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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宗沐論學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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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雲:「格物欲釋作格之去格,然後互相發明,可以無弊。」然僕即渠言觀之,既雲「天下之萬象,皆目光所成,而十方之國土,皆本體所現」,則自於天下之物無複有礙我者,又何須格去而後為得乎?物有格則有取,有取有舍,則不惟以己性為有內外,程子已言其非,而種種簡擇,亦非佛家上乘。是於心上自加一病,而愈不可以相發明矣。且所謂格之使去,己則將盡格之乎?有格有不格者乎?盡格則不可,有不格則未盡,世間自君臣父子之大,以及於昆蟲草木之細,何者當格去而何者當留乎?無物不有者,道之體也;無物不包涵者,心之體也;以一貫萬物者,聖人之學也;徧周法界者,佛之旨也。且格去外物,以求致知,則知無所麗。其於致知致字,亦微有不可解者。公翰示之旨,大約以為世之把捉矜持者,於心上加一事,似非聖人之學,故立此法門,令其解脫。夫把捉矜持者,誠非矣,然資稟不同而悟見有異,誠使上根如公則可,若初學而語之以此則非。惟使其漸入於禪,而茫無下手,亦恐其始聞而樂,而終將無據爾。(《與裘魯江》) 學術參差,千古所歎。大約以籹綴枝葉,與夫修飾詞說,則人各以見為地,故有不同。若實落從本體用功,則自開闢以至今日,惟有一心,更何不同之有?即於此有疏密迂徑之差,亦不過目前殊異,至其收功結局,當亦不遠。其嘗譬之腹痛,而撫者輕重下手,痛人自得,其母非不愛之,然特為之撫,決亦不能得痛之實際也。功夫緩急,皆是對質,施為即有不同,皆非忘助,亦非參差,惟空言爭高,即無不同。猶之指米意量,多寡難信,此某所不能仰合于門下之大略也。彌綸參贊,著有上下,心無二施,或小或大,要之皆滿其不息之體量。由此言之,某于門下所見,未嘗不同也。門下欲即物即心,而格兼正感二義,故以格物為格心,以合於慎獨,此門下之旨也。夫心本生道,常應乃其體段,而物無自性,待心而後周流。心之所著為物,心有正邪,物無揀擇,此陽明先生格物之旨所以異於先儒者。然陽明謂心之應處為物,而門下欲正「應處」二字,以為即心即物,此又門下之所以異于陽明先生者。然自鄙心思之,夫心之不正,而後有不正之應,則於此必求所以正,其所以應於感化者,以此合於慎獨,其理未嘗不同。然必去此而雲即心是物,則心物對峙,歷歷較然,而除物之心,或後生不察,番成是內非外。且又義粗機頓,是惟門下透徹而用以立教,若下根易疑,或未肯帖然信其然耳。夫心之應處為物,與即心即物,亦反復掌耳,而門下必云云者,豈非以才有應處二字,則便有內外,於慎獨有不合耶?然「即心即佛」,道一禪師初悟語,亦懼人執著,旋亦雲「非心非佛」以救之。即以格物合慎獨,如鄙言頗無不通,而必欲雲即心即物,又不若以良知之應用周旋處為物,如門下初句為穩切也。蓋此乃門下苦心真切之見,為先儒道其未備,然意不病而語稍徑,則無瘡而傷之,更費門下分疏與後生耳。(《與陳明水》) 象山之學,誠有未瑩者,坐在切磋涵養未能,非其所指心體有病。要之吾人所以貫三才、參天地、通古今為不息者,止此一事,一悟百通,一了百當,非複有纖毫可以加增籹綴者。然琢磨非頓養蹴具,積有齧鐵之志,乃能有立。今以好徑之心,則取其直截,以攻擊之心,則指其未瑩。而近來則又於象山所言上,更加一味見成,而聖人皆師心,隨手拈來盡是矣。(《與江少峰》) 「未發已發」,自《或問》中所載程子之門人與朱子所論,不為不多,要已不可盡解。而今日之論,尤為紛紛然。此實聖學頭腦,不可不辨。今複以《中庸》為講,則辭雖費而愈不明,僕請與執事道見在之心可乎?見在心明,則《中書》自當了然矣。喜怒哀樂,僕與執事無一時不發者也,當其發時,若以為知即在喜怒哀樂中,則不當複有不中節處,而未發之中,常人皆有之矣。若以為知不在喜怒哀樂中,則別有一物存主於內,而隨物應付。今觀僕與執事之怒時也,知安在乎?而知於喜怒之際,不可指也。若以為學者但當求之未發也,則僕與執事未怒時功夫,可以打點其為知者乎?抑但求之於已發也?既知求即覺,覺即無不中節處,而已發之和,常人皆有之矣。比及睡時,不知又當屬在何處?以為未發,則庸有夢時,以為已發,則無物在。似此數論,似是而實非,似非而亦是者,良以心之神明兩在不測,指其一處,未或不是,而要其精微則又難定方所,以故須由自家帖然後,下一轉語,乃見分曉耳。若論其極,則一轉語尤為疣贅,蓋本體不息,不貳者也,不息則常,無起無滅,不貳則一,無內無外,此執事所謂「寂感無時,體用無界、無前後、無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故子思指喜怒哀樂未形之時,而謂之未發,而其所以為已發者,本體分毫不可得而減,有寂之名,而無滅相,良知是也。指喜怒哀樂有形之時,而謂之已發,而其所謂未發者,本體分毫未嘗有所增,有感之名,而無起相,良知之妙用是也。學者之所以與聖人異者,正緣私欲紛拏而意見業雜,才一念起,漓淳失真,雖其本體未嘗斷滅,而于中和固已遠矣。只是如此說,已是饒舌,此須於靜中密下戒慎功夫,使其空虛明淨,了然得所謂本體者,真是不息不貳,無複文字論說所能盡。知於此,自有怳然者,而他歧之論,始有歸一矣。(《與李見羅》) 近來從事於道者,更相瞞誑,誤己誤人。師心自聖,則以觸處成真,是猶指本身之即仙胎也,而不知破敗之後,已非一元之初,則築基斂己之功,安可輕廢?隨處致知,則以揣摩求合,是猶指節宣之即是仙功也,而不知血肉之軀,已非飛升之具,則煉神還虛之功,安可盡廢?二說相勝,此是彼非,終日言焉而不知流光不待,則已成埋沒此生。語之以真,則婉纏不透,投之以大,則懾縮不解。若使孔子門中於九泉有地獄,是流當無超度法矣。某本無所知,少自二氏入來,轉徙交馳,俱不得力。近始知有所謂不息之體者,本參天地而徹古今,如仲尼祖述堯、舜一章,吾人皆與有貲分焉。離是體則無功,故戒慎即所以完是體也;離是功則無效,故位育即所以滿此體也。(《與聶雙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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