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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會試錄》序


  嘉慶壬戌三月,當會試之期,詔以禮部尚書臣紀昀、都察院左都禦史臣熊枚充正考官,而副以內閣學士臣玉麟、臣戴均元。取士如額,錄其文尤雅者,進呈御覽。臣昀例得揚言簡端。

  伏念臣北地庸才,叨兩朝知遇。凡校閱文字之役,十恒得預其八九。至會試為掄才大典,自甲辰、丙辰至今壬戌,亦三膺是任。自惟年將八秩,學殖久荒,衡鑒恒虞其未允,尤不敢不夙夜兢兢。

  竊謂國家設科取士,將使共理天下事也。士修于家而獻於廷,亦預儲其學,以分理天下事也:必深明乎理之是非,而後制事有所措;必折衷于聖賢之訓,而後能明理之是非。聖賢之訓,莫著於六經,故科場以經義為最重,所以明其理也。自隋唐以來,以詩賦試士者,不過一兩朝;以經義試士者,則自宋至元至明至本朝,相沿歷久而不易:豈非以明經為致用之本歟?

  顧質文遞變,踵事增華。趨向漸歧,門戶遂別。如食本以禦饑,其流至於講珍錯;衣本以禦寒,其流至於講纂組。波靡曼衍,有莫知其所以然者,雖聖人亦不能禁絕也;在司衡者去取之間,知所輕重而已。考經義初體不過如今之論,其式見於《宋文鑒》及劉一止諸家集者,尚可考見。元人經義經疑,見於《書義卓躍》諸編者,亦大抵如斯,總以明理為本,初不以文章相耀也。明初尚仍古制,後乃漸變為八比。漸變漸遠,於是隆萬尚機局,天崇尚才尚學,失其本者遂多;而毅然自為,各辟門徑者亦複不少。源流正變,遂淆雜而難分。平心而論,諸派之中,各有得失,亦各有真偽。崇其真而黜其偽,亦可以酌乎其中。如成弘正嘉之理法,真理法也;流而空疏庸陋,鈔寫講章則為偽。隆萬之機局,真機局也:流而纖仄吊詭,穿插鬥巧則為偽。天崇之才學,真才學也:流而馳騁橫議,偭規破矩以為才,則才為偽;流而剽竊鈔襲,餖飣湊合以為學,則學亦偽。司衡者不察其本,而但喜其性之所近,則荒傖幼稚,人人得售其欺,于聖天子興賢育才之本意或未免相左矣。臣等竭二十餘晝夜之力,往來商榷,務核其真。雖識見檮昧,不敢自保其無訛,然黜偽崇真之念,則協力矢之,均未嘗逾越尺寸也。

  至於三場對策,原以覘根柢之學,貴其確鑿,不貴其曼衍。國家科場條例,以問十得五為中式,寓意良深。如不論所答所問是否相合,而但取徵引之繁富:如題中有一《尚書》字,則古文若干篇,今文若干篇,臚列目錄,動輒連篇,而題固未問今古文也;題目有一《春秋》字,則《左傳》某字,《公羊》作某,《穀梁》作某,比較點畫,亦每累牘,而題固未問三傳異同也。如是之類,指不勝屈,殊不足以稱實學。臣等公同核閱,亦惟以文與題應者入選;其望之斑駁陸離,而每篇灑灑千言,所對全非所問者,均置不錄。一如考校經義之法,庶幾屏除偽學,務得真才,以仰答簡任深恩于萬一,是則臣等區區之志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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