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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經綸《三原》


  意非心之發也,心之發則情也。意從心從曰從心。心立欲為之意,而非為之意,而必為之主宰乎知覺之中也。寂者心之體,而主忠以為之根。知天之德,即我之德,而意專主乎天德,立心以的之,閑邪以存之,是寧靜之中,而精神之有所注者也。感者心之用,則主信以為之幹。知人之道,即我之道,而意專主乎人道,定其向,決其趨,蓋攻取之中,而精神之有所守者也。無事而靈根植焉,畫一無二而好色惡臭之幾明,有事而美幹達焉,致命遂志,而好色惡臭之幾決,故不知意為身心之幹,則視之也輕,不知幾為萬事之本,則其功也略,我圖聖功,莫先誠意,作《誠意原》。

  心也者,神明之舍,心不可以專神,而神則寓宅於心者也。神貴靜,靜則性全而仁義之體立,神貴明,明則思睿而仁義之用行。曰寂,曰明,而心之本體正矣。欲多則蕩,動極則昏,事物無形,虛靜以養中可也。而常情有無故之感,事為之著安而和行可也;而常情有物勝之動,於是乎昏蕩生,而寂明者失矣,此固無主之心,而心失其正者也。若夫意存于天理,而私妄難以絕其根,意存乎王道,而利害得以沖其志,其為昏蕩一也。邪妄絕矣,而可為之事,不免生心以系事;利害妄矣、而欲為之事,不免持心以必為。非邪妄利害之私,而終留喜怒之形聲,亦不可得而寂明也。然則寂明無累者,其惟聖人之心正乎?方其靜也,物之未感,我之無情,至虛獨覺,而影響俱無也;及其動也,妍媸在物,精凝在我,至靈常止,而好惡不作也;其複而之靜也,與化俱往,賓去主存,而又影響之俱無也,是正心之義也。或曰:「何思何慮,聖人無故而不感,忘食以思,豈有故之感乎?寂然不動,聖人有心而無為,不思則罔,豈無為之心乎?」聖人之心,所不累者身之情,所欲察者天之理,無思無為者洗心以神德,思睿作聖者精義以窮神。累情之心,為意必,意必則私,私則動;精義之心,為性命,性命則公,公則平,何動之有哉?朱子曰:「靜而常覺,動而常止,此人心之妙。」明道曰:「所謂定者,動亦定,無將迎,無內外,正心之謂也。」心與意,誠與正,相似而難辨也,作《正心原》。

  君子之動也,通萬物於一身,則理一而仁存,散一理於萬物,則分殊而義盡。是故恩者當親,而美者可愛也;下者當賤,而惡者可惡也;貴者當畏,而尊者當敬也;死者可哀,而窮者可矜也;橫者當敖,而卑者可惰也。以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情,而行乎五事之中,修其辭,則有溫有厲,有緩有速,有語有默,有予有奪,而謂之仁義之聲。動其儀,則有嚴有泰,有張有弛,有止有作,有操有縱,而謂之仁義之形。八聲八形之用,行乎五事之中,有輕重長短,兼施並用之妙,不是之察,有任情任氣而失之者矣。故度乎輕重長短之則,有本然之權度焉。恩以為主者,必義以裁之,而後止;義以為主者,必仁以和之,而後行,是修身之義也。《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孟子曰:「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義不可勝用。」此之謂也。故致知誠意正心特傳者,見工夫之並用,修身齊家治國系傳者,見功用之相因,修身以上,聖人之學,猶可傳也,齊家以下,聖人之道,不可行也。學可傳,故道明可冀,道不行,故善治無由,舉而措之,存乎人耳。是故興孝興弟之心,今之民猶古之民也;絜矩公平之道,古之法獨非今之法乎?禮樂教化,治之具也,賢才治之幹也,生養治之基也。有凍餒之民,治具無所措,何以為基?有憸壬之士,治具不可張,何以為幹?皋陶曰:「在知人,在安民。」嗚呼!知人則哲,而九德之旁求,務莫先焉者也;安民則惠,而府事之修和,用莫急焉者也。傳《大學》者,先之以仁讓孝敬,以終之用人理財,其旨深乎?(《修身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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