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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聲《詮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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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體物而不可遺,有二語,曰:「心原非物,雲何離物無體?心既非物,雲何離物有體?」心不附物而行,故不隨物為存亡,而超生死之外,了不干涉;心亦不對物而立,故不與物角勝負,而入死生之中,初無罣礙。故曰:「實際理地,不染一塵,佛事門中,不舍一法。」又曰:「真如不變,而隨緣故起信。」曰:「謂言說之極,以言遣言,此真如體無有可遣,以一切法悉皆真故;亦無可立,以一切法悉同如故。是真不變如隨緣也。惟不變故非因緣性,惟隨緣故又非自然性。」千方萬說,無踰二義。雖然,眾生方順生死流而沒溺有海,諸凡後義,其所樂其相似,而以為無傷者也。故每豎義,則前義當先。 才見有物,即失心矣;才見有心,即所見者亦全是物而非心矣。今人多謂暗處是物,明處是心,周子所謂「物則不神」,「神妙萬物」,二語是也。殊不知其所認明處,必有所明。若無所明,則無明處。既有所明,則所明全體是物耳,豈心耶?若謂我初不認所明之物,而認能明之者,此之謂心。殊不知前若無所明,則此亦無能明。《楞嚴》所謂「所既妄立,生汝妄能,是汝能又全體倚前所,而與之角立」。既倚前所而與之角立,全是物也,又豈心耶?此處須妙語始得。故古人每曰「拍盲」;又曰「向上一路,黑洞洞去」;又曰「瞎卻眼,卸卻符」。雖然,卻又不是教人全認暗處。若認暗處,全是所有,又與前明處有何殊勝耶?有一人說,明暗亦是兩頭,我此不屬明,不屬不明,而卻有所明時,我能與之明,無所明時,我又能與之不明。如此等說,豈不謂之滴水不漏?雖然,生死到來,畢竟作何結煞?能如是說,如是見,生死關頭,得倒斷否?嗚呼!天下孰有難言如此心者乎?盡一物之變,戛戛乎其難之,而況心乎?天下孰有難相應如事心之學者乎?善一事之始末,亦戛戛乎其難之,而況事心乎? 古人雲:「無一法可當情」,又雲:「擬心為犯戒,得味為破齋。」信知此事,真容纖毫不得,金屑雖貴,落眼成翳。才有一法當情,須知此心全體已被障卻,故知諸法無論細大精粗,究其極處,無一而不為心害者也。故事心者,必須見心,見心者,亦初不必別求心見,去其害心者而已。 才見有心,便非心。心盡處,心體露,故往往曰「盡其心」。今學者每曰學道,學無心。無心境界,豈是如今掩耳偷鈴?死兜兜地,百不思,百不想,百不知,百不會,而自以為無心耶?會須此心實實盡卻,欲覓一心,了不可得耳!今人誰不曰「我學無心,我今百思想不起矣。」但一遇緣,千種萬狀,殊形異體,紛紜而來,莫知其所自,豈能望古人之反欲覓一心,而了不可得者耶? 古人之至於覓心,而了不可得者,誠哉!其心盡也。何以心盡?此心與諸世出世,明若聖、若凡、若染、若淨,無一法可為我愛,無一法可為我憎,無一法而可為我愛而取,無一法而可為我憎而舍者也。到此境界,何處不自得?何人不可與?何事不可為?不貪生,卻亦未嘗不得生;不怖死,卻亦未嘗必得死;不求利,未嘗定失利;不避害,未嘗定遇害。死生利害之隨緣順受,其無一不與人同,而我卻落得做宇宙世出世間一安閒自在、無為無事、大解脫得便宜之人,此之謂道人,此之謂正人。 或問:「盡心者為無一法而可為愛憎也,有如順吾心之法,如之何而遂能不愛?逆吾心之法,如之何而遂能不憎?縱欲強不愛不憎,而吾心已實愛之憎之矣。」應之曰:「爾之愛,亦有生於逆?憎,亦有生於順者乎?」曰:「無之。」曰:「誠哉!其愛必生於順吾心,憎必生於逆吾心也。既生於順逆吾心矣,然天下亦果有法定為順吾心而必不可使逆?果有法定為逆吾心而必不可使順者乎?」曰:「亦無之。」曰:「既無有法定為順吾心而必不可使逆,則今之偶順吾心者可逆也;既無有法定為逆吾心而必不可使順,則今之偶逆吾心者亦可順也。如是則逆順固系於吾心矣,而吾又何憂焉?故學道之人,須先見心,見心者知吾之所有,莫尊貴於此,而不忍一物厭於其上;知吾之所有,莫要緊於此,而雖有萬物不以相易。故於天下之法,無有一法而可以定為吾順、定為吾逆者也。既有見於心法之不可定為順逆,而即以於法一無所順逆為吾本心。若少有順逆,即物而非心。故法之順逆,不足以動君子之愛憎,而但以此心之一無愛憎為可愛,以此心之但有愛憎為可憎雲耳。何也?愛憎非心也,但有愛憎,即順外境法,不順吾本心也。不順吾本心,即逆吾本心也。故君子于天下之法,非能強其愛而使不愛,強其憎而使不憎,但順吾本心實無愛憎也,實不忍於無可愛憎中而特地生一愛憎,以自害其心也。盡天下之可愛可憎,而無一能動其心之愛憎,故曰其心盡。其心盡,故究竟曰無心。至哉無心!豈今之假為百不思、百不會者,足以冒認而承當乎?」 「心既以一無愛憎為盡矣,為無心矣。然則遇境逢緣,一無鑒別,而與為模棱,與為浮沉,夢夢以終其身乎?」曰:「是不然。惟真無愛憎之人,而後可以鑒別天下之法,而用其愛憎。雖終日熾然用其愛憎,而實無所愛憎。於我無所愛也,為萬物之所愛,萬物此時之所不得不愛,吾乃隨順而與之為愛;於我無所憎也,為萬物之所憎,萬物此時之所不得不憎,吾乃隨順而與之為憎。故愛憎一物,而萬物服愛憎一物於當時,而萬世以為當然,而要根本於此心之自一無愛憎之為貴也。使其心之愛憎,初有一毫之不盡,則於萬物之所愛憎,萬物此時之所不得不愛憎者,反有所不見,而不能直應其愛憎,以合萬物之心。惟無心而後可以為萬物立心;惟無心,而後可以見萬物之心故也。見萬物之心,而後可以為自見其心。見萬物之心為見心,但自見其心,不可以為見心也。故必至於不自見其心而後為見心。故覓心了不可得,至哉!弗以易矣。」 應須打迭,教此心淨盡,無往不利,無處不得用。只為此心不淨盡,向來及今空過了許多好時光,錯了許多好事件。 動靜者物也,心不屬動靜。雖不屬動靜,而未嘗不動,未嘗不靜。役其心於芸芸,而不知此心行所無事之常住也;灰其心於寂寂,而不知此心周旋萬變之如珠走盤也。有曰:「精太用則竭,氣太用則敝。」又有曰:「流水不蠹,戶樞不朽。」大抵心法無所不有,於天下之物,雖至粗至惡,無不可以喻心者;於天下之物,雖至精至美,無一可以盡喻此心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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