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計六奇 > 明季南略 | 上頁 下頁
武岡播遷始末


  劉承胤,本南京一市棍,投兵部為家丁。有膂力,酗酒無賴,自號劉鐵棍。後隨營至楚以征蠻獠,累功至副總兵。甲申北都既變,何騰蛟總督楚中兵馬,題承胤總兵官,鎮守武岡;招集兵二萬人,大半南京市棍。承胤實剛愎不知兵,以「鐵棍」之名哄動遠近;騰蛟亦誤信之,與聯姻。丙戌七月,隆武封為定蠻伯,愈恣肆。兵科龔善選以冊封李赤心過武岡,承胤令兵辱之。

  丁亥正月,永曆駕蹕桂林,承胤具疏迎駕。

  二月,兵科給事中劉堯珍過武岡。時太僕寺卿鄭逢元以催粵餉駐武岡,見承胤兵盛,與承胤聯姻。先是,沅州有妖僧查顯仁假稱宏光,常煽動地方;逢元亦具表稱賀。至是,劉堯珍語譏之。逢元慚怒,以告承胤;次日,對眾拳毆堯珍。錦衣衛指揮張同敞至,與禦史傅作霖責承胤曰:「爾具疏迎駕,而得罪朝紳,何也?」承胤不自安,乃具酒請罪。後上駕蹕全州,見駕,倨侮無人臣禮;禦史瞿鳴豐疏劾之。次日,朝退至門外,承胤指都察院禦史楊喬然曰:「汝任風憲之長,近日言官混雜妄言,汝不能表率,要汝何為?」因以拳揮之;喬然與相爭,至裂冠毀裳,眾為勸息。喬然、鳴豐具疏請罷斥,杜門不出;承胤回武岡。

  三月,車駕幸武岡,以岷府為行宮。進封承胤為武岡侯。以工部尚書吳炳為東閣大學士,入直;以貴州總督李若星為吏部尚書、黃太玄為太常寺卿、侯偉時為文選司主事;改吏科唐諴為右春坊右諭德,以禦史傅作霖為兵部左侍郎、管部事,加吳貞毓太常寺卿、仍管文選司事,加嚴起恒戶部右侍郎、管布政司事。錦衣衛指揮張同敞,江陵故相張居正之曾孫也;威宗以任子官中書。北都陷,同敞懷牙牌間關入閩,隆武命襲錦衣世職。至是,舉朝薦其才可大用;上素聞其賢,改翰林院侍讀學士。太僕寺卿鄭逢元以承胤姻親,升兵部右侍郎,總督川、楚軍務。以劉達生為太僕寺卿,升翰林院簡討劉湘客為右春坊右諭德。改禮部主事劉鼒為翰林院庶吉士;尋複改禦史,加給事中。以庶萃士劉魯生為編修。劉遠生、劉湘客、劉鼒、劉魯生四人皆以劉姓,與承胤認同宗兄弟,故皆得美官。遠生原任江西巡撫,丙戌年為清兵所執,逃回失官;至是,得複用。湘客,即其弟也。劉鼒,四川人,頗能詩文;喜交遊。劉魯生,楚人;丙戌五月,以貢生入閩廷試。隆武見翰林諸官皆不知書,每問故事,瞠然無以應;及命撰文,又淺俚不通。因選貢生二十人,命為萃士,附翰林院讀書,准同庶吉士服。三年後,再加考試,如文理果通,方淮實授庶吉士;倘文理仍前不通,即與選州縣等官。劉魯生時亦與萃士之選;及福建之變,魯生走回楚中,遂自稱庶吉士也。又因六月間隆武生太子推恩,群臣各加一級,魯為庶吉士加一級,乃簡討也;遂自稱翰林院簡討。朝廷當變亂之後,無能核其來歷;兼魯生諂交承胤認為同宗兄弟,即有知其非者,莫敢與辨,而魯生又居然編修矣。四月,加巡湖廣堵胤錫兵部右侍郎,總督恢剿軍務。先是,胤錫招撫李赤心、高必正等十營兵頗強,駐劄楚界,聲言欲入湖南就糧;承胤懼為所並,以為非胤錫莫能制。於是加胤錫銜,敕其督兵出江西。

  五月,承胤驕橫日甚,動輒以兵挾朝廷;群臣畏其剛暴,爭諂之以自固,交疏頌功德。遂進封興國公、上柱國,賜尚方劍、蟒玉,便宜行事。承胤止二子,五月間以功蔭錦衣衛世襲指揮者七。承胤亦侈然自以功蓋古今,莫之與京矣。

  六月,督師大學士何騰蛟聞承胤專擅,頗不平,憤欲制之。承胤原系騰蛟薦為總兵,遂稱門生,稍倨肆;後聯為姻親,竟不受約束。及上幸武岡,遂挾天子作威福。既得上柱國之銜、賜尚方劍,意欲與騰蛟抗衡並駕。忌其權出己上,乃上疏請改騰蛟戶部尚書,專理糧餉;上不允。騰蛟辭朝,歸鎮長沙;上賜紵絲、金幣,敕廷臣郊餞。騰蛟託病駐城外荒寺,不言行期,蓋防承胤也;承胤果伏千騎於道中,欲暗害騰蛟。時趙印選領滇兵五百隨騰蛟,皆悍卒也;行至中道,伏兵起,印選率部下盡殲之,承胤諱之而不言。時總兵張先璧自江西潰入楚,兵猶數萬,欲入朝;承胤素怯先璧,請旨勿許。先璧怒,駐兵武岡城外;承胤閉門,出城與戰,屢為先璧兵所敗。承胤詈先璧以犯闕先璧詈承胤以劫駕,相持月餘不解。上命兵部主事龍之洙奉敕往解之,先璧奉敕退兵,往劄沅州。

  七月,督師堵胤錫劾承胤專擅截殺騰蛟,因率高、李諸營出江西;承胤見胤錫疏,始知惶懼。上加胤錫兵部尚書,賜尚方劍,總督江、楚軍務,專辨恢剿。

  八月,大清兵破常德,留守廣西大學士瞿式耜請上移蹕桂林。上召承胤,茫然無策;但強言「我兵多,他決不敢來。」越數月,警報迭至,人情洶洶;承胤與部下密議投降。上覺之,與輔臣吳炳議由古泥幸柳州。二十五日,上奉兩宮太后先發,上及中宮隨行;至二渡水,車駕甫過、諸臣渡未半,而浮橋遂斷。凡無馬者,追隨不及,皆被亂兵劫殺;李若星走黔陽、張佐辰走平溪,餘多流匿白雲諸山。上過木瓜橋,迷城步小路,循大道竟抵靖州。內閣吳炳、吏部主事侯偉時走城步縣,大兵追及,二人被執,不屈死之;禦史劉鼒疾馳,得免。

  九月初一日,上次靖州,乃由古泥幸柳州。劉承胤虛聲恐嚇,及上出城,遂不守、不戰,惟議降。兵部侍郎傅作霖勃然大罵曰:「吾始以汝為人,今乃知汝狗彘也!汝迎駕至此,挾天子作威福,惟所欲為,富貴已極。一旦有事,束手無策,致天子蒙塵,罪已不容於死矣。且汝擁兵數萬、糜餉十年,平日誇口天下莫當;今不謀戰守,先議迎降,真狗彘不如也!」承胤不顧,早命人遠迎大清兵;及入城,作霖冠帶坐堂上大罵。時偏沅巡撫傳上瑞已投順,與承胤再三婉勸之;作霖唾其面,遂遇害。作霖妾鄭氏有殊色,作霖甚寵之;既為大兵所執,求與作霖一面不許,遂從馬上躍入橋下水中而死。承胤既降,全營諸將及家口數萬人同移至武昌,駐劄漢口之後湖。

  十二月,承胤部下副總兵陳友龍亦投降,帶兵追駕至潯州,忽然反正;報至武昌,大清朝疑承胤與友龍通。至戊子四月,以兵圍承胤營,並傅上瑞家口百餘,不問老幼、男女盡殺之;五、六萬人斂手受害,無一免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