珍禽自喻,複以周周銜羽事作結,似乎淩雜,恐有錯誤。《滄浪詩話》:《文苑英華》有送史司馬赴崔相公幕一首云云,此或太白之逸詩也。不然,亦是盛唐人之作。琦按:末二聯或是太白在尋陽獄中之作,所謂崔相公者,即是崔渙,似亦近之。而岑參集中亦載此詩,一雲無名氏詩。〕

  ▼戰城南

  〔樂府,漢鼓吹鐃歌,詳三卷注。〕

  戰地何昏昏,戰士如群蟻。
  氣重日輪紅,血染蓬蒿紫。
  烏鳥銜人肉,食悶飛不起。
  昨日城上人,今日城下鬼。
  旗色如羅星,鼙聲殊未已。
  妾家夫與兒,俱在鼙聲裡。

  〔《文苑英華》一百九十六卷太白《去年戰桑幹源》之後載此一首,不錄作者姓名。後人采太白遺詩,兼入此作。〕

  ▼胡無人行

  〔樂府,瑟調曲,見三卷注。〕

  十萬羽林兒,臨洮破郅支。
  殺添胡地骨,降足漢營旗。
  寒闊牛羊散,兵休帳幕移。
  空余隴頭水,嗚咽向人悲。

  〔羽林兒,見十八卷注。唐時隴右道有臨洮郡,即洮州也。其地東北二面並枕洮水,故名。《漢書》:使護西域騎都尉甘延壽、副校尉陳湯,矯發戊已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胡兵,攻郅支單于,斬其首,傳詣京師。隴頭歌:隴頭流水,嗚聲幽咽。《文苑英華》一百九十六卷太白「嚴風吹霜海草凋」之後,載此一首,不錄作者姓名,後人采入太白遺詩。然考陳陶集中亦載此作,當是陶詩。洮,音叨。郅,音質。〕

  ▼鞠歌行

  〔樂府,平調曲,見四卷注。〕

  麗莫似漢宮妃,謙莫似黃家女。
  黃女持謙齒發高,漢妃恃麗天庭去。
  人生容德不自保,聖人安用推天道。
  君不見蔡澤嵌枯詭怪之形狀,大言直取秦丞相。
  又不見田千秋才智不出人,一朝富貴如有神。
  二侯行事在方冊,泣麟老人終困厄。
  夜光抱恨良歎〔一作「撲」〕悲,日月逝矣吾何之!

  〔《世說》:漢元帝宮人既多,乃令畫工圖之,欲有呼者,輒披圖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貨賂。王明君姿容甚麗,志不苟求,工遂毀為其狀。後匈奴來和,求美女于漢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見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於是遂行。尹文子:齊有黃公者,好謙卑。有二女,皆國色,以其美也,常謙辭毀之,以為醜惡。醜惡之名遠布,年過而一國無聘者。衛有鰥夫,時冒娶之,果國色。然後曰:「黃公好謙,故毀其子。」其妹美,於是爭禮之,亦國色也。國色,實也;醜惡,名也。此違名而得實矣。《史記》:蔡澤,燕人也。曷鼻、巨肩,魋顏,蹙齃,膝攣,西入秦。秦昭王與語,大說之,拜為客卿。范睢免相,昭王新說蔡澤計畫,遂拜為秦相。《漢書》:車千秋,本姓田氏。衛太子為江充所譖敗,久之,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武帝見而悅之,立拜千秋為大鴻臚。數月,遂代劉屈釐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無他材能術學,又無伐閱功勞,特以一言寤意,句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嘗有也。孔叢子:叔孫氏之車子曰鉏商,樵於野而獲獸焉。眾莫之識,以為不祥,棄之五父之衢。冉有告夫子曰:「麕身而肉角,豈天下之妖乎?」夫子曰:「今何在?吾將觀焉。」遂往,謂其禦高柴曰:「若求之言,其必麟乎?」到視之,果信。言偃問曰:「飛者宗鳳,走者宗麟,為其難致也。敢問今見其誰應之?」子曰:「天子布德,將致太平,則麟鳳龜龍先為之祥。今宗周將滅,天下無主,孰為來哉?」遂泣曰:「予之於人,猶麟之於獸也。麟出而死,吾道窮矣。」乃歌曰:「唐虞世兮麟鳳遊,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文苑英華》二百三卷太白玉不自言如桃李之後,載此一首,失錄作者姓名,後人遂編入太白遺詩。 嵌,音同龕。〕

  右十七首見《文苑英華》

  〔前十四首皆注太白姓名於下,後三首錄于太白詩之後,空白其下,不書姓名。後人以為皆太白之作也,編太白遺詩者遂並及焉。今因之,附錄於此。《滄浪詩話》:《文苑英華》有太白代寄翁參樞先輩七言律一首,乃晚唐之下者。又有五言律三首,其一送客歸吳,其二送友生游峽中,其三送袁明府任長江,集本皆無之,其家數正在大曆、貞元間,亦非太白之作。又有五言《雨後望月》一首、《對雨》一首、《望夫石》一首,《冬日歸舊山》一首,皆晚唐之語。又有「秦樓出佳麗」四句,亦不類太白,是皆後人假名也。〕

  ▼題許宣平庵壁

  我吟傳舍詩,來訪真人居。
  煙嶺迷高跡,雲林隔太虛。
  窺庭但蕭索,倚柱空躊躇。
  應化遼天鶴,歸當千歲余。

  〔《太平廣記》:許宣平,新安歙人也。唐睿宗景雲中,隱于城陽山南,搗結庵以居,不知其服餌,但見不食,顏色若四十許人,行如奔馬。時或負薪以賣,擔常掛一花瓠及曲竹杖,每醉騰騰拄之以歸,獨吟曰:「負薪朝出賣,沽酒日西歸。路人莫問歸何處,穿入白雲行翠微。」邇來三十餘年,或拯人懸危,或救人疾苦。城市人多訪之,不見,但覽庵壁題詩曰:「隱居三十載,築室南山巔。靜夜玩明月,閑朝飲碧泉。樵人歌隴上,穀鳥戲岩前。樂矣不知老,都忘甲子年。」好事者多詠其詩。有時行長安,于驛路洛陽、同、華間傳舍是處題之。天寶中,李白自翰林出,東游,經傳舍,覽之,吟詠嗟歎曰:「此仙詩也。」乃詰之於人,得宣平之實。白於是遊及新安,涉溪登山,屢訪之不得,乃題其庵壁曰云云。是冬,野火燎其庵,莫知宣平蹤跡。百餘年後,鹹通七年,郡人許明奴家有嫗,嘗逐伴入山采樵,獨于南山中見一人坐石上,方食桃,甚大。問嫗曰:「汝許明奴家人也,我明奴之祖宣平。」嫗言:嘗聞已得仙矣。曰:「汝歸為我語明奴,言我在此山中,與汝一桃食之,不可將出山虎狼甚多,山神惜此桃。」嫗乃食桃,甚美。宣平遣嫗隨樵人歸家,言之明奴之族,甚異之,傳聞於郡人。出續仙傳。《太平寰宇記》:城陽山在歙縣南,環迥孔高,為城郭之衿帶,居郡之南,故號為城陽山焉。即許宣平得道之所,亦為李白所尋不遇,今山上有遺跡存。《漢書》:沛公至高陽傳舍。顏師古注:「傳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後人複來,轉相傳也。一音張戀反,謂傳置之舍也,其義兩通。」《後漢書》:光武乃稱邯鄲使者入傳舍。章懷太子注:傳舍,客館也。遼天鶴,見二十一卷注。〕

  右一首見《太平廣記》

  ▼題峰頂寺

  夜宿峰頂寺,舉手捫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侯鯖錄》:曾阜為蘄州黃梅令,縣有峰頂寺,去城百餘裡,在亂山群峰間,人跡所不到。阜按田偶至其上,梁間小榜,「流麀昏晦」,乃李白所題詩也。其字亦豪放可愛,詩雲「夜宿峰頂寺」云云。或曰:王元之少登樓詩云:「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漁隱叢話》:《西清詩話》云:蘄州黃梅縣峰頂寺,在水中央,環伏萬山,人跡所罕到。曾阜為令時,因事登其上,見梁間一粉板,塵暗粉落,拂滌視之,乃謫仙詩雲「夜宿峰頂寺」云云。世傳楊大年幼時詩,非也。《邵氏聞見後錄》:舒州峰頂寺有李太白題詩夜宿峰頂寺云云,曾子山始見之,不出於集中,恐少作耳。太倉稊來集云:「聞道長庚曾入夢,已應能作上樓詩。」注云:「唐人載李白在繈褓中,其家攜之上樓,問頗能作詩否?即應聲作絕句一首,所謂『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神』者是也。」又竹坡詩話:世傳楊文公方離繈褓,猶未能言。一日,家人攜以登樓,忽自語如成人,因戲問之:「『今日上樓,汝能作詩乎』?即應聲曰:『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怕驚天上人』。」舊見《古今詩話》載此一事,後又見一石刻,乃李太白夜宿山寺所題,字畫清勁而大,且雲布衣李白作。豈好事者竊太白之詩以神文公之事歟?仰亦太白之碑為偽耶?〕

  右一首見《侯鯖錄》等書

  ▼瀑布

  斷岩如削瓜,嵐光破崖綠。
  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穀。
  玉案赤文字,落落不可讀。
  攝衣淩青霄,松風吹我足。

  〔二老堂詩話:司空山在舒州太湖縣界,初經重報寺,過馬玉河,至金輪院,有僧木淨肉身塔及不受葉蓮花池、連理山茶。自塔院乃上山,至本淨坐禪岩,精巧天成。中途斷崖絕壑,旁臨萬仞,號牛背石。宗室善修者言:石如劍脊中起,側足覆身而過,危險之甚。度此步步皆佳。上有一寺及李太白讀書堂,一峰玉立,有太白瀑布詩云:「斷岩如削瓜,嵐光破崖綠。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穀。玉案赤文字,落落不可讀。攝衣淩青霄,松風吹我足。」予兄子中守舒日,得此於宗室公霞。今胡仔《漁隱叢話》載蔡絛西清詩話不言此山,但雲太白仙去後,人有見其詩,略云:「斷崖如削瓜,嵐光破崖綠。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穀。玉案敕文字,世眼不可讀。攝身淩青霄,松風吹我足。」又云:「舉袖露條脫,招我飯胡麻。」真煙雲中語也。既誤以「斷岩」為「斷崖」,與第二句相重,「赤文」作「敕文」,「落落」作「世眼」,「攝衣」作「攝身」,皆淺近,與前句大相遠。當塗太白集本原無此詩,因子中錄寄郡守,遂刻於後,然皆從蔡絛誤本。子中爭之不從,僅能改「敕」為「赤」而已。《唐詩紀事》:近世傳白詩云:「斷崖如削瓜,嵐光破崖綠。天河從中來,白雲漲川穀。玉案赤文字,落落不可讀。攝衣淩清雲,松風拂我足。」又不同者數字。〕

  ▼斷句

  舉袖露條脫,招我飯胡麻。

  〔《太平廣記》:「條跳似指環而大。」《唐詩紀事》:「文宗問宰臣:『古詩雲『輕衫襯跳脫』,跳脫是何物』?宰臣未對。上曰:『即今之腕釧也』。」《真誥》言安妃有斵粟金跳脫,是臂飾。跳脫即條脫也。《太平廣記》:「劉晨、阮肇入天臺采藥,有二女子邀還家,其饌有胡麻飯、山羊脯。」按胡麻即今之芝麻也。相傳張騫自大宛得其種以歸,以其出自胡中,故曰胡麻。《唐詩紀事》亦載此句,「舉袖」作「舉手。」〕

  野禽啼杜宇,山蝶舞莊周。

  〔杜宇,杜鵑也,見三卷注。《漁隱叢話》:法藏碎金云:予記太白有詩云:「野禽啼杜宇,山蝶舞莊周。」後又見潘佑有感懷詩:「幽禽喚杜宇,宿蝶夢莊周。席地一尊酒,思與元化浮。但莫孤明月,何必秉燭遊。」予謂才思暗合,古今無殊,不可怪也。〕

  右三首,見《漁隱叢話》諸書。

  ▼陽春曲

  〔沈約作江南美四曲,其三曰陽春曲。〕

  芣苡生前徑,含桃落小園。
  春心自揺蕩,百舌更多言。

  〔陸璣草木疏:「芣苡,一名馬舄,一名車前,一名當道,喜在牛馬跡中生,故曰車前、當道,今藥中車前子是也。幽州人謂之牛舌草,可鬻作茹,大滑。其子治婦人難產。」《埤雅》:「櫻桃為木多陰,其果先熟,一名含桃。許慎曰:『鶯之所含食,故曰含桃也』。謂之鶯桃,則亦以鶯之所含食,故謂之鶯桃也。」《爾雅翼》:「櫻桃朱實甘美,飛鳥所含,故又名含桃。《爾雅》謂之荊桃,其花在梅後,至果熟則最先。」本草綱目:百舌處處有之,居樹孔窟穴中,狀如鸚鵒而小,身略長,灰黑色,微有班點,喙亦尖黑,行則頭俯,好食蚯蚓,立春後鳴囀不已,夏至後則無聲,十月後則藏蟄。《月令》「仲夏,反舌無聲」,即此。芣,音浮。苡,音以,一作苢。〕

  ▼舍利佛

  〔舍利,見七卷注。〕

  金繩界寶地,珍木蔭瑤池。
  雲間妙音奏,天際法蠡吹。

  〔《法華經》:「時娑婆世界即變清淨,琉璃為地,寶樹莊嚴,黃金為繩,以界入道。」又云:「雨大法雨,吹大法螺。」《文獻通考》:貝之為物,其大可容數升,蠡之大者也。南蠻之國取而吹之,所以節樂也。今之梵樂用之以和銅鈸,釋氏所謂法螺,赤土國吹螺以迎隋使是也。法蠡,即法螺也。古「螺」字一作蠡,通用。〕

  ▼摩多樓子

  從戎向邊北,遠行辭密親。
  借問陰山候,還知塞上人。

  〔陸機詩:總轡登長路,鳴咽辭密親。陰山,在北邊外,見五卷注。陸機詩:往問陰山候,勁虜在燕然。劉良注:候,伺望者。〕

  右三首,見《萬首唐人絕句》〔郭茂倩《樂府詩集》三首俱作「無名氏。」〕

  ▼春感

  茫茫南與北,道直事難諧。
  榆莢錢生樹,楊花玉糝街。
  塵縈遊子面,蝶弄美人釵。
  卻憶青山上,雲門掩竹齋。

  〔彰明逸事:「太白游成都,賦春感詩云云。益州刺史蘇頲見而奇之。」《春秋》元命苞》:「三月榆莢落。」莢,音劫。糝,桑感切。靸,上聲。〕

  右一首見《彰明逸事》

  ▼殷十一贈栗岡硯

  殷侯三玄士,贈我栗岡硯。
  灑染中山毫,光映吳門練。
  天寒水不凍,日用心不倦。
  攜此臨墨池,還如對君面。

  〔王羲之筆經:諸郡毫,惟中山兔肥而毫長,可用。練,熟絹也。《韓詩外傳》:顏回望吳門馬,見一匹練。孔子曰:「馬也。」此用其字,而意則指吳中所出之絹素,與原事無涉。《九域志》:「越州會稽縣有王右軍墨池。」〕

  右一首見高似孫硯箋

  ▼普照寺

  天臺國清寺,天下為四絕。
  今到普照遊,到來複何別。
  柟木白雲飛,高僧頂殘雪。
  門外一條溪,幾回流歲月。

  〔咸淳臨安志:淨明寺在富陽縣北五裡,舊名普照。天福五年重建,治平二年改今額。寺枕高山,名曰舒壁。山坳有龍潭,澗水橫流,上有橋亭。李翰林白詩:「天臺國清寺,天下為四絕」云云。《一統志》:國清寺,在浙江台州府天臺縣北十裡,隋煬帝為智顗禪師建。晏殊類要云:齊州靈岩、荊州玉泉、澗州棲霞、台州國清,世稱四絕。《本草拾遺》:柟木高大,葉如桑,出南方山中。 柟,音楠。〕

  右一篇見《咸淳臨安志》

  〔蘇東坡曰:予舊在當陽,見國清院太白詩絕凡近,即此篇也。《漁隱叢話》:新安水西寺,寺依山背,下瞰長溪。太白題詩斷句云:「檻外一條溪,幾回流碎月。」今集中無之。琦按:漁隱所引,即此篇末二句也。蓋未睹全篇,故訛以為《題水西寺》斷句耶?〕

  ▼釣台

  磨盡石嶺墨,尋陽釣赤魚。
  靄峰尖似筆,堪畫不堪書。

  〔《方輿勝覽》:釣台在徽州黟縣南十八裡,亦名尋陽臺。相傳李白嘗釣於此,有詩雲「磨盡石嶺墨」云云。《太平寰宇記》:墨嶺山在黟縣南十八裡,嶺上石如墨色,嶺有穴,中有墨石,軟膩,土人取為墨,色碧,甚鮮明,可以記文字。《方輿勝覽》:靄峰在黟縣南十五裡,孤峭如削。《九域志》、錦繡萬花穀、《一統志》皆引「靄峰尖似筆」之句,以為太白詩。羅願新安郡志曰:太白常稱金華五百灘之勝,而思為新安之遊。又嘗自回溪十六渡至黃山湯泉之下,則吾土山川勝概,頗已寄於逸想。其贈許宣平詩,沈汾述以為傳,當不虛也。又答山中人所謂「桃花流水杳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相傳以為入黟所作。而俗又有石墨嶺與水西興唐寺詩,語不類太白。東坡嘗疑富陽、國清、彭澤興唐詩及姑熟十詠非太白所作,而王平甫疑十詠出於李赤。按南唐自有一翰林學士李白會子,固以為十詠是此人所為,然則此間「墨嶺興唐詩」,豈亦此類耶?〕

  ▼小桃源

  黟縣小桃源,煙霞百里間。
  地多靈草木,人尚古衣冠。

  〔《方輿勝覽》:樵貴穀,在徽州黟縣北。昔土人入山,行七日,至一穴,豁然,週三十裡,中有十餘家,雲是秦人避入此地。按邑圖有潛村,至今有數十家同為一村,或謂之小桃源。李白詩「黟縣小桃源」云云。錦繡萬花穀亦載此詩,以為太白作。琦按:此詩乃南唐許堅詩,其後尚有二韻,非太白作也。 黟,音衣。〕

  ▼題竇圌山

  〔圌,音纏。〕

  樵夫與耕者,出入畫屏中。

  〔《方輿勝覽》:竇圌山,在綿州彰明縣。李白題竇圌山詩:樵夫與耕者,出入畫屏中。又《送竇主簿》詩:願隨子明去,煉火燒金丹。竇子明名圌,隱此山,故名。琦按:後二句己見集中之十二卷,所謂子明者,是陵陽子明,以為竇圌之字,殊不可信。〕

  右三則,見《方輿勝覽》。

  ▼贈江油尉

  〔唐時江油縣,隸劍南道之龍州應靈郡。〕

  嵐光深院裡,傍砌水泠泠。
  野燕巢官舍,溪雲入古廳。
  日斜孤吏過,簾卷亂峰青。
  五色神仙尉,焚香讀道經。

  右一首,見楊升庵《全蜀藝文志》。

  ▼清平樂令〔翰林應制〕

  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
  百草巧求花下鬥。只賭珠璣滿鬥。

  日晚卻理殘妝。御前閑舞霓裳。
  誰道腰肢窈窕,折旋消得君王。

  〔《說文》:璣,珠不圓也。《夢溪筆談》:霓裳羽文曲,劉禹錫詩云: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王建詩云:聽風聽水作霓裳。白樂天詩注云:開元中,西涼府節度使楊敬述造。鄭嵎津陽門詩注云: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宮,聞仙樂,及上歸,但記其半,遂於笛中寫之。會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典,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散序,用敬述所進為其腔,名霓裳羽衣曲。諸說不同。《禮記》:周還中規,折還中矩。折旋即折還也。旋、還二字,經史通用。〕

  其二

  禁幃秋夜,月探金窗罅。〔升庵詞品作明月探窗罅〕
  玉帳鴛鴦噴沉〔詞品作蘭〕麝,時落銀燈香灺。

  女伴莫話孤眠,六宮羅綺三千。
  一笑皆生百媚,宸遊〔詞品作衷〕教在誰邊。

  〔鴛鴦,爇香器也。《說文》:「灺,燭燼也。」灺,才野切,斜上聲。〕

  右二首,見《絕妙詞選》。

  〔歐陽炯花間集序曰:「在明皇朝,則有李太白應制清平樂詞四首。」《絕妙詞選》曰:「唐呂雕遏雲集載太白應制詞四首,以後二首無清逸氣韻,疑非太白所作,故只存其二。」胡應麟《筆叢》曰:「太白清平樂,蓋五代人偽作,因李有《清平調》,故贗作此詞傳之。」〕

  ▼清平樂三首

  煙深水闊。音信無由達。
  惟有碧天雲外月,偏照懸懸離別。

  盡日感事傷懷,愁眉似鎖難開。
  夜夜長留半被,待君魂夢歸來。

  其二

  鸞衾鳳褥。夜夜常孤宿。
  更被銀台紅蠟燭。學妾淚珠相續。

  花貌些子時光。拋人遠泛瀟湘。
  欹枕悔聽寒漏,聲聲滴斷愁腸。

  其三

  畫堂晨起,來報雪花墜。
  高捲簾櫳看佳瑞,皓色遠迷庭砌。

  盛氣光引爐煙,素草寒生玉珮。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簾櫳,見十一卷注。〕

  ▼桂殿秋

  仙女下,董雙成,漢殿夜涼吹玉笙。
  曲終卻從仙官去,萬戶千門惟月明。

  河漢女,玉煉顏,雲軿往往在人間。
  九霄有路去無跡,嫋嫋香風生佩環。

  〔《漢武內傳》:王母來,命侍女董雙成吹雲和之笙。黃庭經:卻滅百邪玉煉顏。雲軿,見三卷注。吳虎臣曰:此太白詞也,有得於石刻而無其腔,劉無言倚其聲歌之,音極清雅。《邵氏聞見後錄》以此詞為李文饒迎神、送神二曲。予游秦,尚有能宛轉度之者,或並為一曲,謂李太白作。許彥周詩話亦作李衛公《步虛詞》。 軿,音瓶。〕

  ▼連理枝

  雪蓋宮樓閉。羅幕昏金翠。
  鬥壓闌幹,香心澹薄,梅梢輕倚。
  噴寶猊香燼麝煙濃,馥紅綃翠被。〔猊,音倪。綃,音宵。〕

  其二

  淺畫雲垂帔。點滴昭陽淚。
  咫尺宸居,君恩斷絕,似遙千里。
  望水晶簾外竹枝寒,守羊車未至。

  〔《晉書》:「武帝多內寵,平吳之後,複納孫皓宮人數千。自此掖庭殆將萬人,而並寵者甚眾。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其所之,至便宴寢。宮人乃取竹葉插戶,以鹽汁灑地,而引帝車。」 帔,音轡。〕

  右六首,見《禦定全唐詩》。

  ▼漢東紫陽先生碑銘

  嗚呼紫陽,竟夭其志以默化,不昭然白日而升九天乎?或將潛賓皇王,非世所測(缺十一字)挺列仙明拔之英姿,明堂平白,長耳廣顙,揮手振骨,百關有聲,殊毛秀采,居然逸異(缺十字)而直達。何龜鶴早世,蟪蛄延秋。元命乎?遭命乎?予長息三日,懵於變化之理。

  〔黃庭經:明堂四達法海源。梁邱子注:眉頭一寸為明堂。蟪蛄,見五卷注。《論衡》:傳曰:說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隨命,三曰遭命。遭命者,行善得惡,非所兾望,遭逢於外而得凶禍,故曰遭命。《禮記正義》:按援神契云:命有三科,有受命以保慶,有遭命以謫暴,有隨命以督行。受命,謂年壽也。遭命,謂行善而遇凶也。隨命者,謂隨其善惡而報之雲。陳子昂弟孜墓誌銘云:豈其夭絕,喪茲良圖。嗚呼!其元命歟,遭命歟?東方朔答客難:東方先生喟然長息。〕

  先生姓胡氏(缺六字)族也。代業黃老,門清儒素,皆龍脫世網,鴻冥高雲,但貴天爵,何征閥閱。

  〔《史記》:膠西有蓋公,善治黃老言。張晏曰:黃帝、《老子》之書也。《晉書》:王隱以儒素自守,不交勢援。法言:鴻飛冥冥,弋人何篡焉。《韻會》:閥閱,《史記》:明其等曰閥,積其功曰閱。又有功曰閥,有勞曰閱。漢·車千秋傳:無伐閱功勞。師古曰:伐,積功也。閱,經歷也。今人以世家門戶為閥閱,誤矣。琦按:人臣有功于國,方得世祿。閥閱之家,猶言世祿之家耳。又《通鑒》:裴子野論曰:降及季年,專限閥閱。胡三省注:門在左曰閥,在右曰閱。則以世家門戶為閥閱,更有由也。〕

  始八歲,經仙城山(缺十一字)有清都紫微之遐想。九歲出家,十二休糧,二十遊衡山,雲尋洞府,水涉冥壑,神王(缺八字)召為威儀及天下采經使。因遇諸真人,受赤丹陽精石景水母,故常吸飛根,吞日魂,密而修之(缺六字)所居苦竹院,置餐霞之樓,手植雙桂,棲遲其下。

  〔《列子》:「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威儀:道家職名,如釋家維那之類。白玉蟾玉降萬壽宮道院記:「唐有左右街威儀,五代末,周太祖因避諱改為道錄。」是威儀即今之道錄司也。《真誥》:「日中五帝字曰:『日魂珠景,昭韜綠映,回霞赤童,元炎飆象』。凡十六字,此是金闕聖君采服飛根之道,昔受之於太微天帝君,一名赤丹金精石景水母玉胞之經。」梁丘子《黃庭內景經》注:「上清紫文靈書有采飛根之法,常以日初出,東向叩齒九通畢,陰咒日魂名日中五帝字曰:『日魂珠景,昭韜綠映,回霞赤童,元炎飆象』。咒呼此十六字畢,暝目握固,存日中五色流霞來繞一身,於是日光流霞俱入口中,名曰日華飛根。」玉胞,水母也。《詩·國風》:「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毛傳》曰:「棲遲,遊息也。」〕

  聞金陵之墟,道始盛于三茅,波乎四許。華陽(缺七字)陶隱居傳昇元子,昇元子傳體元,體元傳貞一先生,貞一先生傳天師李含光,李含光合契乎紫陽。

  〔《真誥》:「句曲山,漢有三茅君來治其上,時父老又轉名茅君之山。三君往會,各乘一白鵠,各集山之三處,時人互有見者,是以發於歌謠,乃複因鵠集之處,分句曲山為大茅君、中茅君、小茅君三山焉。總而言之,盡是句曲之一山耳。山生黃金,漢靈帝時詔敕郡縣采句曲之金以充武庫。逮孫權時,又遣宿衛人採金常輸官,兵帥百家,遂屯居伏龍之地,因改為金陵之墟名也。三茅者,漢景帝中元間人,長兄名盈,次弟名固,又次弟名衷,俱得仙道。老君拜盈為司命真君,固為定錄真君,衷為保生真君,故號為三茅君。四許者,許穆,汝南平與人,官至護軍長史,晉太和中入茅山修道,功成仙去,為上清真人。第三子玉斧先於太和五年在茅山屍解,為上」清仙官。長子揆,次子虎牙,並亦得道。《南史》:陶弘景,丹陽秣陵人,為諸王侍讀,除奉朝請,上表辭祿,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宮,名金壇華陽之天,周回一百五十裡。昔漢有咸陽三茅君得道來掌此山,故謂之茅山。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陶隱居。」人間書疏,即以隱居代名。《舊唐書》:王遠知,琅琊人,少聰敏,博綜群書,入茅山師事陶弘景,傳其道法。太宗登極,將加重位,固請歸山。貞觀九年,謂弟子潘師正曰:「吾見仙格,以吾少時誤損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見署少室伯,將行在即。」翌日沐浴如冠衣,焚香而寢,卒年一百二十六歲。調露二年,追贈太中大夫,諡曰昇真先生。天授二年,改諡曰昇元先生。潘師正,趙州贊皇人,師事王遠知,盡以道門隱訣及符籙授之。高宗幸東都,因召見焉。永淳元年卒,時年九十八。高宗追思不已,贈太中大夫,賜諡曰體元先生。司馬承禎,字子微,河內溫人。少好學,薄於為吏,遂為道士。事潘師正,傳其符籙及辟榖導引服餌之術,師正特賞異之。卒時年八十九。其弟子表稱死之日,有雙「鶴逸壇,及白雲從壇中湧出,上連於天,而師容色如生。」玄宗深歎異之,贈銀青光祿大夫,號「貞一先生。」顏真卿元靜先生李君碑:「先生姓李,諱含光,廣陵江都人。本姓弘,以孝敬皇帝廟諱改焉。提孩則有殊異,晬日獨取孝經,如捧讀焉。開元十七年,從司馬煉師于王屋山,傳授大法,靈文金記,一覽無遺,綜核古今,該明奧旨。玄宗知先生遍得子微之道,乃詔先生居王屋山陽臺觀以繼之。歲余,請歸茅山,纂修經法。頻征,皆謝病不出。天寶四載冬,乃命中官齎璽書征之。既至,延入禁中,每欲諮稟,必先齋沐。他日請傳道法,先生辭以足疾,不任科儀者數焉。玄宗知不可強而止。先生常以茅山靈跡,翦焉將墜,真經秘錄,亦多散落,請歸修葺。特詔于楊許舊居紫陽觀以宅之,仍賜絹二百匹,法衣兩副,香爐一具,禦制詩及序以餞之。初,隱居先生以《三洞真經》傳昇元先生,昇元付體元先生,體元付正一先生,正一付先生。自先生距于隱居,凡五葉矣,皆總襲妙門大正真法。」〕

  于神農之裡,南抵朱陵,北越白水,稟訓門下者三千餘人。鄰境牧守,移風問道,忽遇先生之宴坐(缺五字)隱幾雁行而前,為時見重,多此類也。

  〔《路史》:世言神農生而九井自出。按:九井在賴山。《荊州記》云:江夏隨縣北界厲鄉村,南重山也。井在山北,重塹周之,廣一頃一十畝,內有地,雲神農宅,神農生此。神農既育,九井自穿。舊說汲一井則八井皆動。寰宇記:在縣北百里,人不敢觸。按:今惟存一穴,大木旁蔭,人即其處為神農社,年常祀之。亦引《荊州記》所言。厲鄉村厲山下之穴,神農所生,穴口方一步,容數人,上有神農廟,即荊州圖永陽縣西北二百三十裡厲鄉山東石穴也。高三十丈,長二百尺,謂之神農穴。《名山洞天福地記》:南嶽衡山,周回七百里,名朱陵之天,在衡州衡山縣。白水,即白河也,一名淯水,在南陽府。詳七卷注。宴坐,靜坐也,見二十三卷注。《埤雅》:雁行,斜步側身,故《莊子》謂士成綺雁行避影而問《老子》。〕

  天寶初,威儀元丹丘,道門龍鳳,厚禮致屈,傳籙于嵩山東京大唐(缺二字)宮,三請固辭,偃臥。未幾而詔書下責,不得已而行。入宮一革軌儀,大變都邑。然海鳥愁臧文之享,猿狙裂周公之衣,志往跡留,稱疾辭帝,克期離闕,臨別自祭。其文曰:「神將厭予,予非厭世。」乃顧命侄道士胡齊物,具平肩輿,歸骨舊土。王公卿士,送及龍門,入葉縣,次王喬之祠,目若有睹,泊然而化。天香引道,屍輕空衣。及本郡太守裴公以幡花郊迎,舉郭雷動(缺四字)開顏如生。觀者日萬,群議駭俗。至其年十月二十三日,葬于郭東之新松山,《春秋》六十有二。

  〔海鳥,見《大鵬賦》注。《莊子》:「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猿狙之異乎周公也。」《晉書》:王獻之嘗經吳郡,聞顧辟強有名園,先不相識,乘平肩輿徑入。文章正宗:龍門,在河南縣。地志曰:闕塞山,一名伊闕,而俗名龍門。王喬祠在南陽府葉縣治東北,相傳即喬飛鳧之所,故後人立祠于此以祀之,今謂之雙鳧觀。《晉書》:葛洪卒時年八十一,視其顏色如生,體亦柔軟,舉屍入棺,甚輕,如空衣,世以為屍解得仙雲。狙,子餘切,音脽。〕

  先生含弘光大,不修小節。書不盡妙,鬱有崩雲之勢;文非夙工,時動《雕龍》之作。存也宇宙而無光,歿也浪化而蟬蛻,豈(缺八字)乎?

  〔《周易》:含弘光大,品物鹹亨。正義云:「包含以厚,光著甚大也。」《後漢書》:劉陶為人居簡,不修小節。梁昭明太子錦帶書:叢談發流水之源,筆陣引崩雲之勢。《史記》: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裴駰注:劉向別錄曰:「騶衍之所言,五德終始,天地廣大,書言天事,故曰談天。騶奭修衍之術,文飾之若雕鏤龍文,故曰雕龍。」左思《吳都賦》:赤須蟬蛻而附麗。劉淵林注:言此人升仙,如蟬之脫殼也。〕

  有鄉僧貞倩,雅仗才氣,請予為銘。予與紫陽神交,飽飧素論,十得其九。弟子元丹丘等,鹹思鸞鳳之羽儀,想珠玉之雲氣。灑掃松月,載揚仙風,篆石頌德,與茲山不朽。其詞曰:

  賢哉仙士,六十而化。光光紫陽,善與時而為龍蛇。固亦以生死為晝夜,有力者挈之而趨。劫運頹落,終歸於無。惟元神不滅,湛然清都。延陵既沒,仲尼嗚呼。青青松柏,離離山隅。篆石頌德,名揚八區。

  〔《莊子》: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淮南子》:以利害為塵垢,以死生為晝夜。《方輿勝覽》:延陵季子墓,在常州晉陵縣北七十裡申浦之西。孔子嘗題曰:「嗚呼!有吳延陵季子之墓。」舊石湮滅,唐玄宗命殷仲容摹以傳。揚雄《長楊賦》:洋溢八區。李善注:八區,八方之區也。按:宋敏求後序謂呂縉叔出漢東紫陽先生碑,而殘缺間莫能辨,不復收入本集。《太平寰宇記》:紫陽先生塔銘,李白撰,在廢光化縣,今不知存否。此本從道藏劉大彬《茅山志》中錄出,雖有缺文,然與集中所稱紫陽先生、元丹丘、僧倩公、仙城山飧霞樓等句多所取證。且其文系太白真作,銘詞元奧可喜,宋氏棄之不收,固矣。〕

  右一篇見劉大彬《茅山志》。

  ▼雜題

  乘興踏月,西入酒家,不覺人物兩忘,身在世外。

  其二

  夜來月下臥醒,花影零亂,滿人衿袖,疑如濯魄於冰壺也。

  〔《方輿勝覽》:象耳山,在眉州彭山縣,有太白書台,有石刻。太白留題「夜來月下臥醒」云云。〕

  其三

  樓虛月白,秋宇物化,於斯憑闌,身勢飛動,非把酒自忘,此興何極。

  其四

  吾頭懵懵,試書此不能自辨,賀生為我讀之。

  右四則,見《龍江夢餘錄》。

  〔唐錦《龍江夢餘錄》:胡文穆記李白三帖,其一云:「乘興踏月。」其二云:「月下臥醒。」其三云:「樓虛月白。」餘亦見其一帖云:「吾頭懵懵。」雖其字跡真贗有不可必者,然詞語豪爽,趣韻自別,信非太白不能道也。〕

  類書中多摘引太白詩句,然不能無錯繆。《海錄碎事》《錦繡萬花穀》二編,學士家以其出自宋人,尤珍尚之。其所引太白斷句甚多,亦有誤者。如「雨吟春破碎,貧飲客雕零」,「山含紅樹隨時老,天帶黃昏一例愁」,「茶褐園林新柳色,鹿胎田地落梅香。」「江邊石上誰知處,綠戰紅酣別是春。」「只有人間閑婦女,一枚煎餅補天穿」,皆是李覯詩。〔因覯字太伯,遂訛作太白。〕「上有萬仞山,下有千丈水。蒼蒼兩崖間,闊狹各一葦。」是白樂天詩。「晚花紅豔靜,高樹綠陰初。亭午清無比,溪山畫不如。」是杜牧詩。「虯須憔悴羽林郎,會入甘泉侍武皇。雕沒夜雲知御苑,馬隨仙仗識天香。」是李郢詩,而皆以為太白詩矣。又若「霜結梅稍玉,陰凝竹幹銀」,「竹粉千腰白,桃皮半頰紅」,「心為殺人劍,淚是報恩珠」,「綺樓何氛氳,朝日正杲杲。」「玉顏上哀囀,絕耳非世有」,「佳人微醉玉顏酡,笑倚妝樓澹小蛾。借問單樓與同穴,可能銀漢勝重河」,「露暗煙濃草色新,一番流水滿溪春。可憐漁父重來訪,只見桃花不見人」,「昔日狂秦事可嗟,直驅雞犬入桃花。至今不出煙巒口,萬古潺湲一水斜。」「庭中繁樹乍含芳,紅錦重重翦作囊。還合炎蒸留爍景,題來消得好篇章」諸句,未詳為誰氏之作,其句法皆與太白不相似,亦皆以為太白詩矣。羅鄂州《新安郡志》謂南唐時另有一翰林學士李白,《姑熟十詠》是其所作。然則後人所傳李白諸逸詩及斷句之為諸書所誤引,而其名莫可考者,烏知非斯人之作耶?昔人論杜詩真偽,謂「人才之不同如其面焉,耳目口鼻相去亦無幾,諦視之未有不差殊者。詩至少陵,固不可得而亂也。」斯言良是。夫學力如少陵,其詩不可得而亂;天才若青蓮,其詩固可得而亂耶?然知其不可亂,而猶匯之編之,而附之於本集之後,豈曰務博?良欲存此,以為後人辨其真贗,而知所取法焉耳。

  宋魏菊莊詩人玉屑十四卷,載「曆論諸家」一條,其下有旁注李太白集四字。厥後漢魏詩乘因而采之,而昧者互相引用,遂以為真太白之文矣。今按其前曰:「詩之興也,兆基邃古。唐歌虞詠,始載典謨;商頌周雅,方陳金石。其後研志緣情,二京彌甚;含毫瀝思,魏晉彌繁。李都尉鴛鴦之辭,纏綿巧妙;班婕妤霜雪之句,發越清迥。平子桂林,理在文外;伯喈翠鳥,意盡行間。河朔人物,王、劉為稱首;洛陽才子,潘、左為覺先。乃若子建之牢籠群彥,士龍之籍甚當時,並文苑之羽儀,詩人之高抬貴手。」凡一百二十五字,是駱賓王和閨情詩啟之前數行。其後云:「駱賓王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物駕,想見飄然之狀。」凡二十九字。其二十六字是「裴敬所作太白墓碑中數語。蓋駱賓王」之下為詩,「格高旨遠」之上,皆有缺文,原屬兩條,抄錄者不察其舛誤,而相聯屬為一,則在菊莊原本,要未嘗繆誤至此。《漢魏詩乘》因菊莊俗本之誤而承其誤,蓋有由矣。即是推之,今所編輯拾遺,安知不類於是?而宋次道所裒益全集之詩文,又安知不亦類於是耶?後之讀者,尚有鑒於斯哉。

  《鄭樵通志·藝文略別集》內載云:「李白草堂集二十卷,李陽冰錄。又度北門集一卷。」於制誥類中覆載云:「李白度北門集一卷。」劉少彝曰:「度北門集當是供奉翰林時代言之草,豈通考所謂翰林集者?故已匯入。然今本無一字存者,其為湮佚無疑矣。」余考《舊唐書》之《經籍志》《新唐書》之《藝文志》及太白列傳,皆不載此書,而他籍亦鮮有言之者,豈亦南唐之翰林學士李白所作耶?抑「李白度」者其人名,北門集者其書名,而後人誤讀之耶?聊志於末,以俟博學者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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