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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瑄


  薛瑄字德溫,號敬軒,山西河津人。母夢紫衣人入謁而生,膚理如水晶,五臟皆見,家人怪之。祖聞其啼聲,曰:「非常兒也。」自幼書史過目成誦。父貞為滎陽教諭,聞魏、范二先生深于理學,(魏純,字希文,山東高密人。範,俟考)俾先生與之游處。講習濂、洛諸書,歎曰:「此問學正路也。」因盡棄其舊學父移教鄢陵,先生補鄢陵諸生,中河南永樂庚子鄉試第一。明年登進士第。宣德初授監察禦史。三楊欲識其面,令人要之,先生辭曰:「職司彈事,豈敢私謁公卿?」三楊嗟歎焉。差監湖廣銀場,手錄《性理大全》,通宵不寐,遇有所得,即便劄記。正統改元,出為山東提學僉事,先力行而後文藝,人稱為「薛夫子。」

  時中官王振用事,問三楊:「吾鄉誰可大用者?」皆以先生對。召為大理寺少卿。三楊欲先生詣振,謝不可。又令李文達傳語,先生曰:「德遠亦為是言乎?拜爵公朝,謝恩私室,某所不能為也。」已遇振於東閣,百官皆跪,先生長揖不拜,振大恨之。會有獄夫病死,妾欲出嫁,妻弗聽,妾遂謂夫之死,妻有力焉。先生髮其誣。都禦史王文承振意,劾為故出。先生廷折文,文言囚不服訊;系獄論死,先生讀《易》不輟。覆奏將決,振有老僕者,山西人也,泣於灶下,振怪問之,曰:「聞薛夫子將刑,故泣耳。」振問:「若何以知有薛夫子?」曰:「鄉人也。」具言其平生狀。振惘然,立傳旨戍邊,尋放還家。景泰初,起南京大理寺卿。蘇、松饑民貸粟不得,火有粟者之廬。王文坐以謀叛,先生抗疏辯之。文謂人曰:「此老崛強猶昔。」

  中官金英奉使,道出南京,公卿餞于江上,先生獨不往。英至京言於眾曰:「南京好官惟薛卿耳。」壬申秋,以原官召入。英廟復辟,遷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內閣。于忠肅、王宮保就刑,先生謂同列曰:「此事人所共知,各有子孫。」石亨奮然曰:「事已定,不必多言。」上召閣臣入議,先生言:「陛下複登寶位,天也。今三陽發生,不可用重刑。」同列皆無言,詔減一等。先生退而歎曰:「殺人以為功,仁者不為也。」一日,召對便殿,上衣冠未肅,先生凝立不入,上知之,即改衣冠,先生乃入。上惡石亨專,徐天全、李文達、許道中退朝,謂耿都禦史,令禦史劾之。先生謂諸公曰:「《易》戒不密,《春秋》譏漏言,禍從此始矣。」

  未幾諸公皆下詔獄。上以先生學行老成,甚重之。一日,奏對誤稱學生,眷注遂衰。先生亦知曹、石用事,非行道之時,遂乞致仕。臨行,岳季方請教,先生曰:「英氣太露,最害事。」後季方敗,憶先生之言,曰:「正乃先生之罪人也。」居家八年,從學者甚眾。

  天順八年甲申六月十五日卒,年七十有六。留詩有「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始覺性天通。」

  先生以複性為宗,濂、洛為鵠,所著《讀書錄》大概為《太極圖說》、《西銘》《正蒙》之義疏,然多重複雜出,未經刪削,蓋惟體驗身心,非欲成書也。其謂「理氣無先後,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不可易矣。又言:「氣有聚散,理無聚散。以日光飛鳥喻之,理如日光,氣如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而飛,鳥飛而日光雖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之時。」

  羲竊謂,理為氣之理,無氣則無理,若無飛鳥而有日光,亦可無日光而有飛鳥,不可為喻。蓋以大德敦化者言之,氣無窮盡,理無窮盡,不特理無聚散,氣亦無聚散也。以小德川流者言之,日新不已,不以已往之氣為方來之氣,亦不以已往之理為方來之理,不特氣有聚散,理亦有聚散也。先生謂:「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喻理如物,心如鏡,鏡明則物無遁形,心明則理無蔽跡。」羲竊謂,仁人心也,心之所以不得為理者,由於昏也。若反其清明之體,即是理矣。心清而見,則猶二之也。此是先生所言本領,安得起而質之乎?

  崔後渠言:「先生之佐大理,王振引之也,當時若辭而不往,豈不愈於抗而得禍與?於忠肅有社稷之功,其受害也,先生固爭之矣,爭不得,即以此事而去,尤為光明俊偉。」

  正統四年,南安知府林竿言:「比者提學薛瑄以生員有疾罷斥者,追所給廩米。臣以為不幸有疾,罷之可也。至於廩給,糜費於累歲,而追索於一朝,固已難矣。父兄不能保子弟之無疾,今懲償納之苦,孰肯令其就學!」上是之。先生出處大節,豈後學所敢輕議,而盡美不能盡善,所雲連得間矣。

  成化初,諡文清。

  隆慶五年,詔從祀孔廟,稱先儒薛子。

  ·《讀書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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