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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用檢《友聲編》


  吾人之志,抖擻於昨日,今日可受用否?即抖擻于上時,今時可受用否?若時時抖擻,可無屬人為造作否?其要在窮此心之量,靡有間息,其無間息,固天然也。

  《易》曰:「首出庶物,萬國咸寧。」夫心,天君也,時時尊之,俾常伸萬物之上,將眾動,可得其理而成天下之亹亹。然欲知事之之道,則須先見其面目。先儒令學者觀未發氣象,所以求見其面目也。由是而之焉,「發皆中節」,無所往而不尊矣。

  古人立言,惟以自得而不必其全,故出之恒難。陽和與諸公書,每有「虛而靈、寂而照、常應、常靜、有物、無物及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等語,其理未嘗不到,而言涉熟易,尚未盡脫詮解耳!

  生人相與,各有耳目心思,則可以言語相通,意氣感召。若鬼神無形與聲,言語意氣俱用不著,惟是此心之齋明誠敬,可以感通。即此心之齋明誠敬,可以通鬼神,則於有生之類,感之如運掌耳!

  問:「存順歿甯,甯與不甯,何別哉?」曰:「余知聖人之下學上達,俯仰無愧怍。爾身有死生,道有去來耶?而又安能索之茫茫乎?若曰甯與不寧,靡有分別。將錦衣肉食榮樂已足,何取于茅茨土階蔬水曲肱也。」曰:「善不善者與化徂矣,善惡不同,徂有二耶?」曰:「辟之放言,口舌之欲耳;恣聲色,耳目之欲耳。一放一恣,口舌耳目以為愉快,此中楻杌也。口舌耳目有成有壞,此中楻杌可磨滅乎?」

  求之於心者,所以求心之聖,求之於聖者,所以求聖之心。人未能純其心,故師心不免於偏雜,聖人先得其心之同然,故盡心必證之聖人。

  發育峻極之體量,不出於三千三百之細微,而堯、舜之兢兢業業,亦惟以「無教逸欲、無曠庶官」為先務,蓋天不變,則道亦不變,極固如是也。

  至善者,吾人本心之分量也,原無欠缺,不假安排。心思之必至善,猶目之必明,耳之必聰,日月之必照臨,江河之必流行也。

  人之精神,自能用世,自可出世。作止語默,日與天下相交接,此所以用也。而作止語默,一率其本然之知,能高不參以意見而求異,卑不入以貪欲而徇人,終日廓然,終身順應。能之,則為善而務遷之;未能,則為過而務改之。久久成熟,純乎率性之道,所以用世而實出世也。

  鄒瀘水雲:「公以求仁為宗旨,以學為實功,以孔氏為正鵠,而謂無事不學,無學不證諸孔氏。第不知無所事事時,何所為學,而應務酬酢之煩,又不遑一一證諸孔氏,而學之躊躇倉皇,反覺為適、為固。起念不化,將何以正之?」曰:「君子以複性為學,故必以學為修證。而步趨孔子者,亦非無所事事之時,作何所學,應務酬酢之際,又一一證所學,但惟日用尋常,不分寂感,務遜志時敏其間,以會降衷之極,久之將厥修乃來,道積於厥躬,蓋真際也。子貢多學而識,正坐一一以求證。子夏之徒流而為莊周,其學焉而就其性之所近,未範圍于聖人故也。」

  髮膚、骨骼、知識、運動,是人所為生也。而髮膚骨骼知識運動之表,有所炯然而常存,淵然而愈出,廓然而無際者,是人所以生也,統言之曰道,要言之曰仁,以身任之曰志。外此而富貴則為外物,功名則屬影事,蓋於毛髮、骨骼、知識、運動者為相親,而於炯然、淵然、廓然者無所與。於毛髮、骨骼、知識、運動相親者,有盡者也,可朽也;於髮膚、骨骼、知識、運動無所與者,無盡者也,不可朽也。可朽者,非三才之精;而不可朽者,實與天地合其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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