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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尊素


  黃尊素,字真長,號白安,越之余姚人。萬曆丙辰進士。授甯國府推官。強宗斂手,避其風裁。時昆、宣之焰,足以奔走天下,先生未嘗稍假借也。入為山東道禦史。神宗以來,朝中分為兩黨,君子小人遞為勝負,無已時。

  天啟初政,小人之勢稍絀,會奄人魏忠賢、保姆客氏,相結以制沖主,盡收宮中之權,思得外庭以助己,小人亦欲乘此以一網天下之君子,勢相求而未合也。先生惕然謂同志曰:「兄弟鬩于牆,外禦其侮,吾儕其無鬩牆以名外侮乎?」無何,阮大鋮長吏垣,與桐城嘉善不睦,借一去以發難。先生挽大鋮,使毋去,大鋮意亦稍轉,而無奈桐城之疏彼也。趙太宰不由諮訪,改鄒新昌於銓部,同鄉台省起爭事權,先生為之調人。江右遂謂新昌之見知於太宰由先生。二憾交作。而給事中傅櫆,故與逆奄養子傅應星稱兄弟,私懼為清議所不容。挺險者乃道之以首功,借中書汪文言,以劾桐城嘉善,逆奄主之,以興大獄。先生授謀于鎮撫劉僑,獄得解。於是而有楊副院二十四大罪之疏,疏之將上,副院謂同志曰:「魏忠賢者,小人之城社也,塞穴熏鼠,固不如墮城變社耳。」先生曰:「不然。除君側者,必有內授,公有之乎?一擊不中,凶愎參會矣。」疏入,副院既受詰責,而且杖萬郎中,杖林禦史,震恐廷臣。先生謂副院曰:「公一日在朝,則忠賢一日不安,國事愈決裂矣。不如去以少衰其禍。」副院以為然,而遷延不能決也。南樂由逆奄入相,然惟恐人知。使燕、趙士大夫以魏氏為愧。嘉善因其大享不至,將糾之。先生曰:「不可。今大勢已去,君子小人之名,無徒過為分別,則小人尚有牽顧,猶有一二分之救也。」嘉善銳意欲以擊外魏,與楊副院擊內魏為對股文字,不深惟先生之言。南樂喟然歎曰:「諸公薄人於險,吾能操刀而不割哉?」遂甲乙其姓名於宦籍之上,惎其宗人魏忠賢曰:「此東林黨人,皆與公為難者也。」逆奄奉為聖書,終嘉宗之世,其竄殺不出於此。晉人爭巡撫,先生語太宰曰:「秦、晉、豫章,同舟之人也,用考功而豫章之人心變,參恤典而關中之人心變,再使晉人心變,是一哄而散之局也。」陳禦史果劾嘉善,以會推狥其座主,中旨一出,在朝無留賢矣。凡先生憂深慮遠,彌縫於機失謀乖之際,皆先事之左券也。先生三疏劾奄:第一疏在副院之先,第二疏繼副院而上,第三疏萬郎中杖後。清言勁論,奄人髮指,則曰:「此諫官職分事,不以為名高也。」

  乙丑出都門,曹欽程論之,削籍。其冬訛言繁興,謂三吳諸君子謀翻局,先生用李實為張永授以秘計。逆奄聞之大懼,刺事至江南四輩,漫無影響。沈司寇欲自以為功,奏記,逆奄曰:「事有跡矣!」逆奄使人日譙訶李實,取其本去,而七君子被逮。蓋汪文言初番之獄,群邪定計,即欲牽連左、魏二公,相隨入獄,不意先生能使出之,故于諸君子中,意忌惟先生,以為必為吾儕患。訛言之興,亦以是也。

  丙寅閏六月朔,賦詩而卒,年四十三。

  先生未嘗臨講席,首善之會,謂南臬曰:「賢奸雜遝,未必有益於治道。」其風期相許者,則蕺山、忠憲、忠節。萬里投獄,蕺山慟哭而送之,先生猶以不能濟時為恨。先生以開物成務為學,視天下之安危為安危。苟其人志不在弘濟艱難,沾沾自顧,揀擇題目以賣聲名,則直鄙為硜硜之小人耳。其時朝士空疏,以通記為粉本,不復留心于經學。章奏中有引繞朝之策者,一名公指以為問,先生曰:「此晉歸隨會事也。」凡五經中隨舉一言,先生即口誦傳疏,瀾倒水決,類如此。

  ·《懷謝軒講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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