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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左懋第殉節


  左懋第,字仲及,號蘿石;登州萊陽人。崇禎辛未進士,出陳文莊之門。壬申冬,授韓城令。三年之中,流寇薄城者三、入境者再;皆設法擊走之。癸酉,考選戶科給事中。尋以吏科給事中,奉敕察核南京、燕湖等處兵餉;未覆命而上崩。

  宏光立,入見,陳中興大計;命視師江上。升僉都禦史,巡撫應、安等處。以母死於天律,乞守制。而朝議遣大臣使北通好,營先帝山陵並議割地歲幣。公自請北行,因得葬母;升兵部侍郎,齎國書、金幣以行。而副之者太子太傅、左都督陳洪范及太僕寺少卿、兵部職方司郎中馬紹愉,兵部司務陳用極等從行。

  八月,行次滄州,陳洪範遣信先致吳三桂封冊;三桂不啟封,緘奉攝政王。

  九月,至楊村。士人曹遜、金鑣、孫正疆謁見,言報國之志;公喜,署為參謀。

  十月,進至張家灣。聞以四夷館處使臣,行屬國進見之禮;洪范無言,參謀陳用極曰:「此事所系甚大。」公爭之,乃改鴻臚寺;遣官騎迎入。

  十四日,內院剛林來,責以朝見;公曰:「敕命先謁陵、後通好;今未拜先帝梓宮,不敢見。」剛屈而去。明日複來,言如前,公終不屈;一一抗拒,聲色俱厲。既,持國書、金幣去。公遣參謀陳用極以謁陵事請,不得;乃陳太牢於寺廳,率將士哭三日。

  二十七日,忽數騎遣行,出永定門。

  十一月初五日,止滄州裡鋪;又數騎追執公及紹愉還,而獨令洪范南。副將張有才、楊逢春、劉英止滄州;公返北都,拘之太醫院,不通出入。上攝政王啟,不報,而時令人說之降;公不答。洪承疇謁之,公曰:「鬼也?承疇松、杏敗死,先帝賜祭、加醮九壇、錫蔭久矣;今日安得更生!」李建泰亦來謁,公曰:「受先帝寵餞,不徇國降賊,又降清;何面目見我耶!」漢臣投謁者皆受罵,亦憚見之。

  乙酉正月,劉英及曹遜、金鑣入訊,逾垣得見;遂發疏,令金鑣及都司楊文泰赴金陵奏之。及至,而金陵已失守矣。曹遜曰:「如何?」公曰:「複何言!」七日不食,慟哭誓必死。

  閏六月十五日,以江南即平,再下薙發令。副將艾大選首髡如詔,公杖大選及傳浚,大選自經死;浚恐,為蜚語聞。

  十九日,捕下刑部;公曰:「我自行我法、殺我人,與若何與?可速殺我!」以兵脅公薙發,公大呼「不可。」而參謀兵部主事陳用極字明仲,蘇州昆山人;與遊擊王一斌、王廷佐、張良佐、守備劉統亦大呼「不可。」遂以公等六人下獄。

  二十日,攝政王召見,鐵鎖擁入內朝;公麻衣孝巾,向上長揖,南面坐於庭下。攝政王數以偽立福王、勾引土賊、不投國書、擅殺總兵、當庭抗禮五大罪,而公辯對侃侃,終不屈,惟請一死。命薙發,堅不肯。攝政王問在廷漢臣雲:「如何?」吏部侍郎陳名夏曰:「為福王來,不可饒。」公曰:「若中先朝會元,今日何面目在此!」兵部侍之郎金俊曰:「先生何不知興廢!」公曰:「汝何不知羞恥?我今日祗有一死,又何多言!」攝政王揮出斬之。僉都趙開心將起有言,同坐掣其裾而止。公至宣武門外,神氣自若;南向四拜,端坐受刑。儈子楊某涕泣稽首,而後行刑。公既出,趙開心始得啟王,王將從之;而已報死矣。題絕命詩有曰:「峽坼巢封歸路回,片雲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消將盡,蕩作寒煙總不磨!」馬紹愉率所從將士,悉薙發降;陳用極、王一斌、王廷佐、張良佐、劉統與公同日見殺。忽沙風四起,卷市席棚於雲際,屋瓦皆飛;一時罷市。

  陳用極之門人咸默,序其事傳之。蓋國朝以奉使死者,忠文王褘、忠節吳雲與公三人而已。公與會稽章大理正宸誼最深;公死,大理亦遯荒野。公之同鄉姜給諫采,出其詩以梓於世。

  東村老人曰:「蘿石之死,比文信公尤烈。有一人而可洗中朝三百年之氣,可見讀聖賢之書者原有人實踐。紛紛盜名之輩,妄言聲氣,賣降恐後矣!」

  左公至北,陳洪范欲以國書畀禮部。公謂館伴:「必以龍亭出迎;不然,敕書必不可與!」故攝政王責公不投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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