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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乏


  銅之患,前代已言之。江淹謂古劍多用銅,如昆吾、歐冶之類皆銅也。楚子賜鄭伯金,盟曰:「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鐘。」古金三品:黑金是鐵,赤金是銅,黃金是金。夏後之時,九牧貢金,乃鑄鼎于荊山之下。董安于之治晉陽公宮,令舍之堂皆以煉銅為柱質。荊軻之擊秦王,中銅柱。而始皇收天下之兵,鑄金人十二,即銅人也。闔閭塚銅槨三重,秦始皇塚亦以銅為槨。戰國至秦,攻爭紛亂,銅不充用,故以鐵足之。鑄銅既難,求鐵甚易,是故銅兵轉少,鐵兵轉年甚一年,歲甚一歲,漸染流遷,遂成風俗。所以鐵工比肩,而銅工稍絕。二漢之世,愈見其微。建安二十四年,魏太子鑄三寶刀、二匕首。天下百煉之精利,而悉是鑄鐵,不能複鑄銅矣。考之于史,自漢以後,銅器絕少,惟魏明帝鑄銅人二,號曰翁仲;又鑄黃龍、鳳凰各一。而武后鑄銅為九州鼎,用銅五十六萬七百一十二斤。自此之外,寂爾無聞,止有銅馬、銅駝、銅匭之屬。昭烈入屬,僅鑄鐵錢。而見存於今者,如真定之佛,蒲州之牛,滄州之獅,無非黑金者矣。

  唐開元中,劉秩上議曰:「夫鑄錢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則採用者眾。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于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益賤,則錢之用給矣。」文宗禦紫宸殿,謂宰臣曰:「物輕錢重,如何?」楊嗣複對以當禁銅器。考禁銅之令,古人有行之者。宋孝武帝孝建三年四月甲子,禁人車及酒肆器用銅。

  唐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辛巳,禁私賣銅鉛錫及以銅為器。代宗大曆七年十二月壬子,禁鑄銅器。德宗貞元九年正月甲辰,禁賣劍銅器。天下有銅山,任人採取,其銅官買。除鑄鏡外,不得造鑄。憲宗元和元年二月甲辰,禁用銅器。晉高祖天福三年三月丁醜,禁民作銅器。宋高宗紹興二十八年七月己卯,命取公私銅器,悉付鑄錢司,民間不輸者罪之。然今日行之,不免更為罔民之事。惟有銷錢、鑄錢,上下相蒙,而此日之錢固無長存之術矣。

  《南齊書·劉悛傳》:「永明八年,悛啟世祖曰:『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也,有燒爐四所。從蒙城渡水南百許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銅,有古掘銅坑井,居宅處猶存。鄧通,南安人,漢文帝賜通嚴道縣銅山鑄錢。今蒙山在青衣水南,故秦之嚴道也。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此必是通所鑄,甚可經略。』並獻蒙山銅一片,又銅石一片,平州鑄鐵刀一口。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魏書·食貨志》:「熙平二年,尚書崔亮奏:『恒農郡銅青穀有銅礦,計一鬥得銅五兩四銖;葦池谷礦,計一鬥得銅五兩;鸞帳山礦,計一鬥得銅四兩。河南郡王屋山礦,計一鬥得銅八兩。南青州苑燭山、齊州商山,並是往者銅官舊跡。既有冶利,所宜開鑄。』從之。」

  《舊唐書·韓洄傳》:「為戶部侍郎判度支。上言:『商州有紅崖冶出銅,又有洛源監久廢不理,請鑿山取銅,置十爐鑄錢,而罷江淮七監。』從之。」

  《冊府元龜》:「元和初,監鐵使李巽上言:『郴州平陽、高亭兩縣界有平陽冶,及馬跡、曲木等古銅坑,約二百八十餘,並請於郴州、舊桂陽監置爐兩所,采銅鑄錢。』」

  《宋史·食貨志》:「舊饒州永平監歲鑄錢六萬貫,平江南,增為七萬貫,而銅、鉛、錫常不給。轉運使張齊賢訪求,得南唐承旨丁釗,能知饒、信等州山谷產銅、鉛、錫,乃便宜調民採取。且詢舊鑄法,惟永平用唐開元錢料最善。即詣闕面陳,詔增市鉛、錫、炭價,於是得銅八十一萬斤,鉛二十六萬斤,錫十六萬斤,歲鑄錢三十萬貫。」此皆前代開採之跡。

  《通監》:「周世宗顯德元年九月丙寅朔,敕立監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鐘磬、鈸鐸之類聽留外,其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佈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五代史》:「高麗地產銅銀。周世宗時,遣尚書水部員外郎韓彥卿以帛數千匹市銅於高麗,以鑄錢。顯德六年,高麗王昭遣使者貢黃銅五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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