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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薑慎思言,乾隆己卯夏,有江南舉子,以京師逆旅多湫隘,乃稅西直門外一大家墳院讀書。偶晚涼樹下散步,遇一女子,年十五六,頗白皙。挑與語,不嗔不答,轉牆角自去。夜半睡醒,似門上了鳥微有聲,疑為盜,呼僮不應,自起隔門罅窺之,乃日間所見女子也。知其相就,急啟戶,擁以入。女子自言:「為守墳人女,家酷貧,父母並拙鈍,恒恐嫁為農家婦。頃蒙顧盼,意不自持,故從牆缺至君處。君富貴人,自必有婦,儻能措百金與父母,則為妾媵無悔。父母嗜利,亦必從也。」

  舉子諾之,遂相繾綣,至雞鳴乃去。自是夜半恒至,妖媚冶蕩,百態橫生。舉子以為巫山洛水不是過也。一夜,來稍遲,舉子自步月候之。乃忽從樹杪飛下。舉子頓悟,曰:「汝毋乃狐耶?」

  女子殊不自諱,笑而應曰:「初恐君駭怖,故托虛詞。今情意已深,不妨明告。將來宦游四方,有一隱形隨侍之妾,不煩車馬,不擇居停,不需衣食,晝可攜於懷袖,夜即出而薦枕席,不愈于千金買笑耶?」

  舉子思之,計良得。自是潛住書室,不待夜度矣。然每至秉燭則外出,夜半乃返;或微露鬢亂釵橫狀。舉子疑之而未決。既而與其孌童亂;旋為二僕所窺,亦並與亂。庖人知之,亦續狎焉。一日,晝與孌童寢。舉子潛扼殺之,遂現狐形;因埋於牆外。半月後,有老翁詣舉子曰:「吾女托身為君妾,何忽見殺?」

  舉子憤然曰:「汝知汝女為吾妾,則易言矣。夫兩雄共雌,爭而相戕,是為妒奸,於律當議抵。汝女既為我妾,明知非人而我不改盟,則夫婦之名分定矣。而既淫於他人,又淫於我僕,我為本夫,例得捕奸。殺之,又何罪耶?」

  翁曰:「然則何不殺君僕?」

  舉子曰:「汝女死則形見,此則皆人也。手刃四人,而執一死狐為罪案,使汝為刑官,能據以定讞乎?」

  翁俯首良久,以手拊膝曰:「汝自取也夫!吾誠不料汝至此。」

  振衣自去。舉子旋移居准提庵,與慎思鄰房。其孌童與狐尤昵,銜主人之太忍,具泄其事於慎思,故得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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