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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百三十五 記九居室


  ▼六經堂記(趙貞吉)

  六經堂者泰和胡廬山之居也其遠祖字昭叔者宋慶曆丙戌進士宦至屯田員外郎階朝奉大夫所治以循良稱晩多藏書友名士同時分甯黃文節公特與公善嘗贈詩有雲遠縣白頭坐朝省乞身歸來猶好書手抄萬卷未閣筆心醉六經還荷鋤胡氏子孫蓋世寶之其後多明經發科者至於廬山先生學經聞道名益著於今時溯追前德楔堂訓後以示不忘殆回生氣於千載矣嘉靖癸亥先生參蒞蜀政過內江敘契闊之外即命予記之豈予於六經之義稍亦有聞入矣乎遂作記曰士誠不可不自愛哉胡黃二公在當時皆士之彷徨而不達者然其自顧則皆有可以待來世者若以告當世之士恣睢得意者之前曰是二人者皆當不朽有百代之名者也則必群笑之矣今竟何如哉嘗見士欲有聞於後者競致力於術藝之美膚華之末而不知培其本根以待食其實也夫六經者士之所以培根本之具也然治經而不聞道則亦膚華之末已耳是士之負經也嗟乎後之治經者愚竊惑焉訓詁已耳疏義已耳傳注已耳謂不尊夫經則不可謂之知經大義則於培其本根何與耶子思孟子之後知經大義者予求之得數人焉然今世之論皆以為不合孔氏而棄之矣此予之所以益惑也夫莊生之治經也達其智圓矣荀卿之治經也約其履端矣子雲之治經也奧其機深矣仲淹之治經也辨其才周矣堯夫之治經也貫其用宜矣此五子者卓爾如此皆以為不合孔氏而棄之矣則後來者欲以明道將安所歸哉此予之所以益惑而莫與之辨耶且五子者以為盡合孔氏則猶有餘說至於大義未乖微言不泯則數先生者誠學海之巨筏矣士之欲培其其本根以不朽於百代者可不務乎噫予安得起帶經而鋤者以問之耶聊為記以諗胡氏之後人因以博於鬍子之教我也

  ▼觀易台記(薛應旂)

  薛子署白虎洞書院日盤桓於五老峰下樂其奇勝自謂與僻性相宜但好事者時或至止亦未免接應欵答諸生中好靜者稍以為言於是講習之暇相從遊覽逖訪窮探踰年幾徧匡廬諸勝矣一日偃息于東林寺中僧弘演出廬山志視之且指說往跡遺事餘謂之曰此皆吾所知亦古今人所共遊也茲山鎮壓九江南康盤據三百餘裡其幽崖絕壑不可勝計必有人跡所罕至者汝尚為我言之僧遲疑踰時謂此中有人相約勿泄然業巳露矣翊旦僧遂引餘出寺東稍南折踰澗水入山坡僻仄陡峻不容竹兠餘乃攝衣徒步攀崖緣澗登涉窈窕紆回灌莽無慮數十裡始於香爐峰之陰長松修竹中得紫雲庵而棲息焉庵有禪僧獨趺坐榻中始若弗懌既亦相解余遂樂而留之庵之東有巨石如砥縱橫約三丈余余終日坐於其上恍若有悟時閩遵岩王子以參議分守是方聞之亦徒步過訪遂屬有司為餘築室三間題曰觀易台雲余時倦於支離行不挾冊或進而問曰吾見先生之居於是也終日頹然爾矣觀易之義將無負乎余顧謂諸生曰夫夫也謂易為真有畫也謂易為真有卦爻彖象也二三子不觀乎日月之往來草木之榮悴雲物之卷舒俯仰咫尺變態倐忽上下六合消息萬狀無在而非易也無時而非易也吾之觀易也觀是焉爾矣諸生聞吾之言若有契焉遂請書以為記時嘉靖戊戌秋九月既望也

  ▼藏書閣記(李濂)

  書貴於多乎哉曰不貴多也有一言而終身可行者矣有半部論語而足以治天下者矣奚以多為書不貴於多乎哉曰多書所以博聞也易大畜之象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夫前言往行載諸書君子欲大其蘊蓄以成其學舍多書奚以哉是故六籍之堂萬卷之樓尊經之閣古之名卿巨公鹹屬意焉甯有安於固陋以自畫者耶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夫惟博而後可以言約未有不原於博而徑約者此為學之大方也余自孩童時酷好書冊實出天性然少孤而貧雖好之而莫能購也洎登甲第游宦于四方俸金之所易胥史之所錄寮寀朋好之所饋遺月增歲益頗充篋笥顧鞅掌王事莫能讀也嘉靖丙戌免歸始取舊所儲書用唐人法分經史子集為架以貯之而屋隘莫能容也乃建藏書閣于客堂之後蓋自伏羲至於文武自周公孔子至於周程張朱自六經諸史至稗官小說凡幾千卷臚分類別填塞列庋雖不能盡有天下之書凡士之所當讀者亦粗備矣餘寢室在閣之下夙興盥潄畢即登閣披覽校讎有舛錯者則補正之其六經三史注疏暨切要諸書輒用丹鉛點勘俾後人易讀間有一得則又私為論著以識知新之益食時侍者以饌至食巳披覽校讎如初倦則倚欄凝佇而書猶在手也歸休以來垂二十年於茲飲食坐臥呻吟疾痛無日弗與書俱客有叩門訪者童子必辭焉非素稔者不之通客或怒而去久之知予無他亦弗深咎也暇時召二子至閣上而訓迪之曰古人無書求之甚艱既得之必熟讀不忘今人有書而不肯讀何迷謬之甚也昔王充家貧無書常詣洛陽市肆閱所賣書潛心默讀遂博通諸家臧逢世欲讀班固漢書苦假借難久乃從親友丐求客刺及書翰紙尾手自抄之卒以漢書聞陽城不能得書求寫書於集賢因竊官書讀之逾六年無所不通夫三子者其家無書而勤苦如此余儲書滿閣卷帙頗富汝曹從事於斯不必閱諸市肆丐夫客刺寫之集賢終身讀之有不能盡者矣忠臣孝子碩儒佳士皆由是出汝曹勉乎哉苟知有書不能讀者之可恥而専力於卒業焉異日倘成令名人將指而稱曰此某之子也厥父善教厥子亦善學豈不有光於斯閣矣乎不然則閣中之所藏祇為蟲鼠蠧魚之資耳雖多亦奚以為也汝曹其書是于簡而警惕於無斁哉

  ▼蓮花石岩室記(傅夏器)

  南安附郭之勝有蓮花峰層巒迭石累累若蓮花之錯落嶐者幾張臥者繡盤錯者棋設架者鐘懸罅者劍斷呀者鼇伏怒者虎踞貫者魚頡突者鳥頏迤南崇岡磷碕竅然為石室如豎有棟如覆有翬上有箭道通天光朗融下照層宮岒熒而嵯峨與蓮花峰峛崺嶜崟爭奇瑰向之蔜藂土湮草翳藜蕪者不知幾曆禩矣侄孫履約始披翦蒙薄艾劂荊榛鑿石門辟石徑甃涼亭砌欄榭雜植嘉木異葩翍蘭桂鬱芷蕙而記以八勝餘履巉岩攀危石攝衣而上四顧嶄嶄嶟嶟崔巍壁立棱層聳骨簸立跳陵騰清霄而馺雷霆山水大觀有在是者古之賢豪覽其勝而樂之則有抗節危言披鱗折檻即百折而不屈薑公輔氏以是流寓此間今北望薑相峰是也餘至石室入坐煙火迢杳霏霧蒙曨軨軒婥約寥廓靚邃水瀾不驚山青長環迥絕乎塵埃山水大觀有在是者古之賢豪覽其勝而樂之則有掛巾投劾鏟采埋光即沒世而不悔秦系氏以是盤隱此間今西望隱君亭是也餘縱登其巔遠瞰目盡海色煙浮天光霞繞列嶂雲屯溪流蜒蜷吞吐萬千曠若躡閬風閶闔之閎閌山水大觀有在是者古之賢豪覽其勝而樂之則有神契真倪與造物遊障百川回狂瀾宇宙無能為廣大江海無能為盈虛朱紫陽以是曠覽遊戀此間九日而還今西望九日山是也子之構茲勝也古未有聞發之自子始不知山川有助於人邪不知子助山川靈邪不知吾子與山川之靈兩有待發邪因為之記

  ▼東溪記(羅洪先)

  吉水蘭溪曾氏所居之傍有峰巍然東峙曰寨山泉出其下泠泠潺潺鳴如沸釡少焉渟演迤虺盤絙引匯為東溪春雨驟至潢潦四集其聲壯怒萬雷隱地秋水既澄明月吐華夜氣寂寥心與境會曾君佐朝氏樂之朝汲而暮遊暑浴而渴飲泄其餘以溉膏壤歲獲幾千萬斛而魚鱉蒲芡之利不謀於他州而自給於是棄去儒生衣冠制居士服以居非有大故未嘗一日去東溪也嘗自言曰世之泛江湖踰河濟逐名利之所聚而趨焉者我知之矣其始也利斧資選徒旅戒糗糒而易舟檝更彌歲月而後能達然猶不免乎風濤之驚湍石之險其峭岸之崩壓暗洑之橫潰晨夕淩突不測之變十恒居其一二焉而所逐者又有得有不得其徒手完歸又其最幸者也吾以是戚心焉吾嘗泊南浦望彭蠡巨浸未之迫觀而神已先禠為之悲曰茲非昔日陳氏赴南昌之役敗於火攻處耶想其建黃屋鳴旗鼓載兵甲以艨艟揚帆而上亦欲決勝一戰保富貴於無窮也乃今所見汀洲宿莽與煙濤過鳥而巳又嘗陸走長沙訪賈誼之宅吊湘江之魂又有大慨焉人生逝水耳逝有遲速時有後先即使功成名遂終不能挽頹波而返故壑吾擇其順而不累焉者可也且汩沒於濁流使人相訾竊指其後孰與吾被發行歌東溪之上不出戶庭十余武足以肆志而畢願不猶愈於浮沉之士乎念庵子聞之謂門弟子曰昔也吾誦緇林丈人之事登岸而歎挐船而去孔子拱立向之退而自失以為是寓言也乃今觀東溪君信矣彼所謂往而不返有懲於溺焉者也雖然豈必仕者之為溺哉夫人亦有之貴止其所思不出位焉爾矣小子記之吾少與之同師東泉先生吾見其占蹕矣吾見其綴文矣彼非不慕仕者也然乃其樂止於東溪是果有懲者耶抑亦其跡似耶吾不能測也小子記之

  ▼養魚池記(趙時春)

  夫窮天下之大觀未始知觀者也海之瀾冀之河吳之江越之潮楚洞庭之湖彭蠡之澤極天下之大觀矣其形勝橫絕括囊宇宙使怯者懼而壯者悲彼方悲懼之不暇而奚有于觀乎苟於紛錯繁擾之中而有悠然由然之趣蓋不俟窮極其觀而後得夫所為美者刑部事于諸曹最劇部置獄置廳以諸司主事主之監察系囚之出入月更其人嘉靖八年夏五月適餘蒞事桎械滿前呻吟哀號之聲不絕於耳左右皆湫隘未有縱餘觀而適餘心者乃尋廳之後隟地圍可丈許請于寮友蔡直夫得其董作之羨材鑿池橫六七尺縱裁之深更裁之甓以周郭北內為台方約其廣高倍其深下為洞一門三汲井為沼清奫澄泠養黃白錦斑青黑之魚凡三十六尾池中一覆以萍芡之屬潛伏往來上下出沒儵然而行忽然而止或掀其鬛或膨其腮或鉤其尾或磔其鱗或箕其口更迭回溯五色陸離孰使餘心恬而神怡縱目徜徉而手足莫知其所如乎始餘嘗道三晉周秦之境留滯渤海者五年所謂海之瀾河之廣幸獲見之獨大江之南未窺然夢寐懷想其名川巨浸庶幾若在餘腷臆其雄偉瑰壯變態古今使餘慷慨激烈而悲悼往昔生憤世不平之心則有之矣卒未有使余心悠然由然而得其趣者餘以是知觀之未始窮而餘之未始知觀也

  ▼大觀書屋記(趙時春)

  餘始以言謫隸氓猺僦舟間行歸陝西釋縲絏棰楚之阨而望故國丘壟之樂忘其憂而怡然幸也猶未足以泄讎者憤為盜狙諸滸幸不死而重創焉罄其資以歸報雖脫虎口還家而垂囊枵腹無以供菽水然猶以為殆類古賢聖者困而發憤者之事使其身僅存而聰明不廢吾獨後之乎其志軒然不少衰而觀世利鈍成敗榮辱屈伸之變其心衎然不少渝也然佞便之徒方視以為奇貨而市利既浸潤無所得而鑽摩不可入則將以百方困之是以恐恐然圬扉而削跡褐被捆屨優遊於山澤草莽之間而脫世之陷阱耜於山可以食藝於郊可以圃葺茅於木可以觀詩書古今之變皇帝王霸之略鍤土於汙刳木承流可以觀魚水之性情天雲之浮影其升沈陟降陰晴遲速之期其與人事利鈍成敗榮辱屈伸之故疑若有數焉而不可必與理勢之自然而不能解者值山水驟漲汩其溝斷其流水既竭而魚待嚅命小童汲升鬥之水以活之則垂綸以嬉其不掛於鉤者半為涸轍之枯其苟存者無以聊其生而向之可觀者乃失其半嗚呼魚之于人何心哉使其躍於江湖乘風濤作雲雨為鯤為龍變化不測雖有廉噭賁育之勇孰不望而靡焉使直游于泠淵悠然而逝油然而吸霏霏脈脈而群出以嬉斯又幽人逸士之所嗟賞而字育以寄其性情焉者也不幸而困閼淖泥滓之中不逢仁人之恤而陷於狡童庸孺之手然幸餘雖非仁人而竊有志焉方將複其故奫其波安知不遂其性情如曩之可觀乎反觀于余無乃大有相類者而後益信夫所謂有數焉而不可必理勢之自然而不能解者雖以觀夫詩書所稱古今之變皇帝王霸之略其利鈍成敗榮辱屈伸之機曆億萬年而如一日亦何異於此乎舉天下億萬年不可必之數與不能解之理勢而違之欲困人以求利者大惑也居其中而不能反觀又不能以觀人欲逃焉弗安者亦惑也觀于天下自然之數之理之勢以喻眾人之惑斯可謂大觀也已然則發天下之大觀者自余始發餘之觀者當自書屋始故不敢以讓夫人而擅以名吾屋述之為大觀書屋記

  ▼漣漪亭記(趙時春)

  初余尚友天下之士于浙得屠子文升焉文升有憂先天下之志過計其不遂而欲樂己之樂思構浙水之最佳勝處巢以為亭而觀游焉請餘名之曰漣漪而為之辭會餘以言譴廢退伏自念與世已矣雖欲與之共憂無所施而所望以憂吾君者夫二三子也固將使之憂吾君而乃為之言其所樂以懈其中而誘其外使二三子者各完其樂而不與吾君同憂吾罪人也姑以不暇為解者三年時屬王制肇新慎遴禮官而文升之位實貳儀曹又進而為祠部長則其所以憂者愈急而思所以遂其樂者益切夫以愈急之憂而懷愈切之樂余懼文升之志將懈而為斯亭之所誘也是故寓言於亭以廣忠告之義大凡水之源於泉而奫於者漣而清漪而旋澓不汩於物者性也其導而為江為河以通舟檝匯而為陂為澤為湖以資溉灌以阜百物以饒茭蒲菱芡魚鹽之利以養兆民於是清者激而為風濤旋澓者溷而為淖閼而水之樂有不得全焉其幸為吾子亭下之觀雖不濤於風不溷於淖閼亦且掘其泥而揚其波使之不得遂其清塓以埴鞏以石文以五材使之無所得以旋澓則不汩之真日以離而水之憂愈大矣是豈水之性也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寂而順安而適與物偕樂而不役於物者其性也為之衣冠而縲縶之為之高車文蓋而閑檻之使之舍已之好而狥人之欲則寂順安適之妙日以離而其存于應物之餘者幾希而人之憂愈大矣是豈人之情也哉其用則然也水之性奪於勢雖欲漣而漪焉有不可得矣聖賢君子之用於世雖欲獨遂其情之所樂焉有不可得矣夫其樂者難全而其憂者踵至是故禹燋湯短髮文王不康食孔子不暖席墨翟不黔突故曰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者聖賢君子之謂也其偃仰棲遲不知所以憂而私便一身之樂者眾人也余與文升乃道義數年之交非燕樂旦夕之好也故不敢以眾人望文升而期以聖賢君子之事是故寓言於亭以廣忠告之義

  ▼淨香亭記(趙時春)

  秦山之北麓為虢城之南泉壑之幽深者以十數而西峪為最峪之水源於其峪之西益窮而為山處其間沮洳汪漫以百數而東注於峪之口始得停蓄縈瀏之處以為回塘塘之坻以為亭曰淨香者為最據亭而四顧南絙熊耳武關之山北渡即入數萬里洶濤之洪河東西通殽函開闢以來角爭之區秦洛二京往來之道其間世代之興廢人事之得失大者王侯卿相之所經營小者幽人隱士之所棲遲牧夫樵子之所奔馳而呼嘯欣然而喜戚然而悲愕然而可駭其變故之不可常必者以巨億萬數而秦山之峪西峪之水流峙而不息者然則又當為其最古之人其號為英雄豪傑者眾矣然皆馳逐於聲利波蕩於功名力疲心倦無可柰何則又以其餘腐腥臊泉石之清幽舉其奫澄靜徹之本性而圬汩之古今相尋以為高是又不可以巨億萬數矣亭之主人許廷議氏乃獨曰吾不若然吾少有四方之志故嘗欲借筯籌九邊之兵機折棰制百蠻之死命矣然而有得為焉有不得為焉吾適意而巳不能必其為也吾家世業儒吾又以儒進身儒與禪至不相謀而吾又悅禪吾之於禪也或學焉或不學焉吾適意而已不能必其學也吾亭有竹而塘有荷而杜甫之詩所謂風吹翠筱娟娟浄雨裛紅蕖冉冉香者適與吾塘亭契吾既悅甫詩而益信吾塘亭之先有得於甫也故以名吾亭雲亭系乎塘者也吾則無所不之也故吾之於亭也猶乎其兵與禪也姑適吾意而己矣豈必以為吾之所系而固有之矧敢以其世味之餘腐而圬汩之也乎哉友人平涼趙時春得其說而樂之為之辭以銘諸亭曰亭之香兮子德之芳兮亭之浄兮子德之映兮竹實可以棲鳳凰虯螭偃蜷於荷柄兮嗟今昔之俊良孰委蛇大道以受命兮伸子之往而不柅其方匪直斯亭之最爽而子又其最勝者與

  ▼郯莊觀音堂記(趙時春)

  吾嘗慕元城劉忠定公之為人紹聖黨禍久而自信益篤者公與陳忠肅而巳嘉靖甲申以舉子請婚于大名遊忠定公之鄉始熟公事又讀其語釋觀音經之刀尋段段壞者適外舅氏之堂有此經本遂從而細繹之所舉至眾然大要不過以無畏力忘情於利害而巳忠定本從司馬公學自誠而入非但忘情於利害者吾因此頗曉觀世音大義大類告子之不動心而其曰無畏者即告子之強制也是年始申大禮嗣是余登第仕于朝值郭勳等造大獄少師大學士楊公謀去大學士張公桂公而不克楊與桂兩罷去張獨操柄桂之徒夏給事權附于張以自救既乃建議更郊祀以浸漬引入嚴父配天之說遂與張相軋士大夫風俗一變獨縱橫之術大行能如告子者亦罕矣庚寅秋吾亦以狂言考詔獄恩貸除名食貧無以自活又為縱橫家困甚思遠城市聞南去七十裡有郯氏之山郯氏久無後群盜鄭本康惠等穴焉官軍討蕩底定其稅糧無所屬裡甲困於賠納因共請吾治之乃稍芟林莽逐去虎豹始通道于白崖山之巔有泉焉其面正陽為板屋蓺茼麥以居之柞山木以市衣凡十年而大熟居者或井乃作屋三楹屋之前有峰焉下瞰百泉林壑幽美學浮屠人圓滿被草為庵吾時登禾稼於其側輒發其語悵然不能對問其所業則日奉觀音像與經而已吾因宿樹下取而讀之並法華在焉法華多文藻其質又不如觀音經也夫觀世音一言而已其經已自多而又況于法華乎老僕李子華樂歲之屢豐而憫觀世音與吾常暴露也請於眾曰人柞一木負一石束薪以給圬者嘉靖旃蒙大荒落之夏觀音堂告成其制僅足容吾與觀世音而巳吾少而狂戇不自度量深慕孟子不動心之學年十四舉於禮部公卿貴人多樂與遊而吾悍然不敢有所附麗獨思以一旦自見結明主之知以無愧於其職以伸其迂闊不可用之學既兩遷郎官再入翰林言其職事而俱得罪以退重思自愛其身以求無負於天之所予而其侶羅子唐子又各遠去獨與編氓日談干戈以興其好殺之心農夫固質樸可道又役役升鬥之利卒隘吾意夫所謂觀世音者崛起西南萬里之外談笑夷貊之中能不以聞見利害動其心其視縱橫子真奴僕與茲吾之所以不以其異於吾而外之也然吾之所以與之異者何哉彼以為妄而吾以為實彼以其妄不足動而吾之實自不能動耳吾方病彼說之多而吾之辭又甚焉者何也彼既以為妄矣妄不可言也而多言之是多妄言也吾以為實理惟恐說之不詳而辨之不至也多又何疑哉遂以茲夏端陽之日刻之于石以與同志者共焉

  ▼思子亭記(歸有光)

  震澤之水蜿蜒東流為吳淞江二百六十裡入海嘉靖壬寅予始攜吾兒來居江上二百六十裡水道之中也江至此欲涸瀟然曠野無輞川之景物陽羨之山水獨自有屋數十楹中頗弘邃山池亦勝足以避世予性懶出雙扉晝閉綠草滿庭最愛吾兒與諸弟遊戲穿走長廊之間兒來時九歲今十六矣諸弟少者三歲六歲九歲此予平生之樂事也十二月己酉攜家西去予歲不過三四月居城中兒從行絕少至是去而不返每念初八之日相隨出門不意足跡隨履而沒悲痛之極以為大怪無此事也蓋吾兒居此七閱寒暑山池草木門階戶席之間無處不見吾兒也葬在縣之東南門守塚人俞老薄暮見兒衣綠衣在亭堂中吾兒其不死耶因作思子之亭徘徊四望長天寥廓極目于雲煙杳靄之間當必有一日見吾兒翩然來歸者於是刻石亭中其詞曰天地運化與世而遷生氣日漓曷如古先混沌檮杌天以為賢矬陋癡躄天以為妍蹠年必永回壽必慳噫嘻吾兒敢覬其全今世有之死固宜焉聞昔郤超沒於賊間遺書在笥其父舍旃胡為吾兒愈思愈妍爰有貧士居海之邊重趼來哭涕淚潺湲王公大人死則無傳吾兒孱弱何以致然人自胞胎至於百年何時不死死者萬千如彼死者亦奚足言有如吾兒真為可憐我庭我廬我簡我編髧彼兩髦翠眉朱顏宛其綠衣在我之前朝朝暮暮歲歲年年似耶非耶悠悠蒼天臘月之初兒坐合子我倚欄杆池水彌彌日出山亭萬鴉來止竹樹交滿枝垂葉披如是三日予以為祉豈知斯祥兆兒之死兒果為神信不死矣是時亭前有兩山茶影在石池綠葉朱花兒行山徑循水之涯從容言笑手擷雙葩花容照映爛然雲霞山花尚開兒巳辭家一朝化去果不死耶漢有太子死後八日周行萬里蘇而自述倚尼渠余白璧可質大風疾雷俞老戰慄奔走來告人棺巳失兒今起矣死其在室吾朝以望及日之昳吾夕以望及日之出西望五湖之清泌東望大海之蕩潏寥寥長天陰雲四密俞老不來悲風蕭瑟宇宙之變日新月茁豈曰無之吾匪怪譎父子重歡茲生巳畢於乎天乎鑒此誠壹

  ▼見南閣記(歸有光)

  嘉靖十九年余為南京貢士登張文隱公之門其後十年沔州陳先生為文隱公所取進士余為公所知公時時向人道之先生由是知餘無從得而見也其後十五年先生山西按察副使罷家居久之而余始與先生之子文燭玉叔同舉進士在內廷遙見相呼問姓名甚歡知先生家庭父子間道余也因與之往來論文益相契間屬餘記其所居見南閣者先生家在雲夢間而沔江漢二水繞之先生于其居為花圃中為小閣沔之勝可眺也蓋取陶靖節悠然見南山之語以為名每與玉叔讀書論道之暇攜之登閣遠覽而沔去南江諸峰絕遠實無所見姑以寄其悠然之意而巳一日天新晴而清浄無雲與玉叔憑欄忽見諸峰湧出樓觀層疊崢嶸靚麗久之而後散而實非江南諸山也余聞登州有海市而史稱衛州城既徙而故時城堞樓櫓浮圖之影皆于日中見之神理變幻不可知夫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象宮闕雲氣各象其山川殆有是耶登州海市出於春夏而東坡以歲晩禱海神一日而見之賦詩以自喜雲重樓翠阜出霜曉異事驚倒百歲翁又雲潮陽太守南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今之所見又非海市石廩比也先生父子必能賦之余與陳氏兩世師門之誼又重以玉叔之請且又因以自通于先生而為之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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