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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綸妻許夫人墓誌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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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文定公配許夫人墓誌銘 先師劉文定公以清介聞天下,元配許太夫人亦以勤儉端嚴,士大夫推女宗。論者謂:文定之清介由太夫人之內助,故室無交謫,得以行其志;太夫人之勤儉端嚴由文定之家法,故齊心同願,亦得以行其志。是固有然。然古來名臣列女,立身皆各有本末,各從其性之所近與心之所安。文定雖不得太夫人,其皦然不染,決不改其操;太夫人雖不遇文定,其刻苦自勵,亦決不易其素。其適為伉儷,特天作之合,使相得益彰耳。實則太夫人之行事,足以自傳。故文定之葬既自有志,太夫人之合葬,青垣兄弟又別以志屬昀。昀按古金石例,凡合葬之志皆不題婦氏,統於夫也。近代乃夫婦並題,然率如附傳之體,無可述者多也。其能自以志傳者,必有堅苦卓絕之行不可以磨滅。今太夫人之行可謂堅苦卓絕矣,此而不文翰墨,奚述哉? 太夫人與文定生同裡,幼端重而明敏,為父所鍾愛,不輕許人。見文定而器之,因締姻好。文定時方為諸生,室廬狹隘,不能親迎,乃贅于許氏,太夫人不以貧為戚;間日一定省舅姑,不以來往為勞。乾隆丙辰,文定舉制科第一,入翰林,親党交賀,亦不沾沾喜也。迨奉親就養至京邸,理庖廚,侍起居,皆身任其事如未貴時。姑方失明,動履需人,恒手自扶掖,未嘗一委於婢媼。所生子女十,自乳者六,仰事俯育,已日無寧晷;然摒擋家務,纖芥必周。文定雖遭逢聖主,洊至卿相,而食指日繁,廩祿恒不給。太夫人經營擘畫,事事親治:或一飯數起,或日昃不得食。文定每四鼓入直,雖甚寒暑,必先起,具茗粥,整衣冠;又必持燈,視門戶廚灶而後寢,數十年如一日。嘗語諸婦曰:「婦人無外事,然需識大體。詩禮之家,往往解吟詠、工翰墨,而井臼操作、米鹽瑣屑,皆視為末務,則主中饋者謂何耶?」七旬以後,康健轉加,鹹以為老而復壯。太夫人曰:「老寧有復壯理?或邇來以家政委子婦,得安逸耳。」然則七旬以前無一日安逸,可知矣。 天性澹泊,自章服以外,無珠翠錦繡之飾。或詣親串家,不相識者不知為一品命婦。紛華之習尤所厭薄:吉禮或遇演劇者,輒托故謝去,似落落不可近。然貧親友居停於家者,時其飲食,療其疾病,委曲體恤無不至。有年老畏寒者,冬月必熾炭於爐,手自分給,日以為常,慈祥之意藹然也。待僕婢至寬,惟造言構釁者必斥責之,後亦不復追論。然教諸子則甚嚴,恒勉以刻自樹立,繼父志,報國恩。或偶過失,雖年長亦不少假借。丙午,□□由中書舍人出為廣西同知,太夫人曰:「廣西雖遠,吾不以阻隔為憂。惟民社至重,汝父嘗言,深為汝念耳。」甲辰,□□以南巡召試授中書舍人,太夫人曰:「吾家雖無田園,而祠墓皆汝父所創修,恐日久就荒。其且家居,俟經理有緒乃就銓。」己酉,青垣官禮部侍郎。當扈從避暑山莊時,太夫人有恙,青垣不能無顧戀,太夫人曰:「在官奉職,理所當往。吾疾行愈,無慮也。」其明于大義,有士大夫所不及者矣。故昀嘗謂:太夫人之治家,事事不苟,使為丈夫,治一邑必一邑治,治一國必一國治。太夫人之居心:先義而後利,先公而後私,使為丈夫,可以為孝子,為忠臣。惜哉,其在閨閣也!然惟在閨閣,斯益足自傳矣。 太夫人生於康熙乙未九月八日,卒於乾隆己酉九月十二日,年七十有五。 卒後五年,門下士河間紀昀,敬為墓誌而系以銘曰: 梁木之摧,今三十二年; 牛眠蔔地,今星五周天。 金昆玉友並登雲路,而宦橐皆蕭然。 豈非秉母之訓,故不失父之傳? 鬱鬱佳城,曖曖長阡。 一黼一佩,神棲其間。 殆類乎冰壺秋月,相照映於九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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