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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昂墓誌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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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布政使司布政使坳堂方公墓誌銘 劉文正公有言曰:「士大夫必有毅然任事之心,而後可集事;必無所牽就附合,而後能毅然任事;又必一塵不染,一念不私,而後能無所牽就附合。至於仕宦升沉,則有數焉,君子弗論也。」余承師訓,恒抱愧心。乾隆庚辰,分校會試,得諸子桐嶼。其性剛勁無所阿,雖登鼎甲,入翰林,卒外調一郡,坎壈以沒,巧宦者恒指為前車。然桐嶼乾隆壬午典試山東,得方子坳堂,剛勁過於其師,固未嘗不以功名終。 蓋坳堂自辛卯成進士,分刑部學習,得貴州司主事。癸卯,遷浙江司員外郎。丙午,遷雲南司郎中。己酉,出為江西饒州府知府。庚戌,遷江蘇蘇松道,有尼之者,遂以病乞歸。壬子,病痊,仍往江蘇候補。甲寅,署理松太道,旋補江寧鹽巡道。嘉慶戊午,遷貴州按察使。己未,遷江蘇布政使。庚申閏四月,以積勞成疾,奏請解職,遂以是月卒。 其在刑曹也,值新更秋讞之例。凡金刃殺人之案,概定為情實。坳堂分別其輕重,固爭,不得,後果蒙高宗純皇帝指示改正。緣是為同事所服,亦緣是為同事所忌,淹滯殆十年。又嘗兩上書與司寇爭。司寇雖微慍,而心重其人,故卒排群議而特薦之。 其在饒州也,值阮光平入覲。沿途守令多醵金飾供帳,坳堂曰:「聖天子以威德服四夷,非誇以靡麗也。」戒所屬皆勿與,頗忤上官。既而,密偵其居官,實一介不取,乃轉以此知坳堂,諸事倚重焉。 其初擢蘇松道也,饒州新守已任事,坳堂具船將行矣。適營弁緝鹽,波及良善,眾洶洶不平。營弁遽以民變告,且請徵兵。坳堂曰:「新守與民未相習,民弗信也。」乃自出曉諭,捕首倡者二十五,分別置法,而申請上官褫營弁,不動聲色,大難立平。 其署松太道也,閩廣洋盜竄入吳淞,總督、巡撫、提督會師于寶山。坳堂獨建議曰:「衢山與大小羊山,江浙之分界也。港汊叢雜,盜船隨處可寄碇,一得風潮之便,倏忽出沒,猝不及防。當其乘風而來,迎擊之,則彼順而我逆;及其趁潮而退,追擊之,則我後而彼先,是使盜常憑勝勢也。請於要隘多設伏,俟其至則縱,使過而躡其後;遇其退則扼,不使前,以待後隊之追剿。盜雖黠,無能為也。」眾從其議,盜果大摧。時督師皆大吏,坳堂一監司耳,即坐受指揮,未為緘默,而籌畫方略,慷慨陳詞,以一身任勝敗之責。此其用心,豈苟且自全者所知乎? 其為江寧鹽巡道也,缺至清苦,而煩劇特甚。坳堂緝訟師,剔衙蠹,戢強暴,弭盜賊,事事注以全力,而尤以砥礪風俗為先。遇事則我用我法,若不知有宦途酬應事。同官習聞其丰采,亦不以為訝也。 其為貴州按察使僅八閱月,為江蘇布政使僅三閱月,沉幾默察,尚未肯輕有作為,然其以病乞歸也。 朱批奏摺有「此人可惜」之旨。然則坳堂之生平,天鑒之矣。使其沉屙早瘥,開府建牙,固掌握中事。即天不假年,未竟其用,而以孤寒下士,中朝無葭莩之親;又負其磊落之氣,動與物忤,而揚曆中外,亦不為不通顯。然則剛柔者,性也,人所自為者也;窮通者,命也,天所預定,而人無預焉者也。觀于坳堂,可知桐嶼之顛躓,乃命之所為。即使曲意脂韋,不過自喪其所守,安見策高足、趨捷徑,必一一紆青拖紫歟?吾於是益信劉文正公之言,不必以桐嶼之事遂猶豫不果矣。 坳堂諱昂,字叔駒,一字訒庵,坳堂則其別號也。先世歙人,至贈通奉大夫持千公,始占籍山東曆城,即坳堂之考也。娶楊太夫人,又娶朱太夫人,是為坳堂之生母。 坳堂生於乾隆庚申五月十四日,卒于嘉慶庚申閏四月二十八日,年六十有一。 元配楊夫人,繼配趙夫人,並早卒;又繼配吳夫人。 子四:世平、世興、世德、世紱。 女三:一適金鄉張鎮峰,一適吳江周霞,一未受聘。 孫一,某。 世平等將以某年某月蔔葬,乞銘于餘。餘素重坳堂之氣節,乃不辭而為之銘曰: 佳城一閉,泉路寂寥。 吾不知千百年後,或郁松柏,或翳蓬蒿。 然銅棺可朽,鐵骨則不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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