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昀 > 紀曉嵐文集 | 上頁 下頁
日華書院碑記


  教民之道,因其勢,則行之易;拂其勢,則行之難。故凋瘵之區,其民方儳焉,不給朝夕,其道宜議養:使枵腹而談仁義,是迫以坐槁也,勢不可行。鷙悍之俗,其民方囂凌格鬥而未已,其道宜明刑:使無所懲艾而迂談《詩》《禮》,是硝石之病而藥以參苓也,勢亦不可行。

  獻縣,於河間為大邑。土地沃衍,而人多敦本重農,故其民無甚富亦無甚貧,皆力足以自給。又風氣質樸,小民多謹願畏法,富貴之家尤不敢逾尺寸:或遇雀鼠之訟,惴惴焉如臨戰陣。是較凋瘵之區、鷙悍之俗,其施教皆易。然自前明以來,雖科第衣冠蟬聯不絕,終不能與海內勝流角立而分壇坫,其故何歟?蓋謀生之念多,則其力不專;自守之念多,則其願易足。或棄去不惜,或少有所就,不復多求,半途之廢,固事理之必然也。

  乾隆四十三年,莆田黃公來宰吾邑,乃慨然有志於學校。謂《書》稱「既富方穀」,而《記》稱「忠信之人,可以學《禮》」。獻邑物阜而俗淳,足以興教。而囿于所習弗竟業,是猶子弟有可教之資,而父兄弗董以成也,其責在司牧。從前蒞斯土者,借鄉校為郵舍,久而竟郵舍視之,是有名而無實。且膏火無所出,師席久虛,生徒散絕,亦無怪無以善其後。乃割俸于城東北隅買隙地,建講堂、學舍四十餘間,又置腴田四頃餘,拔邑人子弟之聰穎者,延天津邵君玉清為之師,邑人踴躍以趨。庚子鄉試,預選者七人,為向來之所未有。為其事,必有其功,殆信然歟?

  邵君為餘壬午所取士,既主斯席,乞余文以記其事。餘,邑人也。嘗病族党之中人人可以讀書,而不卒業者十之五六;又嘗愧在裡閈之中,稍為先達,而不能獎勸後進,使繼日華弦誦之遺風。黃公乃能振興文教,釋餘心之所歉,是不可不勒諸貞瑉以垂久遠,用不辭而為之記。若夫窮經汲古,努力殫心,不囿于小成,不雜以歧務,以勉副循良善俗之意是在邑之髦俊,余尤拭目望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