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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年譜(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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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年(戊辰),公七十九歲。 女孫婿甬上萬承勳,自五河來謁(父貞一先生,時為五河令)。五月,之吳門;晤湯文正公潛庵斌。文正退謂人曰:黃先生論學,如大禹導水、導山,脈絡分明,吾黨之鬥杓也。昆山果亭徐公自來相接,遂至昆山。在健庵尚書座,有突如而問道學異同者;公曰:為盜賊有對證,人不敢為;若道學任人可講,誰為的證(公有句雲:土朱點四書,朱、陸急同異。蓋有為言之也)?留昆山一月而返。六月,畫師黃子期自武林觸暑來訪,公令寫忠端公正命詩中讖語為潮神圖及蕺山夫子泣別像、太夫人禮鬥誦經二像(子期以傳神著名,其師為謝文侯,文侯師曾波臣)。九月,寓郡城。九日,拜六賢書院(即六賢祠,在南羅門畈。王顓庵督學行部東浙,表章啟、禎忠節,立六賢祠;以忠端公為首,次劉忠正宗周、施忠湣邦曜、倪文正元璐、祁忠敏彪佳、周文忠鳳翔。咸豐辛酉,毀於賊。宗滌樓觀察稷辰議重建,未及舉行,附其主於四賢書院);古蘭亭土人張敬吾導之,始得其地(在崇山下。有華表,萬歷時徐貞明立)。十一月四日,夢哭王仲㧑侍禦,醒而衾濕。自訂南雷文案、吾悔集、撰杖集、蜀山集,鉤除其不必存者三分之一,曰南雷文定;後複欲芟為文約(文定前集十一卷、後集四卷,武密靳熊封使君校刊;三集四卷、四集四卷,山陽小門人戴唯一、西洮楊禹江諸先生校刊;五集三卷,主一公編輯、仁和沈荻林廉訪校梓;文約四卷,慈水鄭南溪先生編梓,其板存二老閣)。築生壙於忠端公隴畔,內設石床;有築墓雜言。 二十八年(己巳),公八十歲。 元夕,公會講于姚江書院,邑侯康公如璉實來。紹守李公鐸以鄉飲大賓請;公曰:某蒙聖天子之召,則避其勞而不往;召之為賓,則貪其養而飲食衎衎,可乎哉?因作書辭之。主一公自京歸覲,呈徐立齋相國述懷詩三章;即次韻寄之。三月,之甬上,送萬子季野北上。登清道觀,遇馮令儀,留宿張煉師房。集諸老人作千歲會,鄭近川、陳賡卿、邵陶叔、潘某年皆百歲,餘六人亦九十,公八十為最少雲。烏山胡氏產麟,公謂是大水之兆;作獲麟賦。 二十九年(庚午),公八十一歲。 二月,聖祖仁皇帝問徐尚書乾學:海內有博學洽聞、文章爾雅可備顧問者?乾學對:以臣所知,止有浙江黃宗羲學問淵博,行年八十,猶手不釋卷;曾經臣弟元文奏薦。聖祖曰:可召至京,朕不任以事;如欲回,即遣官送之。乾學對:前業以老病辭,恐不能就道也。聖祖因歎人才之難如此。督學晉陵周公清源按臨東浙,舟次竹浦,訪公山中。雲間族侄仲簡公炳來姚,訪尋祖墓;公展閱家譜,知為竹橋畈頭之支(公集族祖文僖公諱韶、道南公諱韶、半山公諱嘉仁、潁州公諱嘉愛、丁山公諱元釜、景州公諱尚質、蟄庵公字川遺稿,為黃氏攗殘集伸,公任剞劂之事)。三月,之杭,次子直方公隨侍廣化寺,拜忠端公神位。遂往姑蘇,吊劉龍洲先生墓;同周子潔文與也點(文肅公孫)門士裘殷玉璉游虎邱,遇蔡九霞、張茂深,賦詩一章。五月,始返。至五夫,見大鳥滿田,初以為鸛,察之則鶴也。公謂東浙無鶴,海鳥之來,其如魯之鸜鵒、天津之杜鵑乎?七月杪,大雨,山水驟至,忠端公祠圮。姚人訛言邑當沈,父老思為壓勝之術,祭告城隍神,徹城樓「餘姚縣」三大字投之江;公作姚沈記。十月,複之杭六一泉,謁忠端公神位;先覺祠,謁講學諸賢(崇禎初,子劉子請建五君子祠于西湖,先忠端與魏忠節及其子學洢生於浙、周忠毅宦于浙、高忠憲講學於浙也。尋改為先覺祠,並祀講學諸賢。今移附六一泉廣化寺後)。 三十年(辛未),公八十二歲。 得吳公及裔之(霞洲先生子)手書;公感四十三年前航海之事,賦詩二章。靳使君熊封治荊任新安,招公游黃山;公遂之新安,為黃山之遊。龍鍾曳杖,一步九頓。適汪栗亭黃山續志告成,公即為之序。四月杪,旋裡。複建忠端公祠于新城南門。 三十一年(壬申),公八十三歲。 海鹽李明府梅墅請公主講,不果。宋中丞牧仲犖以詩贈,公次韻即寄。秋七月,公病幾革;文字因緣,一切屏除。接仇子滄柱都中來書,言北地賈醇庵(若水子)已將明儒學案梓行;公暫徹呻吟,作序文一首,口授季子主一公書之。公平日讀水經注,參考各省通志多不相合;乃不襲前作,條貫諸水,名曰今水經。是年書成,遂序之(桐川鮑以文校梓)。是年後所作文,曰「病榻集」(今入文定五集)。修儒學落成,公為記。 三十二年(癸酉),公八十四歲。 寄萬子貞一五古五百字。姚志底本,皆公所著,考核頗詳;而人物一門,為後來妄增顛倒。公恐言之則招怨,因作八絕,使讀者可追尋也。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選成。謂主一公曰:唐文苑英華百本,有明作者軼于有唐,非此不足存一代之書。顧讀本不須如許,我為擇其尤者若干篇授汝讀之。於是有明文授讀六十二卷(四明門士張子錫琨校梓。公又有續宋文鑒、元文鈔,未梓)。冬,仲子直方公卒。 三十三年(甲戌),公八十五歲。 正月杪,萬子公擇冒雪來訪,信宿而去;八月,卒。公思之如陽明之於曰仁,不俟其家人之請而銘之(萬履安先生八子多從公遊,而公擇、充宗、季野三先生最稱高座雲)。甲子(八月二十九日),長子棄疾公卒(棄疾公幼患背疳。博學強記,著有留窮草)。哭徐立齋相國。 三十四年(乙亥),公八十六歲。 七月癸亥(三日)卯時,考終正寢。疾革,諭家人曰:我死後,即於次月舁至壙中,斂以時服,一被、一褥;安放石床,不用棺槨;不作佛事,不做七七。凡鼓吹、巫覡、銘旌、紙幡、紙錢,一概不用。作葬制或問(載文定五集。全氏祖望曰:公自以身遭家國之變,期於速朽,而不欲明言其故耳)。又書梨洲末命一篇(略雲:余壙雖成,然頂未淋土,非三百擔不可,此吾日夕在心者也。吾死後,即於次日之早,用棕綳抬至壙中,一被、一褥,不得增益。棕綳抽出,安放石床壙中;須令香氣充滿,不可用紙塊、錢串一毫入之。隨掩壙門,莫令香氣出外。墓前隨宜分為階級拜壇,其下小田分作三池,種荷花。春秋祭掃,培士要緊,切不可以一兩擔循故事而已。其祭品:幹肉一盤、魚臘一盤、果子兩色、麻糍一盤、饅首一盤。上墳須擇天氣晴明第一,不可殺羊;天雨變為堂祭,此流俗無禮之至也。凡世俗所行折齋、做七,一概掃除。來吊者,五分以至一兩並紙燭盡行卻之。相厚之至,能於墳上植梅五株,則稽首謝之。有石條兩根,可移至我壙前作望柱;上刻「不事王侯,持子陵之風節;詔鈔著述,同虞喜之傳文」。若再得二根,架以木梁,作小亭于其上尤妙)。主一公謹遵末命,即於卒之次日,舁至化安山,安臥壙中,即塞壙門。其壙前片石,平時嘗求鄭高州梁為文勒之;高州卒,未及成文。後鄞人全太史祖望補為之曰:梨洲先生神道碑文。銘曰:魯國而儒者一人,矧其為甘陵之黨籍、崖海之孤臣?寒芒熠熠,南雷之村;更億萬年,吾銘不泯(梓入鮚埼亭集)。 三十八年,學使黃岡張公石虹希良如詳批准入祀府庠。 五十六年,學使休甯汪公荇洲漋捐俸置姚邑通德鄉作字號田四十一畝有奇,為公祀田(汪公系鄭寒村先生甲戌會試分房所得士,此舉蓋南溪請之也);紹守古滇俞公卿有記,海昌查編修慎行書丹勒石。越三十餘年,公仲子後嗣某以賤值私質於族內,畝僅十緡;公曾孫雪汀公儲文以原質價贖其三之二,公元孫稚圭公璋、清遠公璘以原質價贖其三之一,各入於私,雪汀公並移碑石藏於家。惟戶管仍屬通德三都三裡文孝公祀,奉憲永不准易戶故也(同治二年清厘戶管,開列黃文孝祀作字號田四十一畝一分一厘八毫,永不易戶)。一時士論譁然,雪汀公歸四畝於公祭,霜露淒然,烝嘗未能備物矣(本慈水鄭征君書常孝廉勳祀田記後跋。案文孝祀田系汪公捐助,豈有可分裂入私之理繇。雪汀、稚圭、清遠三公訟諸官,以私貲贖歸,未取贖費於公祭(?);因據其田而收所入,以償本息。延滯至今,後人遂以為入私耳)。後賢有能複其舊者,亦九原所深慰也。 六十年,鄭南溪性建二老閣於半浦,祀公及其祖秦川公溱;成其父寒村先生梁之志也。春秋仲丁,祀以少牢;至今百五十年矣。 同治十一年,炳建留書種閣(取公楹聯「留天下讀書種」之意)於敝廬西北,為觀象讀書之所。謹奉公遺像於中,朝夕瞻仰,用勔紹衣之志。後三年,光緒紀元,歲在乙亥,敬撰聯語,勒於神座旁雲:耄年終乙亥,距誕生小子,六甲兩周;愧而今運轉三元,趨步難追祖武。幽閣建壬申,溯繼序大宗,七傳遙嬗;願此後祀延百世,詩書弗替家聲(賤誕嘉慶乙亥,為大宗七世矣)。 乙巳長夏,輯成此稿,卷分為四。公之一言、一事,與夫文詩目之有年可稽者,捃摭殆盡,久為同志鈔傳矣。戊申、己酉間,宗滌樓先生講學吾姚龍山書院,就而正焉。先生曰:年譜自有體例,曷以誇多鬥靡為?遺獻事實甚繁,取其言行之大節、師友之結契、際遇之轗軻、行蹤之經歷,有足見性情學問者編而入之,使後人得以論世知人巳耳。瑣屑之事,盍從芟削!且年譜之作,將弁諸遺集也。文定、詩曆諸篇,各標年次;而複次其目於譜中,毋乃贅乎!炳因刪繁就簡,合為三卷;兵燹時存於牖下者是也。歲丙寅,重加厘訂。時先生歸老越中,炳複繕清乞正。先生曰:得之矣。不違陽明、蕺山二先生年譜之例矣。今剞劂告成,而先生已歸道山六稔。爰書此以志師承之自雲。 癸酉仲秋,炳垕又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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