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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憲成《商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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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長孺曰:「聖賢無討便宜的學問,學者就跳不出安飽二字。猶妄意插腳道中,此討便宜的學問也。」 博文是開拓功夫,約禮是收斂功夫。 乾坤,一闔一辟也;坎離,一虛一實也;震艮,一動一靜也;兌巽,一見一伏也。皆可作博約注疏。 王龍溪問佛氏實相幻相之說于陽明,陽明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龍溪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工夫;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說本體。」又陽明曰:「不睹不聞是本體,戒慎恐懼是工夫。」又曰:「戒慎恐懼是本體,不睹不聞是工夫。」予曰:「凡說本體,容易落在無一邊。陽明所雲『無心俱是幻』,景逸所雲『不做工夫的本體』也。今曰『戒慎恐懼是本體』,即不睹不聞原非是無,所雲『有心俱是實』,此矣!凡說工夫,容易落在有一邊。陽明所雲『有心俱是幻』,景逸所雲『不識本體的工夫』也。今曰『不睹不聞即工夫』,即戒慎恐懼原非是有,所雲『無心俱是實』,此矣!」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是所空者喜怒哀樂也,非善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所空者聲臭也,非善也。夫善也,內之不落喜怒哀樂,外之不落聲臭,本至實,亦本至空也。又欲從而空之,將無架屋上之屋,迭床下之床也! 金玉瓦礫之喻,殊覺不倫。夫善者,指吾性之所本有而名之也;惡者,指吾性之所本無而名之也。金玉瓦礫,就兩物較之,誠若判然。若就眼上看金玉瓦礫,均之為惡也,非善也,以其均之為眼之所本無也。取所本無喻所本有,非其類矣。 孟子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蓋因用以顯體也。愚作一轉語曰:「乃所謂性則無不善矣。乃所以善也。」蓋因體以知用也。 或謂:「性虛明湛寂,善不得而名之。以善名性,淺之乎其視性矣!」竊意善者萬德之總名,虛明湛寂,皆善之別名也。名曰清虛湛一則得,名曰善則不得,十與二五,有以異乎?將無淺之乎其視善也? 孟子不特道情善,且道形善,所謂形色天性是也。情之虛明湛寂不待言,形則不免重滯矣。由孟子言之,都是虛明湛寂的。何者?以肉眼觀,通身皆肉,以道眼觀,通身皆道也。象山每與人言「爾目自明,爾耳自聰」,亦是此意。 陽明之無善無惡,與告子之無善無惡不同,然費個轉語,便不自然。假如有人於此,揭兼愛為仁宗,而曰「我之兼愛,與墨氏之兼愛也不同」。揭為我為義宗,而曰「我之為我,與楊氏不同也」。人還肯之否? 古之言性者出於一,今之言性者出於二。出於一,純乎太極而為言也;出於二,雜乎陰陽五行而為言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皆就陰陽五行中,拈出主宰。所謂太極也,以其渾然不偏曰衷,以其確然不易曰則,試於此體味,可謂之無善無惡乎?可謂之有善有惡乎?可謂之能為善亦能為惡乎?是故以四端言性,猶雲是用非體,即以四德言性,猶雲是條件非統體,其善還在可疑可信之間。惟知帝衷物則之為性,不言善而其為善也昭昭矣。 形有方所,是極實的物事,易於凝滯。要其所以為形,本之天命之散而成用也。其亦何嘗不虛也?耳順,則有方所者,悉歸融化。實而能虛,不局於有矣。心無方所,是極虛的物事,易於走作。乃其所以為心,本之天命之聚而成體也。其亦何嘗不實也?從心所欲,不踰矩,則無方所者,悉歸調伏。虛而能實,不蕩於無矣。 鄧定宇《秋遊記》有:「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龍溪極賞之。新本刪去此三語,是此老百尺竿頭進步,惟恐發人之狂,預為掃蕩也。 高景逸曰:「果是透性之人,即言收攝,不曾加得些子。若未透性,即言自然,不免加了自然的意思。況借自然,易流懶散;借收攝,可討入頭。故聖賢立教,必通上下,照古今。若以今日禪家的話頭去駁孔子,語語是病。不知聖賢所以至今無病者,正在此也。」陽明之良知至矣,暨其末流,上者益上,下者益下,則非陽明本指也。江右先達如羅念庵,於此每有救正,王塘南於此每有調停,便俱受不透性之譏矣。 心之所以為心,非血肉之謂也,應有個根柢處,性是已。舍性言心,其究也必且墮在情識之內,粗而不精。天之所以為天,非窈冥之謂也,應有個著落處,性是已。舍性言天,其究也必且求諸常人之外,虛而不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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