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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陳二公守江陰城


  (胡案:閻應元、陳明遇。)

  江陰以乙酉六月方知縣至,下薙發令。閏六月朔,諸生許用大言於明倫堂曰:「頭可斷,發不可薙!」下午,北門鄉兵奮袂而起,拘縣官于賓館;四城內外應者數萬人,求發舊藏火藥、器械,典吏陳明遇許之。隨執守備陳端之,搜獲在城奸細。以徽商邵康公嫻武事,眾拜為將;邵亦招兵自衛。舊都司周瑞龍船駐江口,約邵兵出東門,己從北門協剿。遇戰,軍竟無功。大清兵勢日熾,各鄉盡力攻殺,每獻一級,城上給銀四兩。徽商程璧入城,盡出所儲錢與明遇充餉;而自往田撫及吳總兵志葵乞援。田、吳不至;程亦不返,遂祝發為僧。

  是時叛奴乘釁四起,救死不暇。大兵首掠西城,移至南關;邵康公往禦,不克。大兵燒東城,鄉兵死戰,有兄弟殺騎將一人者。鄉兵高瑞為大兵所縛,不屈死。周瑞龍船逃去,明遇遣人請舊典史閻應元為將;鄉兵擁之入城,率眾協守。大兵四散攻剿,鄉兵遠竄,無複來援者。大兵專意攻城,城中嚴禦。外兵箭如雨,民以鍋蓋為蔽;以手接箭,日得三、四百枝。一人駕雲梯獨上,內用長槍拒之;將以口納槍,奮身躍上。一童子力提而起,旁一人斬首,屍墮城下。又一將周身縛利刃,以大釘插城而上;內用錘擊,斃之。大清騎日益依君山為營,瞰城虛實,為炮所中;乃移營去。居民黃明江素善弩,火鏃發弩,中人面目,號叫而斃。陳端之子在獄,制木銃;銃類銀鞘,從城上投下,火發銃裂,內藏鐵鳥菱,觸人立斃。應元複製鐵撾,用綿繩系擲,著人即吊進城;又制火球、火箭之類,大兵畏之。

  劉良佐降大清為上將,設牛皮帳攻城東北角;眾索巨石投下,數百人皆死。良佐移營十方庵,令僧望城跪泣,陳說利害;眾不聽。良佐策馬近城諭降,應元罵曰:「我一典史卑官,死何足惜!汝受朝廷封爵,今日反來侵逼,汝心何心?」良佐慚而去。明遇日坐臥城上,與民共甘苦,戰則當先;明遇平心經理,民瀕死無恨。一夕,風雨怒號,滿城燈火不燃。忽有神光四起,大兵時見三緋衣在城指揮,其實無之;又見女將執旗指揮,亦實無之。

  大兵破松江,貝勒率馬、步二十余萬盡來江上。縛吳志葵、黃蜚於十方庵,命作書招降;蜚曰:「我與城中無相識,何書為!」臨城下,志葵勸眾早降;蜚默然。應元叱曰:「汝不能斬將立功,一朝為所縛,自應速死!」志葵大泣拜謝。城下大炮日增,間五、六尺地一;其彈飛如雹。一人立城上,頭隨彈去而僵立不僕;又一人胸背洞穿,而直立如故。有將坐十方庵後,城上發炮忽轉向營,立斃。

  八月望,應元給錢與民賞月,攜酒登城嘯歌;許用作《五更曲》,命善謳歌唱。城下人悲怒相半,有激烈感慨者。二十一日午時,祥符寺後城傾,大兵從煙雨溷中潛渡,遂入城,民猶巷戰;有韓姓格殺三人,乃自焚。男婦死者井中處處填滿,孫郎中池及泮池疊屍數層。

  陳明遇合門投水死,閻應元投水被縛大罵死。

  明遇,浙人,故長厚循史。

  應元,北通州人,多膽略、有治才。甲申海寇顧三麻子直抵黃田港,應元率鄉兵拒戰,手射三人,應弦而倒。以功加都司銜,升廣東簿;道阻未去。義民陸元同殉。

  訓導馮厚培,金壇人;自經於明倫堂。

  中書戚勳字伯平,家青暘。入城協守;知力不支,大書於壁曰:「戚勳死此。勳之妻若女子、若媳死此。」闔室自焚。

  許用亦闔室自焚。

  黃明江,故善彈唱;城陷後,抱胡琴出城,人莫識為弩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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