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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瑄《讀書錄》


  統體一太極,即萬殊之一本;各具一太極,即一本之萬殊。統體者,即大德之敦化;各具者,即小德之川流。

  人心有一息之怠,便與天地不相似。

  為學之要,莫切於動靜,動靜合宜者,便是天理,不合宜者,便是人欲。

  人心一息之頃,不在天理便在人欲,未有不在天理人欲,而中立者也。

  《易傳》曰:「易,變易也,變易以從道也。」如人之一動一靜,皆變易也,而動靜之合乎理者,即道也。

  少欲覺身輕。

  心中無一物,其大浩然無涯。

  先儒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之類,皆在物之理也。於此處各得其宜,乃處物之義也。

  每日所行之事,必體認某事為仁,某事為義,某事為禮,某事為智,庶幾久則見道分明。

  為政以法律為師,亦名言也,即知律己,又可治人。

  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己最難。

  性非特具於心者為是,凡耳目口鼻手足動靜之理皆是也。非特耳目口鼻手足動靜之理為是,凡天地萬物之理皆是也。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

  凡聖賢之書所載者,皆道理之名也,至於天地萬物所具者,皆道理之實也。書之所謂某道某理,猶人之某名某姓也,有是人之姓名,則必實有是人,有是道理之名,則必有是道理之實。學者當會于言意之表。

  湖南靖州讀《論語》,坐久假寐,既覺,神氣清甚,心體浩然,若天地之廣大。蓋欲少則氣定,心清理明,其妙難以語人。

  無形而有理,所謂「無極而太極」,有理而無形,所謂「太極本無極。」形雖無而理則有,理雖有而形則無,此純以理言,故曰「有無為一」。老氏謂「無能生有」,則無以理言,有以氣言,以無形之理生有形之氣,截有無為兩段,故曰「有無為二」。

  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皆物也,而其人倫之理即性也。佛氏之學曰「明心見性」者,彼即舉人倫而外之矣,安在其能明心見性乎?若果明心見性,則必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必不舉人倫而外之也。今既如此,則偏於空寂,而不能真知心性體用之全,審矣。

  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蓋性即理,而天即理之所從出。人能知性知天,則天下之理無不明,而此心之理無不貫;苟不知性知天,則一理不通,而心即有礙,又何以極其廣大無窮之量乎?是以知盡心工夫,全在知性知天上。

  博文是明此理,約禮是行此禮。

  無欲非道,入道自無欲始。

  舉目而物存,物存而道在,所謂形而下、形而上是也。

  誠不能動人,當責諸己,己不能感人,皆誠之未至。

  太極一圈,中虛無物,蓋有此理而實無此形也。

  常沉靜,則含蓄義理,而應事有力。

  少言沉默最妙。

  厚重、靜定、寬緩,進德之基。

  無欲則所行自簡。

  敬則中虛無物。

  處人之難處者,正不必厲聲色,與之辯是非,較短長。

  才舒放,即當收斂,才言語,便思簡默。

  事已往,不追最妙。

  人能於言動、事為之間,不敢輕忽,而事事處置合宜,則告然之氣自生矣。

  費是隱之流行處,隱是費之存主處,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如陰陽五行流行發生萬物,費也;而其所以化生之機,不可見者,隱也。

  矯輕警惰,只當于心志言動上用力。

  須是盡去舊習,從新做起。張子曰:「濯去舊見,以來新意。」餘在辰州府,五更,忽念己德所以不大進者,正為舊習纏繞,未能掉脫,故為善而善未純,去惡而惡未盡。自今當一刮舊習,一言一行求合於道,否則匪人矣。

  若胸中無物,殊覺寬平快樂。

  心虛有內外合一之氣象。

  俯仰天地無窮,知斯道之大,覺四海之小矣。

  工夫切要,在夙夜、飲食、男女、衣服、動靜、語默、應事、接物之間,於此事事皆合天則,則道不外是矣。

  凡大小有形之物,皆自理氣至微至妙中生出來,以至於成形而著。張子曰:「其來也幾微易簡,其至也廣大堅固。」

  一念之差,心即放,才覺其差,而心即正。

  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

  心清即是天理,雲見則猶二之也。故陽明先生曰:「心即理也。」

  人性分而言之有五,合而言之則一。一不可見,而五則因發見者,可默識也。

  須知己與物,皆從陰陽造化中來,則知天地萬物為一體矣。

  夫子所謂一,即統體之太極也,夫子所謂貫,即各具之太極也。主一則氣象清明,二三則昏昧矣。

  將聖賢言語作一場話說,學之者通患。

  志動氣,多為理,氣動志,多為欲。

  學至於心無一物,則有得矣。

  言不謹者,心不存也,心存則言謹矣。

  余于坐立方向、器用安頓之類,稍大有不正,即不樂,必正而後已。非作意為之,亦其性然。

  言動舉止,至微至粗之事,皆當合理,一事不可苟。先儒謂一事苟,其餘皆苟矣。

  觀太極中無一物,則性善可知,有不善者,皆陰陽雜揉之渣滓也。

  天之氣一著地之氣即成形,如雪霜雨露,天氣也,得地氣,即成形矣。

  才敬便渣滓融化,而不勝其大;不敬則鄙吝即萌,不勝其小矣。

  知止所包者廣,就身言之,如心之止德,目之止明,耳之止聰,手之止恭,足之止重之類皆是;就物言之,如子之止孝,父之止慈,君之止仁,臣之止敬,兄之止友,弟之止恭之類皆是。蓋止者止於事物當然之則,則即至善之所在,知止則靜安慮得相次而見矣,不能知止。則耳目無所加,手足無所措,猶迷方之人,搖搖而莫知所之也。知止,則動靜各當乎理。

  大事謹而小事不謹,則天理即有欠缺間斷。

  程子「性即理也」之一言,足以定千古論性之疑。

  人惻然慈良之心,即天地藹然生物之心。

  覺人詐而不形於言,有餘味。

  心一操而群邪退聽,一放而群邪並興。

  才收斂身心,便是居敬,才尋思義理,便是窮理。二者交資,而不可缺一也。

  居敬有力,則窮理愈精,窮理有得,則居敬愈固。

  初學時見居敬窮理為二事,為學之久,則見得居敬時敬以存此理,窮理時敬以察此理,雖若二事,而實則一矣。

  人不持敬,則心無頓放處。

  人不主敬,則此心一息之間,馳騖出入,莫知所止也。

  不能克己者,志不勝氣也。

  讀書以防檢此心,猶服藥以消磨此病。病雖未除,常使藥力勝,則病自衰;心雖未定,常得書味深,則心自熟。久則衰者盡,而熟者化矣。

  處事了不形之于言尤妙。

  廣大虛明氣象,無欲則見之。

  當事務叢雜之中,吾心當自有所主,不可因彼之擾擾而遷易也。

  心細密則見道,心粗則行不著,習不察。

  學不進,率由於因循。

  事事不放過,而皆欲合理,則積久而業廣矣。

  究竟無言處,方知是一源。

  不識理名難識理,須知識理本無名。

  為學時時處處是做工夫處,雖至陋至鄙處,皆當存謹畏之心而不可忽,且如就枕時,手足不敢妄動,心不敢亂想,這便是睡時做工夫,以至無時無事不然。

  工夫緊貼在身心做,不可斯須外離。

  心一放,即悠悠蕩蕩無所歸著。

  讀前句如無後句,讀此書如無他書,心乃有入。

  下學學人事,上達達天理也。人事如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類是也,天理在人如仁、義、禮、智之性,在天如元、亨、利、貞之命是也。只是合當如是,便是理。

  理只在氣中,決不可分先後,如太極動而生陽,動前便是靜,靜便是氣,豈可說理先而氣後也。

  心一收而萬理鹹至,至非自外來也,蓋常在是而心存,有以識其妙耳。心一放而萬理鹹失,失非向外馳也,蓋雖在是而心亡,無以察其妙耳。

  朱子曰:「聚散者氣也,若理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合當然者便是理,不可以聚散言也。」

  理既無形,安得有盡!

  有形者可以聚散言,無形者不可以聚散言。

  石壁上草木,最可見生物自虛中來,虛中則實氣是也。

  一切有形之物,皆呈露出無形之理來,所謂無非至教也。

  人心皆有所安,有所不安,安者義理也,不安者人欲也。然私意勝,不能自克,則以不安者為安矣。

  心存則因器以識道。

  看來學者不止應事處有差,只小小言動之間,差者多矣。

  心無所止,則一日之間,四方上下,安往而不至哉!

  理如物,心如鏡,鏡明則物無遯形,心明則理無蔽跡;昏則反是。

  釋子不問賢愚善惡,只順己者便是。

  理如日光,氣如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而飛。鳥飛而日光雖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之時。氣有聚散,理無聚散,於此可見。

  理如日月之光,小大之物各得其光之一分,物在則光在物,物盡則光在光。

  三代之治本諸道,漢、唐之治詳於法。

  細看植物,亦似有心,但主宰乎是,使之展葉、開花、結實者,即其心也。

  略有與人計較短長意,即是渣滓銷融未盡。

  人只於身內求道,殊不知身外皆道,渾合無間,初無內外也。

  不可將身外地面作虛空看,蓋身外無非真實之理,與身內之理,渾合無間也。

  聖人應物,雖以此理應之,其實理只在彼物上,彼此元不移也。

  聖人治人,不是將自己道理分散與人,只是物各付物。

  只主於敬,才有卓立,不然東倒西歪,卒無可立之地。

  太極不可以動靜言,然舍動靜便無太極。

  此理真實無妄,如天地日月、風雲雨露、草木昆蟲、陰陽五行、萬物萬事皆有常形,定則古今而不易。若非實理為之主,則歲改而月不同矣。

  方為一事,即欲人知,淺之尤者。

  理明則心定。

  順理都無一事。

  理明後見天地萬物,截然各安其分。

  所以陰陽變易者,固理之所為,而理則一定而不易,所謂恒也。

  知言者,書無不通,理無不明之謂。

  學至於約,則有得矣。

  天下無無理之物,無無物之理。

  凡所為,當下即求合理,勿曰今日姑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苟,其餘無不苟矣。

  心有毫髮所系,即不得其平。

  氣無涯而形有限,故天大地小。

  心使一言不妄發,則庶乎寡過矣。

  人只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不是,壞了仁、義、禮、智、信,若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是,便是仁、義、禮、智、信之性。《詩》所謂「有物有則」,《孟子》所謂「踐形」者是也。

  仁是嫩物,譬如草木,嫩則生,老則枯。

  知至至之,窮理也,知終終之,盡性以至於命也。

  博文知崇也,約禮禮卑也。

  分外之事,一毫不可與。

  言要緩,行要徐,手要恭,立要端,以至作事有節,皆不暴其氣之事;怒至於過,喜至於流,皆暴其氣也。

  大而人倫,小而言動,皆理之當然。才有有為之心,雖所行合理,亦是人欲。

  絕謀計功之念,其心超然無系。

  立得腳定,卻須寬和以處之。

  習於見聞之久,則事之雖非者,亦草覺其非矣。

  非禮勿視、聽、言、動,便是克己;視、聽、言、動之合禮處、便是複禮。

  知覺不可訓仁,所以能知能覺者,仁也。

  教人,言理太高,使人無可依據。

  四方上下,往來古今,實理實氣,無絲毫之空隙,無一息之間斷」

  為學不實,無可據之地。人於實之一字,當念念不忘,隨事隨處省察于言動居處、應事接物之間,心使一念一事,皆出於實,斯有進德之地。

  繼之者善,化育之始,流行而未已,陽也;成之者性,人物稟受,一定而不易,陰也。

  靜坐中覺有雜念者,不誠之本也。惟聖人之心,自然真一虛靜,無一毫之雜念。

  循理即率性也,自一身之耳、目、口、鼻、手、足、百骸各順其則,以至人倫庶事各得其宜,皆循理也。

  順理心安,身亦安矣。

  事來則順應之,不可無故而先生事端。

  常存心于義理,久久漸明,存心於閒事,即于義理日昧矣。

  凡涉于有為者皆氣,其無為者道體也。

  心常存,即默識道理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心苟不存,茫然無所識,其所識者,不過萬物形體而已。

  沖漠無朕,而萬象昭然已具,蓋才有理即有象,初非懸空之理與象,分而為二也。

  學問實自靜中有得,不靜則心既雜亂,何由有得!

  篤志力行而不知道,終是淺。

  涵養省察,雖是動靜交致其力,然必靜中涵養之功多,則動時省察之功易也。

  在一心之理,與在萬事之理,本無二致,惟聖人一心之理,能通萬事之理者,以其純乎天理之公也。

  名節至大,不可妄交非類,以壞名節。

  「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只是動靜各止於理,而不知有人我也。

  物格是知逐事逐物各為一理,知至是知萬物萬事通為一理。

  《孟子》之「知言」,即《大學》之「物格知至」也。

  《孟子》之「知性」,即《大學》之「物格盡心,即知至」也。

  道無處不在,故當無處不謹。

  天道流行,命也,命賦於人,性也,性與心俱生者也。性體無為,人心有覺,故心統性情。

  不責人,即心無凝冰焦火之累。

  天地間理無縫隙,實不可分。

  元者善之長,亨利貞皆善也;仁為善之長,禮義智皆善也。

  性命一理也,有善而無惡也明矣。

  《中庸》言明善,不言明性,善即性也。

  雜慮少則漸近道。

  心每有妄發,以經書聖賢之言制之。

  一息之運,與古今之運同;一塵之土,與天地之土同;一夫之心,與億兆之心同。

  致知格物,於讀書得之者多。

  「論性不論氣不備」有二說:專論性不論氣,則性亦無安泊處,此不備也;專論性不論氣,則雖知性之本善,而不知氣質有清濁之殊,此不備也。「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有二說:如告子以知覺運動之氣為性,而不知性之為理,此不明也;如論氣質有清濁之殊,而不知性之本善,此不明也。二之則不是,蓋理氣雖不相雜,亦不相離。天下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氣外無性,性外無氣,是不可二之也。若分而二,是有無氣之性,無性之氣矣,故曰二之則不是。

  程子曰:「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誠心為四端,則信在其中矣。」愚謂若無誠心,則四端亦無矣,故學道以誠心為本。

  鬼神者,天地陰陽之靈;魂魄者,人身陰陽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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