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白集注卷十七　古近體詩共四十四首

卷十七　古近體詩共四十四首

　　▼送魯郡劉長史遷弘農長史

　　〔魯郡即兗州，弘農郡即虢州，俱屬河南道，為上州。上州刺史、別駕之下，有長史一人，從五品。〕

　　魯國一杯水，難容橫海鱗。
　　仲尼且不敬，況乃尋常人。
　　白玉換鬥粟，黃金買尺薪。
　　閉〔繆本作「閑」〕門木葉下，始覺秋非春。
　　聞君向西遷，地即鼎湖鄰。
　　寶鏡匣蒼蘚，《丹經》埋素塵。
　　軒後上天時，攀龍遺〔一作「唯」〕小臣。
　　及此留惠愛，庶幾風化淳。
　　魯縞如白煙，五縑不成束。
　　臨行贈貧交，一尺重山嶽。
　　相國齊晏子，贈行不及言。
　　托陰當樹李，忘憂當樹萱。
　　他日見張祿，綈袍懷舊恩。

　　〔《抱樸子》：「寸鮒游牛跡之水，不貴橫海之巨鱗。」謝世基詩：「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史記》：「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余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通典》：弘農郡湖城縣，故曰胡，漢武帝更為湖縣。有荊山，黃帝鑄鼎于荊山，其下曰鼎湖，即此也。《太平廣記》：黃帝鑄十五鏡，其第一橫徑一尺五寸，法滿月之數也。以其相差，各校一寸。《路史》：黃帝範十有二鏡，六乳四獸，變異得以占焉。羅萃注：「應十有二次，隨有得者，以占日蝕，刻分無差。」《抱樸子》：黃帝陟王屋而授丹經。《路史》：黃帝回駕王屋，啟石函，發玉笈，得九鼎飛靈神丹訣。《漢書》：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顏師古注：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說文》：縑，並絲繒也。琦按：二句相承而言，上句既用「縞」字，則下句不當又用「縑」字，疑「縑」乃「兼」字之訛也。〕

　　〔六書故：二丈為端，二端為匹，為兩為兼。兼、匹、兩之義一也。今人猶以匹為兼，是五兼者為五匹歟。鄭玄《周禮》注：十個為束。又儀禮注：凡物十曰束。胡三省《通鑒注》：唐制，帛以十端為束。今止五匹，故不成束也。《後漢書》：德重山嶽，澤深河海。《晏子春秋》：曾子將行，晏子送之曰：「君子贈人以軒，不若以言。吾請以言乎？以軒乎？」曾子曰：「請以言。」晏子曰：「嬰聞之，君子居必擇鄰，遊必就士。擇居所以求士，求士所以避患也。嬰聞汩常移質，習俗移性，不可不慎也。」《說苑》：樹桃李者，夏得休息，秋得其實焉。樹蒺藜者，夏不得休息，秋得其刺焉。《詩·國風》：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毛傳曰：諼草令人忘憂。徐勉萱草賦：惟平章之萱草，欲忘憂而樹之。上言長史以魯縞五匹見贈，下言已無所答，而效晏子以言贈行。「托陰當樹李」二句，即所贈之言，蓋勉以樹人之義。李以喻人之有德能可以庇蔭者；萱以喻人之有才華，可以欣賞者也。〕

　　〔《史記》：范睢既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知。魏聞秦且東伐韓、魏，使須賈于秦。范睢聞之，為微行，敝衣閒步至邸，見須賈。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至此哉！」乃取一綈袍以賜之。索隱曰：「綈，厚繒也，音啼，蓋今之絁也。」正義曰：「綈袍，今之粗袍。」〕

　　▼送族弟單父主簿凝攝宋城主簿，至郭南月橋，卻回棲霞山，留飲贈之

　　〔唐河南道宋州睢陽郡有宋城縣，在郭下。有單父縣，在州之東北一百四十九裡。《一統志》：「棲霞山，在兗州單縣東四裡。」單縣，即舊時單父縣也。單父，音善甫。〕

　　吾家青萍劍，操割有餘閒。
　　往來糾二邑，此去何時還。
　　鞭馬月橋南，光輝岐路間。
　　賢豪相追餞，卻到棲霞山。
　　群花散芳園，鬥酒開離顏。
　　樂酣相顧起，征馬無由攀。

　　〔青萍，劍名。操割，用子產未能操刀而使割語。俱詳九卷注。《韻會》：糾，督也，又察也。《周禮》·大司徒糾萬民。音與九同。陶潛詩：鬥酒開芳顏。江淹《別賦》：驅征馬而不顧。〕

　　▼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

　　〔《居易錄》：孔博士東塘言：曲阜縣東北有石門山，即杜子美詩題張氏隱居所謂「春山無伴獨相求」，劉九法曹鄭瑕丘石門宴集所謂「秋水清無底」者是也。李太白有石門送杜二甫詩：「何時石門路，更有金樽開」，亦其地。山麓今尚有張氏莊，相傳為唐隱士張叔明舊居。張蓋與太白、孔巢父輩同隱徂徠，稱「竹溪六逸」者也。山不甚高大，石峽對峙如門，故名。中有石門寺，寺後曰涵峰，峰頂有泉，流入溪澗，往往成瀑布。〕

　　醉別複幾日，登臨遍池台。
　　何時〔繆本作「言」〕石門路，〔一作「下」〕，重有金樽開。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
　　飛蓬各自遠，且盡手〔繆本作「林」〕中杯。

　　〔《元和郡縣誌》：「泗水，源出兗州泗水縣東陪尾山，其源有四，四泉俱導，因以為名。」《一統志》：「泗水源發陪尾山，四泉併發，循泗水縣北八裡，始合為一。西經曲阜縣，貫兗州府城下，至濟寧，分流南北。南流入徐州境，北流入會通河。」《水經注》：鄒山記曰：「徂徠山，在梁甫、奉高、慱三縣界，猶有美松，亦曰尤來之山。」《一統志》：徂徠山，在泰安州東南四十裡，上有紫原池、玲瓏山、獨秀峰、天平東西三寨。商子飛蓬，遇飄風而行千里。〕

　　▼魯郡堯祠送張十四游河北

　　〔《唐書·地理志》：「河北道，蓋古幽、冀二州之境，有孟、懷、魏、慱、相、衛、貝、澶、邢、洺、惠、鎮、冀、深、趙、滄、景、德、定、易、幽、涿、灜、莫、平、媯、檀、薊、營二十九州。」〕

　　猛虎伏尺草，雖藏難蔽身。
　　有如張公子，肮髒在風塵。
　　豈無橫腰劍，屈彼淮陰人。
　　擊築向北燕，燕歌易水濱。
　　歸來泰山上，當與爾為鄰。

　　〔《後漢書》注：「肮髒，高亢悻直之貌。」「淮陰」，用韓信為淮陰少年所辱，詳見三卷注。《水經注》：太子丹遣荊軻刺秦王，賓客知謀者，皆素衣冠送之于易水之上。荊軻起為壽，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高漸離擊築，宋如意和之。為壯聲，士皆發衝冠；為哀聲，士皆流涕。陶潛詩：老夫有所愛，思與爾為鄰。〕

　　▼杭州送裴大澤時赴廬州長史

　　〔唐時杭州余杭郡，屬江南東道。廬州廬江郡，屬淮南道。〕

　　西江天柱遠，東越海門深。
　　去割辭〔許本作「慈」〕親戀，行憂報國心。
　　好風吹落日，流水引長吟。
　　五月披裘者，應知不取金。

　　〔《漢書》：廬江郡灊縣，天柱山在南。《三國志》：灊中有天柱山，高峻二十餘裡，道險狹，步徑裁通。《一統志》：霍山，在廬州府六安州西南九十裡，一名衡山，一名天柱。漢武帝南巡至盛唐，以南嶽衡山遠阻，乃移岳神于霍而祀焉。又名南嶽山。山頂有天池、龍湫、風洞、岳井、誠心崖、淩霄樹。咸淳臨安志：海門在仁和縣東北六十五裡，有山曰赭山，與龕山對峙，潮生出其間。輟耕錄：浙江之口，有兩山焉，其南曰龕山，其北曰赭山，蓋峙于江海之會，謂之海門。〕

　　〔《論衡》：延陵季子出遊，見路有遺金。當夏五月，有披裘而薪者，季子呼薪者曰：「取彼地金。」采薪者投鐮於地，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居之高，視之下，儀貌之壯，語言之野也？吾當夏五月，披裘而薪，豈取金者哉！」季子謝之，請問姓氏。薪者曰：「子皮相之士也，何足語姓氏。」遂去不顧。〕

　　▼灞陵行送別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
　　上有無花之古樹，下有傷心之春草。
　　我向秦人問路岐，雲是王粲《南登》之古道。
　　古道連綿走西京，紫闕〔繆本作「關」〕落日浮雲生。
　　正當今夕斷腸處，驪歌〔蕭本作「黃鸝」〕愁絕不忍聽。

　　〔《太平寰宇記》：灞陵在咸陽縣東北二十五裡。《水經注》：灞水曆白鹿原東，即灞川西，故芷陽矣，是謂之灞上。漢文帝葬其上，謂之灞陵。上有四出道以瀉水，在長安東南三十裡。故王仲宣賦詩云：「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王粲，字仲宣，以西京擾亂，乃之荊州依劉表，作七哀詩，即「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一首。《漢書》：王式曰：「客歌驪駒，主人歌客無容歸。」服虔曰：驪駒，逸詩篇名，見《大戴禮》。客欲去，歌之。其辭曰：「驪駒在門，僕夫具存。驪駒在路，僕夫整駕。」驪，音離。〕

　　▼送賀監歸四明（應制）

　　〔《冊府元龜》：「賀知章為秘書監，授銀青光祿大夫。天寶三載，因老疾恍惚不醒，若神遊洞天三清上，數日方覺，遂有志入道。乃上疏請度為道士，歸舍本鄉宅為觀。玄宗許之，仍拜其子典設郎曾為會稽郡司馬，使侍養。禦制詩以贈行，皇太子以下咸就執別。」禦制詩並序云：「天寶三年，太子賓客賀知章鑒止足之分，抗歸老之疏，解組辭榮，志期入道。朕以其夙有微尚，年在遲暮，用循掛冠之事，俾遂赤松之遊。五月五日，將歸會稽，遂餞東路，乃命六卿、庶尹、大夫供帳青門，崇行邁也。豈惟崇德尚齒，抑亦勵俗勸人，無令二疏獨光漢冊。乃賦詩贈行云：『遺榮期入道，辭老竟抽簪。豈不惜賢達，其如高尚心。環中得秘要，方外散幽襟。獨有青門餞，群英悵別深』。」又云：「筵開百壺餞，詔許二疏歸。仙記題金籙，朝章換羽衣。悄然承睿藻，行路滿光輝。」按《詩紀》載：知章之歸越也，詔令供帳束門外，百僚祖餞于長樂坡，自李適以下作詩送之。今詩存者三十七首，太白其一也。〕

　　久辭榮祿遂初衣，曾向長生說息機。
　　真訣自從茅氏得，恩波寧〔蕭本作「應」〕阻洞庭歸。
　　瑤台含霧星辰滿，仙嶠浮空島嶼微。
　　借問欲〔繆本作「候」〕棲珠樹鶴，何年卻向帝城飛？

　　〔《楚辭》：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複修乎初服。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王逸注：初服，初始潔清之服也。太玄真人傳：茅盈仙去，與家人及親戚辭歸句曲。二弟聞之，棄官還家。漢元帝永光元年，渡江求兄于東山，遂與相見。兄曰：「卿已老矣，欲難可補，縱得真訣，適可成地上主者耳。」《水經注》：太湖中有大雷、小雷三山，亦謂之三山湖，又謂之洞庭湖。吳地記：揚州記曰：太湖一名震澤，一名洞庭。《拾遺記》：須彌山旁有瑤台十二，各廣千步，皆五色玉為台基。梁武帝詩：瑤台含碧霧，羅幕生紫煙。《列子》：渤海之東，中有五山，其根無所連著，常隨潮波上下往還。詳見四卷注。「仙嶠浮空」，蓋用其事。《淮南子》：昆侖中有珠樹、玉樹、璿樹、不死樹在其西。《論衡》：海外西南有珠樹焉。《神仙傳》：蘇仙公得道，數歲之後，昇雲而去。後有白鶴來止郡城東北樓上，或挾彈彈之，鶴以爪攫樓板，似漆書曰：「城郭是，人民非，三百甲子一來歸。我是蘇公，彈我何為？」嶠,音轎。〕

　　▼送竇司馬貶宜春

　　〔按唐時宜春郡即袁州也，隸江南西道，為上州。上州刺史、長史之下有「司馬一人，從五品。」〕

　　天馬白銀鞍，親承明主歡。
　　鬥雞金宮〔一作「闉。」〕裡，射雁碧雲端。
　　堂上羅中〔繆本作「巾」〕貴，歌鐘清夜闌。
　　何言謫南國，拂劍坐長歎。
　　趙璧為誰點，隋珠枉被彈。
　　聖朝多雨露，莫厭此行難。

　　〔陳後主詩：照耀白銀鞍。鬥雞、中貴，俱見二卷注。歌鐘，見《擬恨賦》注。《史記》：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陳子昂詩：青蠅一相點，白璧遂成冤。搜神記：隋侯出行，見大蛇被傷中斷，疑其靈異，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去，因號其處為斷蛇丘。歲余，蛇銜明珠以報之。珠盈徑寸，純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燭室，故謂之隋侯珠，亦曰靈蛇珠，又曰明月珠。《莊子》：今且有人於此，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

　　▼送羽林陶將軍

　　〔《唐書·百官志》：「左右羽林軍大將軍各一人，正三品。將軍各三人，從三品。掌統北衙禁兵，督攝左右廂飛騎儀仗。」〕

　　將軍出使擁樓船，江上旌旗拂紫煙。
　　萬里橫戈探虎穴，三杯拔劍舞龍泉。
　　莫道詞人無膽氣，臨行將贈繞朝鞭。

　　〔樓船，水軍所載之船也，詳見四卷注。《東都賦》：羽旄掃霓，旌旗拂天。不探虎穴，安得虎子。用呂蒙語，詳見十五卷注。龍泉，劍名，即龍淵也，見十一卷注。繞朝鞭，見十二卷注。唐仲言曰：此篇全是律體，疑「龍泉」下脫一聯。方弘靜曰：此篇當是近體八句，而逸其五六也。今以為古詩，或以為六句律。琦按：六句近體，唐人時有之，本於六朝人，或號為小律。〕

　　▼送程劉二侍禦〔蕭本作「郎」〕兼獨孤判官赴安西幕府

　　〔按《舊唐書》封常清傳：「開元末，安西四鎮節度使夫蒙靈詧，判官有劉眺、獨孤峻」，蓋其人也。程則無考。《通鑒》唐紀：「安西節度撫寧西域，統龜茲、焉耆、於闐、疏勒四鎮，治龜茲城，兵二萬四千。」《冊府元龜》：「《周禮》六官六軍，並有吏屬，大則命於朝廷，次則皆自辟除。《春秋》諸國有軍司馬、尉、候之職，而未有幕府之名。戰國之際，始謂將帥所治為幕府。唐節度使之屬，有副使一人，行軍司馬一人，判官二人，掌書記一人，參謀五員，隨軍四人。自是正為幕府之職，皆奏請有出身人及六品以下正員官為之。」〕

　　安西幕府多才雄，喧喧唯道三數公。
　　繡衣貂裘明積雪，飛書走檄如飄風。
　　朝辭明主出紫宮，銀鞍送別金城空。
　　天外飛霜下蔥海，火旗雲馬生光彩。
　　胡塞塵清計日歸〔蕭本作「清塵幾日歸」〕，漢家草綠遙相待。

　　〔《漢書》：侍御史有繡衣直指。顏師古注：衣以繡者，尊寵之也。《西京雜記》：枚皋文章敏疾。揚子雲曰：「軍旅之際，戎馬之間，飛書馳檄用枚皋。」紫宮，即紫微宮，天子所居也，見二卷注。金城，長安城也，見五卷注。《通典》：安西郡西至疏勒，鎮守使軍三千里，去蔥嶺七百里。涼州異物志：蔥嶺水分流東西，西入大海，東為河源。火旗，謂旗之赤似火。雲馬，謂馬之多似雲。梁簡文帝詩：悲笳動胡塞。〕

　　▼送侄良攜二妓赴會稽，戲有此贈

　　攜妓東山去，春光半道催。
　　遙看若〔繆本作「二」〕桃李，雙入鏡中開。

　　〔《一統志》：東山，在紹興府上虞縣西南四十五裡，晉太傅謝安居此。今絕頂有謝公調馬路，白雲、明月二亭遺跡。曹植詩：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王逸少云：「山陰路上行，如在鏡中游。」詳見十一卷注。〕

　　▼送賀賓客歸越

　　〔《舊唐書》：天寶三年十二月乙酉，太子賓客賀知章請度為道士還鄉。三載正月庚子，遣左右相以下祖別賀知章于長樂坡，賦詩贈之。法書要錄：「賀知章字維摩，會稽永興人，太子洗馬德仁之孫。少以文辭知名，工草隸書，進士及第，曆官禮部侍郎、集賢學士、太子右庶子兼皇子侍讀、檢校工部侍郎、集賢學士、太子賓客、慶王侍讀。知章性放善謔，晚年尤縱，無複規檢。年八十六，自號四明狂客。每興酣命筆，好書大字，或三百言，或五百言，詩筆惟命。問有幾紙，報十紙，紙盡語亦盡；二十紙、三十紙，紙盡語亦盡。忽有好處，與造化相爭，非人工所可到也。天寶二年，以年老上表請入道歸鄉里，特詔許之，重令入閣，儲皇以下拜辭，上親制詩序，令所司供」帳，百僚餞送，賜詩敘別。知章表謝。手詔答曰：「卿儒才舊業，德著老成，方欲乞言，以光東序，而乃高蹈世表，歸心妙門。雖雅意難違，良深耿歎。眷言離祖，是用贈詩，宜保松喬，慎行李也。兒子輩常所執經，故令親別，尊師之義，何以謝為？」仍拜其子典設郎曾子為朝散大夫、本郡司馬，以伸侍養。〕

　　〔《通典》：「皇太子賓客四人，掌調護、侍從、規諌。凡太子有賓客之事，則為上齒，蓋取象於四皓焉。資位閑重，其流不雜。」〕

　　鏡湖流水漾清〔一作「春始」〕波，狂客歸舟逸興多。
　　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

　　〔《通典》：越州會稽縣有鏡湖。野客叢書：西清詩話曰：太白詩「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按《晉書》，右軍寫道德經，換道士鵝，非黃庭也。僕觀陶谷跋黃庭經曰：「山陰道士劉君以鵝群獻右軍，乞書黃庭經，此是也。」谷亦謂黃庭，得非承太白之誤乎？黃魯直詩：「為君寫就黃庭了，不博山陰道士鵝。」梅聖俞詩「道士難換黃庭經」，又曰：「黃庭換白鵝」，皆承此謬。或謂晉史但言道士鵝群，不知穀何以知其為道士劉君也。僕考晉帖，獻之有「劉道士鵝群亦複歸也」，無乃據此乎？米元章書史：黃素黃庭經一卷，是六朝人書。陶榖跋云：「山陰道士劉君以鵝群獻右軍，乞書黃庭經」，此即是也。晉史載為寫道德經，當舉群相贈，因李白詩送賀監云：「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世人遂以黃庭經為「換鵝經」，甚可笑也。黃伯思東觀餘論：世傳黃庭真帖為逸少書，僕嘗考之，非也。按陶隱居《真誥》翼真檢論上清真經始末云：「晉哀帝興寧二年，南嶽魏夫人所授弟子司徒公府長史楊君，使作隸字寫出，以傳護軍長史許君及子上計掾，掾以付子黃民，民以傳孔默。後為王興先竊寫之。始濟浙江，遇風淪漂，惟黃庭一篇得存。」蓋此經也。僕按逸少以晉穆帝昇平五年卒，是年歲在辛酉，後二年歲在甲子，即哀帝興寧二年，始降黃庭于世，安得逸少預書之？又按梁虞龢論書表云：「山陰曇𥗝村養鵝道士謂羲之曰：『久欲寫河上公《老子》，縑素早辦，而無人能書。府君若能自屈書道德經兩章，便合群以奉』。於是羲之便停半日，為寫畢，攜鵝去。」《晉書》本傳亦著道士云：「為寫道德經，當舉群相贈耳。」初未嘗言寫黃庭也。以二書考之，則黃庭非逸少書無疑。然陶隱居與梁武帝啟云：「逸少有名之跡，不過數首，黃庭、勸進、告誓等，不審猶有存否？」蓋此啟在著《真誥》前，故未之考證耳。至唐張懷瓘作書估云：「樂毅、黃庭，但得幾篇，即為國寶。」遂誤以為逸少書。李太白承之，作詩：「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苟欲隨之耳，初未嘗考之。而韓退之第雲「數紙尚可慱白鵝」，而不雲黃庭，豈非覺其謬歟？王氏法書苑伯思之論，似若詳悉，以予考之，其說非也。蓋書黃庭經換鵝，與書道德經換鵝，自是兩事。〕

　　〔伯思謂黃庭之傳，在右軍死後，此最失於詳審也。道家有《黃庭內景經》、黃庭外景經及黃庭遁甲緣身經、黃庭玉軸經，世俗例稱為黃庭經。內景經乃大道玉晨君所作，扶桑大帝君命暘谷神王傳魏夫人，凡三十六章，即《真誥》所言者。外景經三篇，乃老君所作，即右軍所書者，與魏夫人所傳初不同。于家舊藏右軍所書外景經石刻一卷，凡六十行，末云：「永和十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在山陰縣寫。」與小歐陽集古錄目校之，與文忠所藏本同。則右軍之寫黃庭甚曉然。緣諸公考之未詳，故未免紛紜如此。伯思謂與梁武啟在著《真誥》之前，此又曲為之辯也。〕

　　〔予又嘗于道藏中得務成子注外景經一卷，有序云：晉有道士，好黃庭之術，意專書寫，常求序人。聞王右軍精於草隸，而複愛白鵝，遂以數頭贈之，得其妙翰。右軍逸興自縱，未免脫漏，但美其書耳。張君房所進雲笈七簽，亦載此序，此最為的據也。蓋道德經是偶悅道士之鵝，因為之寫。若黃庭是道士聞其善書且喜鵝，故以是為贈，以求其書。此是兩事，頗分明。緣俱以寫經得鵝，遂使後人指為一事，而妄起異論。唯李太白知其為二事，故其書右軍一篇云：右軍本清真，瀟灑出風塵。山陰過羽客，要此好鵝賓。掃素寫道經，筆精妙入神。書罷籠鵝去，何曾別主人。此言書道德經得鵝也。送賀賓客歸越一篇云：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此言書《黃庭經》得鵝也。太白於兩詩亦各言之，都未嘗誤，乃後人自誤也。〕

　　〔又程文簡《演繁露》云：王羲之本傳以書換鵝者，道德經也。文士用作黃庭，人皆以為誤。張彥遠法書要錄載禇遂良右軍書目正書第二卷有黃庭經六十行與山陰道士，其時真跡故在，既可以見其為黃庭無疑。又武平一徐氏法書記：親在禁中，見武后曝太宗時法書六十餘函，所記憶者，扇書樂毅、告誓、黃庭。又徐浩古跡記：玄宗時，大王正書三卷，以黃庭為第一，不聞道德經，則傳之所雲卻誤。程云：《晉書》傳誤者，蓋未詳太白之詩，故不知為二事也。琦按：白氏六帖：右軍王羲之嘗見山陰道士有群鵝求之，乃邀右軍書黃庭經以換，遂書之。《太平御覽》：何法盛晉中興書曰：山陰有道士養群鵝，羲之意甚悅。道士云：為寫黃庭經，當舉以相贈。乃為寫訖，籠鵝而去。仙傳拾遺：山陰道士管霄霞籠紅鵝一雙遺羲之，請書黃庭經。太白所用，似非誤記。即謂仙傳拾遺或出於偽撰，白氏六帖所引，又不著本自何書，自當以《晉書》所載為信。然《太平御覽》所引何法盛《晉中興書》，則又晉史之先鞭也，豈亦不足信乎？〕

　　〔夫一經也，或以為黃庭，或以為道德；一道士也，或以為劉，或以為管；一鵝也，或以為舉群，或以為一雙。蓋所謂傳聞異辭之故。遐考一事兩傳者，載籍固多有也。乃取其一說而以訾其餘，或以為太白之誤，或以為《晉書》之誤，或以為右軍換鵝本有二事，或以為右軍初未嘗書黃庭經，皆失之執矣。又洪《容齋四筆》謂太白眼高四海，衝口成章，必不規規然簡閱晉史，看逸少傳，然後落筆。正使誤以道德為《黃庭》，於理正自無害。夫詩之美劣，原不關乎用事之誤與否，然白璧微瑕，不能不受後人之指摘。若太白此詩，則固未嘗有瑕者也。故曆引昔人之論而辨晰之，且以見考古者之不易也。〕

　　▼送張遙之壽陽幕府

　　〔《唐書·地理志》：淮南道有壽州壽春郡，中督都府，本淮南郡，天寶元年更名。琦按：壽春之名，本自戰國。《史記》楚世家：考烈王徙都壽春。正義曰：壽春在南壽州壽春縣是也。壽陽之名，起自東晉。《通典》：東晉以鄭皇后諱，改壽春曰壽陽，宜春曰宜陽，富春曰富陽，凡名春者悉改之。唐時名壽春，而太白用壽陽，蓋襲用舊名耳。《史記索隱》：凡將軍謂之幕府者，蓋兵門合施帷帳，故稱幕府。崔浩曰：古者出征為將帥，軍還則罷，理無常處，以幕帟為府署，故曰幕府。〕

　　壽陽信天險，天險橫荊關。
　　苻堅百萬眾，遙阻八公山。
　　不假築長城，大賢在其間。
　　戰夫若熊虎，破敵有餘閒。
　　張子勇且英，少輕衛霍孱。
　　投軀紫髯將，千里望風顏。
　　勖爾效才略，功成衣錦還。

　　〔《太平寰宇記》：壽陽城臨淝水，北有八公山，山北即淮水。自東晉至今，常為要害之地。《十六國春秋》：苻堅銳意欲取江東，遣征南大將軍陽平公融督驃騎將軍張蠔、撫軍大將軍苻方、衛軍將軍梁成等，率步騎二十五萬，號稱三十萬，為前鋒。堅發長安戍卒六十余萬，騎二十七萬，前後千里，旗鼓相望，眾號百萬。晉遣謝石為征虜將軍、征討大都督，與前鋒都督謝玄、西中郎將桓伊、輔國將軍謝琰等水陸七萬，相繼來拒。堅與融登壽春城望之，見晉兵部陣嚴整，將士精銳，又望見八公山上草木，皆以為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勁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謝玄、謝琰、桓伊等以精卒八千，涉渡淝水擊之，仍進決戰于淮水南。融馳騎略陣，馬倒，為晉軍所殺，軍遂大敗。〕

　　〔《江南通志》：八公山，在壽州城北五裡，淝水之北，淮水之南。漢淮南王安與其賓客八公俱登此山學仙。今山有淮南王廟，圖安及八士像。山以八公名，蓋本於此。苻堅望晉兵，見八公山草木皆旌旗狀，即此山也。《三國志》：劉備以梟雄之姿，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江表傳：戰如熊虎，不惜軀命。蓋本於牧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之義。《漢書》張耳傳：吾王，孱王也。孟康注：冀州人謂懦弱為孱。鮑照詩：投軀報明主，紫髯將軍是。孫會稽，詳見四卷注。《南史》：柳慶遠出為雍州刺史，帝餞於新亭，謂曰：「卿衣錦還鄉，朕無西顧憂矣。」　孱，士連切，音近殘。〕

　　▼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二首

　　〔《地理今釋》：「嵩山在河南府登封縣北十裡，西接洛陽縣，北接鞏縣，東接開封府密縣界，綿亙一百五十裡。」〕

　　何處可為別？長安青綺門。
　　胡姬招素手，延〔一作「留」〕客醉金樽。
　　臨當上馬時，我獨〔一作「因」〕與君言。
　　風吹〔一作「驚」〕芳蘭折，日沒鳥鵲喧。
　　舉手指飛鴻，此情難具論。
　　同歸無早晚，潁水有清源。

　　〔《三輔黃圖》：長安城東出南頭第一門，曰霸城門，民見門色青，名曰青城門。廟記曰：霸城門亦曰青綺門。《洞冥記》：有青雀群飛於霸城門，乃改為青雀門。乃更修飾，刻木為綺橑，雀去，因名青綺門。風吹芳蘭折，喻君子被抑，不得伸其志也。日沒鳥雀喧，喻君暗而讒言競作也。《晉書》：郭瑀隱於臨松薤谷，張天錫遣使者孟公明持節，以蒲輪玄纁備禮征之。公明至山，瑀指翔鴻以示之曰：「此鳥安可籠哉。」遂深逃絕跡，舉手指飛鴻，蓋用其事，以明已將去之意。謝靈運詩：風潮難具論。潁水，出嵩嶽之少室山，詳見七卷注。吳均詩：濟水有清源，桂樹多芳根。劉履注：清源，水初出清淺處也。〕

　　其二

　　思君潁水綠，忽複歸嵩岑。
　　歸時莫洗耳，為我洗其心。
　　洗心得真情，洗耳徒買名。
　　謝公終一起，相與濟蒼生。

　　〔《高士傳》：許由，堯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濱。《世說》：謝公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

　　▼同王昌齡送族弟襄歸桂陽〔一作《同王昌齡、崔國輔送李舟歸彬州》〕二首

　　〔唐時桂陽郡即彬州也，隸江南西道。〕

　　秦地見碧草，楚謠對青樽。
　　把酒爾何思，鷓鴣啼南園。
　　予欲羅浮隱，猶懷明主恩。
　　躊躇紫宮戀，孤負滄洲言。
　　終然無心雲，海上同飛翻。
　　相期乃不淺，幽桂有芳根。

　　〔《名山洞天福地記》：羅浮洞周圍五百里，名朱明耀真之天，在惠州博羅縣八十裡。《太平寰宇記》：羅浮山本是蓬萊山之一峰，浮在海中，與羅山合，因名之。山有洞通勾曲，又有璿房瑤室七十二所。裴淵廣州記云：羅浮二山隱天，惟石樓一路可登矣。《增韻》：躊躇，猶豫也。紫宮，天子所居之宮，以比天之紫微垣，故曰紫宮。吳均詩：桂樹多芳根。太白雖用其句，然詩意則用淮南《招隱士》「桂樹叢生山之幽」也。〕

　　其二

　　爾家何在瀟湘川，青莎白石長江邊。
　　昨夢江花照江日〔蕭本作「國」〕，幾枝正發東窗前。
　　覺來欲往心悠然，魂隨越鳥飛南天。
　　秦雲連山海相接，桂水橫煙不可涉。
　　送君此去令人愁，風帆茫茫隔河洲。
　　春潭瓊草綠可折，西寄長安明月樓。

　　〔瀟水出湖廣道州之九疑山，湘水出廣西桂林之海陽山，至永州城西而合流焉。自湖而南，二水所經之地甚廣，至長沙湘陰縣，始達青草湖，注洞庭，與岷江之流合。故湖之北，漢沔是主，不得謂之瀟湘。若湖之南，皆可以瀟湘名之。此詩送人歸桂陽，而言「爾家何在瀟湘川」，止是約略所近之地而言之耳。其實瀟湘之水在桂陽之下，不能逆流而經桂陽也。《楚辭》：「青莎雜樹兮，薠草靃靡。」按莎草有二：一是雀頭香，其葉似幽蘭而絕細，耐水旱，樂蔓延，雖拔心隕葉，弗之能絕，今之香附子是也。一是夫須，可為衣以禦雨，今謂之蓑衣。詩云：「南山有台」，台即此草是也。《水經注》：桂水出桂陽縣北界山，山壁高聳，三面特峻，石泉懸注瀑布而下，北徑南屏縣而東北流，屆鐘亭，右會鐘水，通為桂水也。故應劭曰：「桂水出桂陽，東北入湘。」按桂水出彬州桂東縣之小桂山，下流合于耒水。耒水至衡州府城北，始與瀟湘合。徐彥伯詩：「雲生陰海沒，花落春潭空。自傷瓊草綠，詎惜鉛粉紅。」莎，音梭。〕

　　▼送外甥鄭灌從軍三首

　　六博爭雄好彩來，金盤一擲萬人開。
　　丈夫賭命報天子，當斬胡頭衣錦回。

　　〔《演繁露》：「博用六子，楚詞謂之六博。采本是采色之采，指其文而言也。如黑白之以色別，雉犢之以物別，皆采也。投得何色，其中程者勝，因遂名之為采。今俗語凡事小而幸得者，皆以采名之，義蓋起此也。」《宋書》：「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摴蒱一擲百萬。」〕

　　其二

　　丈八蛇矛出隴西，彎弧拂箭白猿啼。
　　破胡必用龍韜策，積甲應將熊耳齊。

　　〔《十六國春秋》：隴上人作壯士之歌曰：「丈八蛇矛左右盤，十蕩十決無當前。」《說文》：弧，木弓也。《淮南子》：楚王有白猿，王自射之，則摶矢而熙。使養由基射之，始調弓矯矢，未發，而猿擁柱號矣。《太公六韜》有《龍韜》。《後漢書》：赤眉忽遇大軍，震驚不知所為，乃遣劉恭乞降，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

　　其三

　　月蝕西方破敵時，及瓜歸日未應遲。
　　斬胡血變黃河水，梟首當懸白鵲旗。

　　〔《左傳》：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戌葵丘，瓜時而往，曰：「及瓜而代。」《漢書》：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顏師古注：梟，懸首於木上也。《史記》：武王以黃鉞斬紂頭，懸太白之旗。白鵲旗，未詳。〕

　　▼送于十八應四子舉落第還嵩山

　　〔《通典》：「開元二十九年，始于京師置崇玄館，諸州置道舉，生徒有差，謂之道舉。舉送課試與明經等，京都各百人，諸州無常員。習老、莊、文、列，謂之四子。蔭第與國子監同。」《唐會要》：「開元二十九年正月十五日，于玄元皇帝廟置崇玄學，令習《道德經》《莊子》《文子》《列子》，待習成後，每年隨舉人例送名至省，准明經考試，通者准及第人處分。」〕

　　吾祖吹橐籥，天人信森羅。
　　歸根複太素，群動熙元和。
　　炎炎四真人，摛辯若濤波。
　　交流無時寂，楊墨日成科。
　　夫子聞《洛誦》，誇才才故多。
　　為金好踴躍，久客方蹉跎。
　　道可束〔繆本作「東」〕賣之，五寶溢山河。
　　勸君還嵩丘，開酌盼庭柯。
　　三花如未落，乘興一來過。

　　〔楊齊賢曰：「吾祖，《老子》也。《老子》云：『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又云：萬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列子》：「太素者，質之始也。」白虎通：始起先有太初，後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混沌相連，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潛夫論：太素之時，元氣窈冥，形兆未成。《淮南子》：偃其聰明，抱其太素。《舊唐書》：「天寶元年，《莊子》號為南華真人，文子號為通元真人，《列子》號為沖虛真人，庚桑子號為洞虛真人，其四子所著書，改為真經。」班固答賓戲：馳辯如濤波，摛藻如春華。顏師古注：「大波曰濤。摛，布也。」《莊子》：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陸德明音義：李云：副墨，可以副貳元墨也。洛誦，誦，通也。苞落，無所不通也。崔云：「皆古人姓名，或寓言耳，無其人也。」《莊子》：大冶鑄金，金踴躍曰：「我必為鏌鎁。」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歸去來辭》：「引壺觴以自酌，盼庭柯以怡顏。」呂向注：「柯，樹枝也。」《初學記》：「漢世有道士，從外國將貝多子來，于嵩高西腳下種之。有四樹，與眾木有異，一年三花，白色香異。」摛，音癡。〕

　　▼送別

　　尋陽五溪水，沿洄直入巫山裡。
　　勝境由來人共傳，君到南中自稱美。
　　送君別有八月秋，颯颯蘆花複益愁。
　　雲帆望遠不相見，日暮長江空自流。

　　〔蕭士贇曰：巫山介乎夔、峽二州之間，峽有青溪、赤溪、綠蘿溪、湌茫溪、姜師溪，為峽之五溪。蓋謂別者由尋陽上五溪而入巫山也。乃子見指為武陵五溪，恐失詩意。武陵五溪，由沅合湘，瀦於洞庭，至岳陽而後入江，與巫峽地勢不相聯屬，所引非武陵五溪明矣。琦按：詩句五溪，當在尋陽，然無所考據。按《一統志》：五溪水在池州青陽縣西二十裡，源出九華山。五溪、龍溪、池溪、漂溪、雙溪、蘭溪，合流北入大江。「尋陽」或是「青陽」之誤，未可知。楊氏以武陵之五溪，蕭氏以巫峽之五溪當之，恐皆非是。沿，謂順水而下也。洄，謂逆水而上也。王勃詩：檻外長江空自流。〕

　　▼送族弟綰〔一作琯〕從軍安西

　　〔《通典》：「安西都護府，本龜茲國也，大唐明慶中置。東接焉耆，西連疏勒，南鄰吐蕃，北拒突厥。」〕

　　漢家兵馬乘北風，鼓行而〔一作向〕西破犬戎。
　　爾隨漢將〔一作「揮長劍」〕出門去，剪虜若草收奇功。
　　君王按劍望邊色，旄頭已落胡天空。
　　匈奴系頸數應盡，明年應〔一作「驅」〕入蒲桃宮。

　　〔《漢書·項籍傳》：「我引兵鼔行而西，必舉秦矣。」顏師古注：「鼓行，謂擊鼔而行，無畏懼也。」《國語》：「穆王將征犬戎。」韋昭注：「犬戎，西戎也。」《文獻通考》：「犬戎，西戎之別名，在荒服。」《漢書》：「昴曰旄頭，胡星也。」賈誼傳：「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吳均詩：「匈奴數欲盡，僕在雁門關。」《三輔黃圖》：「蒲桃宮，在上林苑西。漢哀帝元壽三年，單于來朝，以太歲厭勝所在，舍之，即此宮也。」〕

　　▼送梁公昌從信安王〔蕭本缺王字〕北征

　　〔《冊府元龜》：「開元二十年正月，以朔方節度副大使、禮部尚書、信安郡王禕為河東、河北兩道行軍副大總管、知節度事，率兵討契丹。率戶部侍郎裴耀卿諸副將分道統兵出范陽之北，大破兩蕃之眾，擒其酋長，餘黨竄入山谷。」〕

　　入幕推英選，捐書事遠戎。
　　高談百戰術，郁作萬夫雄。
　　起舞蓮花劍，行歌明月宮。
　　將飛天地陣，兵出塞垣通。
　　祖席留丹景，征麾拂彩虹。
　　旋應獻凱入，麟閣佇深功。

　　〔《世說》：郤生可謂入幕賓也。《史記》：外黃徐子謂太子曰：「臣有百戰百勝之妙術。」《漢書》音義：晉灼曰：「古長劍首以玉作井鹿盧形，上木作山形，如蓮花初生未敷時。」吳均詩：玉鞭蓮花劍。六韜：武王問太公曰：「凡用兵為天陣、地陣，奈何？」太公曰：「日月星辰斗柄，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謂天陣。丘陵水泉，亦有前後左右之利，此謂地陣。」塞垣，邊牆也。《後漢書》：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楊齊賢曰：丹景，日也。張衡《思玄賦》：前祝融使舉旄兮。自注：「《尚書》曰：『右秉白旄以麾』。」案：執旄以指麾也。秦漢以來，即以所執之旄名曰麾，謂麾幢曲蓋者也。范寗《榖梁傳》注：麾，旌旛也。《古今注》：麾，所以指麾。武王右秉白旄以麾是也。乘輿以黃，諸公以朱，刺史二千石以纁。沈佺期詩：天人開祖「席，朝采候征麾。」劉子玄詩：「將軍獻凱入，歌舞溢重城。」《通鑒》漢紀：「甘露三年，上以戎狄賓服，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于麒麟閣，法其容貌，署其官爵姓氏。霍光、張安世、韓增、趙充國、魏相、丙吉、杜延年、劉德、梁丘賀、蕭望之、蘇武，凡十一人，皆有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陳子昂詩：「單于不敢射，天子佇深功。」〕

　　▼送白利從金吾董將軍西征

　　〔《唐書·百官志》：「左右金五衛，上將軍各一人，大將軍各一人，將軍各二人。」〕

　　西羌延國討，白起佐軍威。
　　劍決浮雲氣，弓彎明月輝。
　　馬行邊草綠，旌卷曙霜飛。
　　抗手凜相顧，寒風生鐵衣。

　　〔《後漢書》：「西羌之本，出自三苗，薑姓之別也。其國近南嶽。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關之西南羌地是也。濱于賜支，至於河首，綿地千里，南接蜀漢徼外蠻夷，西北鄯善、車師諸國。所居無常，依隨水草。地少五榖，以產牧為業。」唐時則概指吐蕃為西羌。延，遷延也。《史記》：「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料敵合變，出奇無窮，聲震天下。」《莊子》：「天子之劍，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孔叢子：「子高游趙，平原君客有鄒文、李節者，與子高相善。及將還魯，諸故人訣既畢，文、節送行三宿。臨別，文、節流涕交頥，子高徒抗手而已，分背就路。」李善《文選注》：「抗手，舉手而拜也。」古木蘭辭：「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送張秀才從軍

　　〔《國史補》：「進士通稱謂之秀才。」〕

　　六駮食猛武，恥從駑馬群。
　　一朝長鳴去，矯若龍行雲。
　　壯士懷遠略，志存解世紛。
　　周粟猶不顧，齊珪安肯分。
　　抱劍辭高堂，將投霍〔蕭本作「崔」〕冠軍。
　　長策掃河洛，寧親歸汝墳。
　　當令千古後，麟閣著奇勳。

　　〔《詩·國風》：隰有六駮。毛萇傳：「駮，如馬，鋸牙，食虎豹。」孔穎達《正義》：釋畜云：「駮如馬，鋸牙，食虎豹。」郭璞引《山海經》云：「『有獸名駮，如白馬，黑尾，鋸牙，音如虎，食虎豹』。然則此獸名駮而已。言六駮者，王肅曰：『言六，據所見而言也』。」北史：「張華原為兗州刺史。先是，州境數有猛獸為暴，自華原臨政州東北七十裡甑山中，忽有六駮食猛獸，鹹以為化感所致。」蕭士贇曰：「猛武」當作「猛虎。」唐國諱虎，故以武易之。《楚辭》：將隨駑馬之跡乎。《楚辭》章句：駑，鈍馬也。《後漢書》：情從遠略，志辟四方。《史記》：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謝靈運詩：弦高犒晉師，魯連卻秦軍。臨組乍不緤，對珪寧肯分。李善注：《史記》曰：平原君欲封魯連，連不肯受。左太沖《詠史》詩曰：臨組不肯緤，對珪不肯分。據仲連文，雖不見分珪之事，古者分爵，皆隨其爵之輕重而賜之珪璧，執以為瑞信。今仲連不受齊趙之分爵，明其不肯分珪也。吳均詩：「僕本幽並兒，抱劍事邊陲。」〕

　　〔《史記》：霍去病為剽姚校尉，斬首虜二千二十八級，及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籍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以千六百戶封去病為冠軍侯。揚子法言：孝莫大于寧親。《詩·國風》：遵彼汝墳。鄭康成《周禮》注：水涯曰墳。汝墳，謂汝水之涯也。《後漢書》《郡國志》：汝陰本胡國。注曰：詩所謂汝墳也。又《應奉傳贊》：二應克聰，亦表汝墳。蓋凡汝水之濱，皆可謂之汝墳矣。麟閣，已見前注。此詩當作於祿山宼陷洛陽之後。〕

　　▼送崔度還吳。度，故人禮部員外國輔〔蕭本作「輔國」，誤〕之子

　　〔唐書·藝文志：「崔國輔應縣令舉，授許昌令、集賢直學士、禮部員外郎。坐王鉷近親，貶竟陵郡司馬。」唐書品匯：「崔國輔，吳郡人。」〕

　　幽燕沙雪地，萬里盡黃雲。
　　朝吹歸秋雁，南飛日幾群。
　　中有孤鳳雛，哀鳴九天聞。
　　我乃重此鳥，彩章五色分。
　　胡為雜凡禽，雞鶩輕賤君。
　　舉手捧爾足，疾心若火焚。
　　拂羽淚滿面，送之吳江濆。
　　去影忽不見，躊躇日將曛。

　　〔孫萬壽《詩》：「被甲吳江濆。」濆，音焚。〕

　　▼送祝八之江東賦得浣紗石

　　〔《太平御覽》：孔曄《會稽記》曰：「句踐索美女以獻吳王，得諸暨苧羅山賣薪女西施、鄭旦，先教習於土城山，山邊有石，雲是西施浣紗石。」《太平寰宇記》：「諸暨縣有苧羅山，山下有石跡，雲是西施浣紗之所，浣紗石猶在。」〕

　　西施越溪女，明豔光雲海。
　　未〔一作來〕入吳王宮殿時，浣紗古石〔一作「石古」〕今猶在。
　　桃李新開映古〔一作杏〕查，菖蒲猶短出平沙。
　　昔時紅粉照流水，今日青苔覆落花。
　　君去西秦適東越，碧山清江幾超忽。
　　若到天涯思故人，浣紗石上窺明月。

　　〔《廣韻》：「楂，水中浮木也。」江總詩：「古查橫近澗，危石聳前洲。」何遜詩：「野岸平沙合，連山遠霧浮。」王屮《頭陀寺碑文》：「東望平皋，千里超忽。」呂向注：「超忽，遠貌。」〕

　　▼送侯十一

　　朱亥已擊晉，侯嬴尚隱身。
　　時無魏公子，豈貴抱關人。
　　餘亦不火食，游梁同在陳。
　　空余湛盧劍，贈爾托交親。

　　〔朱亥、侯嬴事，詳三卷注。莊子：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吳越春秋：楚昭王臥而寤，得吳王湛盧之劍於床，不知其故，乃召風鬍子而問曰：「寡人臥覺而得寶劍，不知其名，是何劍也？」風鬍子曰：「此謂湛盧之劍，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寄氣托靈，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可以折衝拒敵。然人君有逆理之謀，其劍即出，故去無道以就有道。今吳王無道，殺君謀楚，故湛盧入楚。」〕

　　▼魯中送二從弟赴舉之西京〔一作送族弟鍠〕

　　魯客向西笑，君門若夢中。
　　霜凋逐臣發，日憶明光宮。
　　複羨二龍去，才華冠世雄。
　　平衢騁高足，逸翰淩長風。
　　舞袖拂秋月，歌筵聞早鴻。
　　送君日千里，良會何由同。

　　〔桓譚《新論》：人聞長安樂，則出門向西而笑。《雍錄》：漢有明光宮三，一在北宮，與長樂宮相連者，武帝太初四年起，即王商之所指借，欲以避暑者也。別有明光宮，在甘泉宮中，亦武帝所起，發燕趙美女三千人充之。至尚書郎，主作文書起草，更直於建禮門內，則近明光殿矣。建禮門內得神仙門，神仙門內得明光殿。省中皆胡粉塗壁，以丹漆地，謂之丹墀。尚書郎握蘭含雞舌香奏事。此明光殿，約其方向，必在未央正宮殿中，不與北宮、甘泉設為奇玩者比，則臣下奏事之地也。琦按：太白所用，正指明光殿，而借用「宮」字以趁韻耳。《世說》：謝子微見許子將兄弟曰：「平輿之淵，有二龍焉。」謝靈運詩：平衢修且直。古詩：何不策高足。李善注：高，上也，亦謂逸足也。《漢書》高祖紀：「乘傳詣洛陽。」如淳注：「律，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乘傳。」江淹詩：「桂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懷。」陳子昂詩：「蜀山余方隱，良會何時同。」〕

　　▼奉餞高尊師如貴道士傳道籙畢歸北海

　　〔道籙，詳見十卷注。唐時北海郡，即青州也。肄，河南道。〕

　　道隱不可見，靈書藏洞天。
　　吾師四萬劫，曆世遞相傳。
　　別杖留青竹，行歌躡紫煙。
　　離心無遠近，長在玉京懸。

　　〔《老子》：道隱無名。河上公注：道潛隱，使人無能指名也。《莊子》：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太平御覽》：後聖道君列記曰：刻以紫玉為簡，青金為文，龜母按筆，真童拂筵，玉童結編，名曰靈書。度人經：此二章並是諸天上帝及至靈魔王隱秘之音，皆是大梵之言，非世上常辭。言無韻麗，曲無華宛，上天所寶，秘于玄都紫微上宮，依玄科四萬劫一傳。《後漢書》：費長房隨從壺公入深山，長房辭歸，翁予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長房乘杖，須臾來歸，以杖投陂，顧視則龍也。玉京，詳見五卷注。〕

　　▼金陵送張十一再游東吳

　　張翰黃花句，風流五百年。
　　誰人今繼作，夫子世稱賢。
　　再動游吳棹，還浮入海船。
　　春光白門柳，霞色赤城天。
　　去國難為別，思歸各未旋。
　　空余賈生淚，相顧共淒然。

　　〔張翰詩：青條若總翠，黃花如散金。胡三省《通鑒注》：白門，建康城西門也。西方色白，故以為稱。古楊叛曲：「暫出白門前，楊柳可藏鴉。」《台州府志》：赤城山在天臺縣北六裡，一名燒山。石皆霞色，望之如雉堞，因以為名。孫綽賦所謂「赤城霞起而建標」是也。支遁天臺山銘序曰：「往天臺山，當由赤城為道。」而神邕山圖亦以赤城山為天臺南門，石城山為西門也。《漢書》：賈誼自傷為傅無狀，常哭泣。〕

　　▼送紀秀才游越

　　海水不滿眼，觀濤難稱心。
　　即知蓬萊石，卻是巨鼇簪。
　　送爾游華頂，令餘發舄吟。
　　仙人居射的，道士住山陰。
　　禹穴尋溪入，雲門隔嶺深。
　　綠羅秋月夜，相憶在鳴琴。

　　〔《初學記》：玄中記曰：東海之大者，有巨鼇焉，以背負蓬萊山，周圍千里。巨鼇，巨龜也。《一統志》：華頂峰在天臺縣東北六十裡，周圍百余裡，高萬丈，絕頂東望滄海，俗名望海尖，草木薰鬱，都非人世，夏有積雪。王粲登樓賦：莊舄顯而越吟。見九卷注。《藝文類聚》：孔曄《會稽記》曰：縣東南十八裡，有射的山，遠望的的有如射的，故謂之射的。射的之西有石室，可方二丈，謂之射室。傳雲羽客之所游憩，土人常以此占穀食貴賤，射的明則米賤，暗則貴。諺曰：「射的白，斛一百；射的玄，斛一千。」又云：孔靈符會稽山記曰：射的山西南水中有白鶴，常為仙人取箭，曾刮壤尋索，遂成此山也。〕

　　〔書斷：「王羲之性愛鵝，山陰曇壤村有一道士，養好者十余，王清旦乘小船往看之，意大願樂，乃告求市易，道士不與，百方譬說，不能得之。道士言：性好道，久欲寫河上公《老子》，縑素早辦，而無人能書，府君若能自屈，書《道德經》各兩章，便合群以奉。羲之停半日，為寫畢，籠鵝而歸，大以為樂。」〕

　　〔《方輿勝覽》：禹穴，在紹興府龍瑞宮之側。東萊云：「大石中斷成罅，殊不古，殆非司馬子長所探也。」輟耕錄：會稽陽明洞天，在秦望山後，禹廟之西南，雲即古禹穴，越之勝境也。諸峰環聳，郁盤空曲。施宿《會稽志》：會稽山與宛委相接，宛委山即禹穴，號陽明洞天。按舊經引《吳越春秋》：「東南天柱號宛委，乃禹藏書處，在會稽山南三裡。」則宛委別一山也。《水經注》：「山陰縣南有玉笥、竹林、雲門、天柱精舍，並疏山創基，架林裁宇，割澗延流，盡泉石之好。」施宿《會稽志》：雲門山，在會稽縣南三十裡。按舊經云：「晉義熙二年，中書令王子敬居此，有五色雲見，詔建寺，號雲門山。有謝敷宅、何公井、好泉亭、王子敬山亭、永禪師臨書閣。」〕

　　▼送長沙陳太守二首

　　〔唐長沙郡，即潭州也，隸江南西道。〕

　　長沙陳太守，逸氣淩青松。
　　英主賜五〔繆本作「玉」〕馬，本是天池龍。
　　湘水回九曲，衡山望五峰。
　　榮君按節去，不及〔一作「得」〕遠相從。

　　〔《十六國春秋》：張謐幼有逸氣，太守陸雲見而異之。庾信《春賦》：馬是天池之龍種。《水經注》：衡山東南二面，臨映湘川。自長沙至此，江湘七百里中有九背，故漁者歌曰：「帆隨湘轉，望衡九面。」《藝文類聚》：《湘中記》曰：「遙望衡山如陣雲，沿湘千里，九向九背，乃不復見。」《通鑒》地理通釋：衡嶽在潭州衡山縣西三十裡，衡州衡陽縣北七十裡，有五峰，曰紫蓋、天柱、芙蓉、石廩、祝融。《子虛賦》：按節未舒。索隱曰：郭璞云：言頓轡也。司馬彪云：「按轡而行得節，故曰按節。」〕

　　其二

　　七郡長沙國，南連湘水濱。
　　定王垂舞袖，地窄不回身。
　　莫小二千石，當安遠俗人。
　　洞庭鄉路遠，遙羨錦衣春。

　　〔按：唐時潭州長沙郡、衡州衡陽郡、永州零陵郡、連州連山郡、道州江華郡、彬州桂陽郡、邵州邵陽郡，此七郡者，在秦漢時皆長沙故地。定王舞袖事，詳見十五卷注。漢時太守，秩二千石。《通典》：「岳州巴陵縣有洞庭湖。」〕

　　▼送楊燕之東魯

　　關西楊伯起，漢日舊稱賢。
　　四代三〔一作「五。」〕公族，清風播人天。
　　夫子華陰居，開門對玉蓮。
　　何事曆衡霍，雲帆今始還。
　　君坐稍解顏，為我〔一作「君。」〕歌此篇。
　　我固侯門士，謬登聖主筵。
　　一辭金華殿，蹭蹬長江邊。
　　二子魯門東，別來已經年。
　　因君此中去，不覺淚如泉。

　　〔《後漢書》：楊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少好學，明經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為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永甯元年，代劉愷為司徒。延光三年，代劉愷為太尉。震子秉，延熹五年，代劉矩為太尉。秉子賜，熹平二年，代唐珍為司空。五年，代袁隗為司徒。光和五年，拜太尉。賜子彪，中平六年，代董卓為司空，其冬代黃琬為司徒。興平元年，代朱雋為太尉。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為東京名族雲。三公，舊本或有作五公者，楊注以三公為是。琦按：《後漢書》：諸袁事漢，四世五公。陳子昂《梓州司馬楊君神道碑》：迨震、秉、彪、賜，四代五公，光烈昭於漢室，盛德充於海內。李頎詩：漢家名臣楊德祖，四代五公享茅土。五公，謂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也。楊氏四世但為三公，未有登太傅、大將軍之位，不知諸書何以言之。然其語則已所本末，可以為誤也。〕

　　〔《太平寰宇記》：華州華陰縣，以在太華山之陰，故名之。華山有蓮花峰，以形似蓮花，故名。玉蓮蓋指此。或謂指玉女、蓮花二峰而言。或謂華山記云：山頂有池，生千葉蓮花，服之羽化。昌黎詩所謂「太華峰頭玉井蓮，花開十丈藕如船。」玉蓮似指玉井蓮也。《史記正義》：《括地志》云：衡山，一名岣嶁山，在衡州湘潭縣西四十一裡。《太平寰宇記》：霍山，一名衡山，一名天柱山，在壽州六安縣南五裡。《爾雅》：霍山為南嶽。注云：即天柱也。漢武帝以衡山遼遠，讖緯皆以霍山為南嶽，故祭其神於此。今其土俗皆呼南嶽大山。黃庭內景玉經曰：霍山下有洞房二百里，司命君之府也。有西北、東南二門，其中有五香芝、飛華金瓶之寶，神瞻靈瓜，食之者得仙。《江南通志》：霍山在廬州府霍山縣西北五裡。漢武帝南巡，以衡山遠阻，移祭此山，又名南嶽山。馬融廣成頌：「張雲帆，施蜺幬。」《列子》：「夫子始一解顏而笑。」《三輔黃圖》：未央宮有金華殿。劉琨詩：「據鞍長歎息，淚下如流泉。」〕

　　▼送蔡山人

　　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
　　一乘無倪舟，八極縱遠柂。
　　燕客期躍馬，唐生安敢譏。
　　采珠勿驚龍，大道可暗歸。
　　故山有松月，遲爾玩清暉。

　　〔《韻會》：倪，極際也。郭璞《江賦》：淩波縱柂。釋名：船其尾曰柂。柂，拖也，後見拖曳也。且弼正船使順流，不使他戾也。玉篇：柁，正船木也，設於船尾，與舵同。一作柁。《戰國策》：燕客蔡澤，天下駿雄弘辯之士也。《史記》：蔡澤者，燕人也。遊學于諸侯，小大甚眾，不遇。而從唐舉相曰：「若臣者何如？」唐舉熟視而笑曰：「先生曷鼻、巨肩、魋顏，蹙齃，膝攣。吾聞聖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也，願聞之。」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歲。」蔡澤笑謝而去，謂其禦者曰：「吾持粱刺齒肥，躍馬疾驅，懷黃金之印，結紫綬於腰，揖讓人主之前，食肉富貴，四十三年足矣。」《莊子》：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詳見九卷注。曹植詩：遲奉「聖顏。」李善注：「遲，猶思也。」呂向注：「遲，待也。」　倪，音涯。柂，徒可切。馱，上聲。〕

　　▼送蕭三十一之魯中兼問稚子伯禽

　　六月南風吹白沙，吳牛喘月氣成霞。
　　水國鬱〔一作「歊。」〕蒸不可處，時炎道遠無行車。
　　夫子如何涉江路，雲帆嫋嫋金陵去。
　　高堂倚門望伯魚，魯中正是趨庭處。
　　我家寄在沙丘旁，三年不歸空斷腸。
　　君行既識伯禽子，應駕小車騎白羊。

　　〔《晉書》：惠帝元康中，京洛童謠曰：「南風起，吹白沙。遙望魯國何嵯峨，千歲髑髏生齒牙。」《埤雅》：《風俗通》曰：吳牛望月而喘，言使之苦於日，是故見月而喘。蓋傷禽驚於虗弦，疲牛望月而喘，物之憚怯，見似而驚，有如此者。傅玄苦熱詩：呼吸氣鬱蒸。程曉詩：平生三伏時，道路無行車。《戰國策》：王孫賈之母曰：「汝朝出而晚來，則吾倚門而望。」《家語》：伯魚之生也，魯昭公以鯉魚賜孔子，榮君之貺，故因名鯉而字伯魚。沙丘，詳見十三卷注。《世說》注：衛玠齠齔時，乘白羊車於洛陽市上，鹹曰：「誰家璧人。」〕

　　▼送楊山人歸嵩山

　　〔《元和郡縣誌》：「嵩高山，古河南府告成縣西北二十三裡，登封縣北八裡，亦名外方山。東曰太室，西曰少室，嵩高總名，即中嶽也。山高二十裡，周回一百三十裡。」〕

　　我有萬古宅，嵩陽玉女峰。
　　長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
　　爾去掇仙草，菖蒲花紫茸。〔一作「君行到此峰，餐霞駐衰容。」〕
　　歲晚或相訪，青天騎白龍。

　　〔登封縣誌：太室二十四峰，有玉女峰，峰北有石如女子，上有大篆七字，人莫能識。江淹赤虹賦：掇仙草于危峰，鐫神丹于崩石。《神仙傳》：嵩山石上菖蒲，一寸九節，服之長生。《抱樸子》：菖蒲須得生石上，一寸九節以上，紫花者尤善。謝靈運詩：「新蒲舍紫茸。」李善注：「倉頡篇曰：『茸，草貎』。」然此茸謂蒲花也。廣博物志：瞿武，後漢人也。七歲絕粒，服黃精紫芝，入峨眉山，天竺真人授以真訣，乘白龍而去。〕

　　▼送殷淑三首

　　〔顏真卿《元靜先生廣陵李君碑》「真卿與先生門人中林子殷淑、遺名子韋渠牟嘗接采真之游，緒聞含一之德」云云，是即此人也。〕

　　海水不可解，連江夜為潮。
　　俄然浦嶼闊，岸去酒船遙。
　　惜別耐取醉，鳴榔且長謠。
　　天明爾當去，應有便〔蕭本作「便有」〕風飄。

　　〔《韻會》：浦，水濱也。嶼，海中洲也。劉淵林《吳都賦》注：嶼，海中洲，上有石山也。潘嶽西征賦：「鳴榔厲響。」李善注：《說文》云：榔，高木也。以長木叩船為聲，所以驚魚，令入網也。一說：榔，船板也。船行則響，謂之鳴榔。駱賓王詩「鳴榔下貴洲」，沈佺期詩「鳴榔曉帳前」是也。若太白此篇，送客非觀漁停舟，飲酒非掛帆長行，所謂鳴榔者，當是擊船以為歌聲之節，猶叩舷而歌之義。〕

　　其二

　　白鷺洲前月，天明送客回。
　　青龍山後日，早出海雲來。
　　流水無情去，征帆逐吹開。
　　相看不忍別，更進手中杯。

　　〔《六朝事蹟》：「白鷺洲，《圖經》云：在城西南八裡，周回十五裡，對江甯之新林浦。」《景定建康志》：「青龍山在城東南三十五裡，周回二十裡，高九十丈。又溧陽縣界別有青龍山。」〕

　　其三

　　痛飲龍笻下，燈青月複寒。
　　醉歌驚白鷺，半夜起沙灘。

　　▼送岑征君歸鳴皋山

　　〔《唐書·地理志》：「河南府陸渾縣有鳴皋山。」〕

　　岑公相門子，雅望歸安石。
　　奕世皆夔龍，中台竟〔一作有。〕三拆。
　　至人達機兆，高揖九州伯。
　　奈何天地間，而作隱淪客。
　　貴道能〔一作皆。〕全真，潛輝臥幽鄰。〔一作鱗。〕
　　探元入窅默，觀化遊無垠。
　　光武有天下，嚴陵為故人。
　　雖登洛陽殿，不屈巢由身。
　　余亦謝明主，今稱偃蹇臣。
　　登高覽萬古，思與廣成鄰。
　　蹈海寧受賞，還山非問津。
　　西來〔一作「終期。」〕一揺扇，共拂元規塵。

　　〔琦按：岑參感舊賦序云：「國家六葉，吾門三相矣。江陵公為中書令，輔太宗；鄧國公為文昌右相，輔高宗；汝南公為侍中，輔睿宗。相承寵光，繼出輔弼。逮乎武后臨朝，鄧國公由是得罪。先天中，汝南公又得罪。朱輪翠轂，如夢中矣。」按唐書：岑文本，鄧州棘陽人。祖善方，後樑吏部尚書。父之象，隋邯鄲令。貞觀中，文本曆官中書令，封江陵縣子。從子長倩，永淳中累官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垂拱中，拜文昌右相，封鄧國公，為來俊臣所誣陷，斬於市。文本孫羲，累官至同中書門下三品，景雲間，進侍中，封南陽郡公。羲兄獻，為國子司業，弟仲翔陝州刺使，仲休商州刺使。兄弟子姓在清要者數十人。羲歎曰：「物極則反，可以懼矣。」然不能抑退，坐豫太平公主謀誅，籍其家。《晉書》：「謝安，字安石，自幼有公輔之望。」楊齊賢曰：「奕世，累世也。」《晉書》天文志：永康元年三月，中台星坼。占曰：「台星失常，三公憂。」趙王倫尋廢殺賈後，斬司空張華。歐陽建詩：古人達機兆。孔安國《尚書》傳：牧牧民，九州之伯。《晉書》：桓玄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桓譚《新論》：天下神人五，一曰神仙，二曰隱淪。謝靈運詩：既枉隱淪客。《莊子》：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又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淮南子》：上游於霄雿之野，下出於無垠之門。高誘注：無垠，無形狀之貎。袁宏《後漢紀》：伏見太原周党，使者三聘，乃肯就車。陛下親見諸庭，黨伏而不謁，偃蹇自高，逡巡求退。《後漢書》：偃蹇反俗。章懷太子注：偃蹇，驕傲也。嚴子陵、廣成子及魯仲連欲蹈東海事，俱見二卷注。《晉書》：庾亮雖居外鎮，而執朝廷之權，既據上流，擁強兵，趣向者多歸之。王導內不能平，常遇西風塵起，舉扇自蔽，徐曰：「元規塵污人。」　窅，音杳。〕

　　▼送范山人歸泰山

　　〔《地理今釋》：「泰山在今山東濟南府泰安州北五裡。」〕

　　魯客抱白鶴，〔一作「雞。」〕別餘往太山。
　　初行若片雪，〔一作「雲。」〕杳在青崖間。
　　高高至天門，日觀〔一作「海日。」〕近可攀。
　　雲生〔蕭本作「山。」〕望不及，此去何時還。

　　〔《抱樸子》：「欲求芝草，入名山，帶靈寶符，牽白犬，抱白雞，以白鹽一鬥及開山符檄著大石上。」續博物志：「陶隱居云：『學道之士居山宜養白雞、白犬，可以辟邪』。」《後漢書》祭祀志：「馬第伯封禪儀記曰：『是朝上太山，至中觀，去平地二十裡，南向極望無不睹。仰望天關，如從穀底仰視抗峰。其為高也，如視浮雲；其峻也，石壁窅窱，如無道徑。遙望其人，端如行朽兀，或如白石，或如雪。久之，白者移過樹，乃知是人也』。」《初學記》：「《太山記》云：『盤道屈曲而上，凡五千餘盤，經小天門、大天門，仰視天門，如從穴中視天窗矣。自下至古封禪處，凡四十裡。山頂西岩為仙人石閭，東岩為介丘，東南岩名日觀。日觀者，雞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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