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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遺後記


  類書中多摘引太白詩句,然不能無錯繆。《海錄碎事》《錦繡萬花穀》二編,學士家以其出自宋人,尤珍尚之。其所引太白斷句甚多,亦有誤者。如「雨吟春破碎,貧飲客雕零」,「山含紅樹隨時老,天帶黃昏一例愁」,「茶褐園林新柳色,鹿胎田地落梅香。」「江邊石上誰知處,綠戰紅酣別是春。」「只有人間閑婦女,一枚煎餅補天穿」,皆是李覯詩。〔因覯字太伯,遂訛作太白。〕「上有萬仞山,下有千丈水。蒼蒼兩崖間,闊狹各一葦。」是白樂天詩。「晚花紅豔靜,高樹綠陰初。亭午清無比,溪山畫不如。」是杜牧詩。「虯須憔悴羽林郎,會入甘泉侍武皇。雕沒夜雲知御苑,馬隨仙仗識天香。」是李郢詩,而皆以為太白詩矣。又若「霜結梅稍玉,陰凝竹幹銀」,「竹粉千腰白,桃皮半頰紅」,「心為殺人劍,淚是報恩珠」,「綺樓何氛氳,朝日正杲杲。」「玉顏上哀囀,絕耳非世有」,「佳人微醉玉顏酡,笑倚妝樓澹小蛾。借問單樓與同穴,可能銀漢勝重河」,「露暗煙濃草色新,一番流水滿溪春。可憐漁父重來訪,只見桃花不見人」,「昔日狂秦事可嗟,直驅雞犬入桃花。至今不出煙巒口,萬古潺湲一水斜。」「庭中繁樹乍含芳,紅錦重重翦作囊。還合炎蒸留爍景,題來消得好篇章」諸句,未詳為誰氏之作,其句法皆與太白不相似,亦皆以為太白詩矣。羅鄂州《新安郡志》謂南唐時另有一翰林學士李白,《姑熟十詠》是其所作。然則後人所傳李白諸逸詩及斷句之為諸書所誤引,而其名莫可考者,烏知非斯人之作耶?昔人論杜詩真偽,謂「人才之不同如其面焉,耳目口鼻相去亦無幾,諦視之未有不差殊者。詩至少陵,固不可得而亂也。」斯言良是。夫學力如少陵,其詩不可得而亂;天才若青蓮,其詩固可得而亂耶?然知其不可亂,而猶匯之編之,而附之於本集之後,豈曰務博?良欲存此,以為後人辨其真贗,而知所取法焉耳。

  宋魏菊莊詩人玉屑十四卷,載「曆論諸家」一條,其下有旁注李太白集四字。厥後漢魏詩乘因而采之,而昧者互相引用,遂以為真太白之文矣。今按其前曰:「詩之興也,兆基邃古。唐歌虞詠,始載典謨;商頌周雅,方陳金石。其後研志緣情,二京彌甚;含毫瀝思,魏晉彌繁。李都尉鴛鴦之辭,纏綿巧妙;班婕妤霜雪之句,發越清迥。平子桂林,理在文外;伯喈翠鳥,意盡行間。河朔人物,王、劉為稱首;洛陽才子,潘、左為覺先。乃若子建之牢籠群彥,士龍之籍甚當時,並文苑之羽儀,詩人之高抬貴手。」凡一百二十五字,是駱賓王和閨情詩啟之前數行。其後云:「駱賓王為詩,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神仙會集,雲行物駕,想見飄然之狀。」凡二十九字。其二十六字是「裴敬所作太白墓碑中數語。蓋駱賓王」之下為詩,「格高旨遠」之上,皆有缺文,原屬兩條,抄錄者不察其舛誤,而相聯屬為一,則在菊莊原本,要未嘗繆誤至此。《漢魏詩乘》因菊莊俗本之誤而承其誤,蓋有由矣。即是推之,今所編輯拾遺,安知不類於是?而宋次道所裒益全集之詩文,又安知不亦類於是耶?後之讀者,尚有鑒於斯哉。

  《鄭樵通志·藝文略別集》內載云:「李白草堂集二十卷,李陽冰錄。又度北門集一卷。」於制誥類中覆載云:「李白度北門集一卷。」劉少彝曰:「度北門集當是供奉翰林時代言之草,豈通考所謂翰林集者?故已匯入。然今本無一字存者,其為湮佚無疑矣。」余考《舊唐書》之《經籍志》《新唐書》之《藝文志》及太白列傳,皆不載此書,而他籍亦鮮有言之者,豈亦南唐之翰林學士李白所作耶?抑「李白度」者其人名,北門集者其書名,而後人誤讀之耶?聊志於末,以俟博學者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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