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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彼穠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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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堂考索》載林氏曰:「二南之詩雖大概美詩,亦有刺詩,不徒西周之詩,而東周亦與焉,據《何彼穠矣》之詩可知矣。其曰『平王之孫,齊侯之子』,考《春秋·莊公元年》書王姬歸於齊,此乃桓王女平王下嫁于齊襄公,非平王孫、齊侯子而何?說者必欲以為西周之詩,于時未有平王,乃以『平』為平正之王,『齊』為齊一之侯,與書言『甯王』同義,此妄也。據詩人欲言其人之子孫,則必直言之,如稱衛莊薑,則曰『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美韓侯取妻,則曰『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又何疑乎?且其詩,刺詩也,以王姬徒有容色之盛,而無肅雍之德,何以使人化之?故曰『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雍,王姬之車』。詩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唐棣矣,然王姬之車胡不肅雍乎?是譏之也。」 按此說桓王女、平王孫則是,其曰刺詩,於義未允。蓋詩自邶、鄘以訖于檜、曹,皆太師之所陳者也。其中有美有刺,若二南之詩則用之為燕樂,用之為鄉樂,用之為射樂,用之為房中樂,而《鼓鐘》之卒章所謂「以雅以南」,《春秋傳》所謂「象南鑰」,《文王世子》所謂「胥鼓南」者也,安得有刺?此必東周之後,其詩可以存二南之遺音,而聖人附之于篇者也。且自平王之東,周德日以衰矣。麥禾之取,繻葛之戰,幾無以令于兄弟之國。 且莊王之世,魯、衛、晉、鄭日以多故,於是王姬下嫁,以樹援于強大之齊,尋盟府之墜言,繼昏姻之夙好。且其下嫁之時猶能修周之舊典,而容色之盛、禮節之備有可取焉。聖人安得不錄之,以示興周道於東方之意乎?蓋東周以後之詩得附二南者,惟此一篇而已。後之儒者乃疑之,而為是紛紛之說,是烏知聖人之意哉。或曰:詩之所言,但稱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婦有四德,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則德可知矣。故《碩人》之詩美其君夫人者,至無所不極其形容。而《野麇》之貞亦雲:「有女如玉。」即唐人為妃主碑文,亦多有譽其姿色者。 豈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為諱,而不道乎。夫婦人倫之本,昏姻王道之大,下嫁于齊,甥舅之國,太公之後,先王以周禮治諸侯之本也。詩之得附于南者以此。舍是則東周以後事無可稱,而民間之謠刺皆屬之王風矣。況二南之與民風其來自別,宣王之世未嘗無雅,則平王以下豈遂無南?或者此詩之舊附于南,而夫子不刪,要亦不異乎向者之說也。《何彼穠矣》以莊王之事而附于召南,其與《文侯之命》以平王之事而附於《書》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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