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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政議


  竊惟古之馬唯養於官,而其養之於民者,官初無所與。司馬法甸出長轂牛馬,及所謂萬乘、千乘、百乘,此皆寓兵於農,有事則賦調,而官不與知也。惟其養於官者,如周禮校人牧圉之屬,與月令所載其養之之法備盡,此則官之所自養也。夫周之時既養馬矣,而民之馬,官有不與,是以民各自以其力養己之馬,而無所不盡其心。故有事徵發,而車與馬無不辦也。漢之苑馬,即校人之王馬。而民間私牧,官無所與,而皆得以自孳息。故街巷有馬,而「橋桃以致馬千匹」。逮武帝伐胡馬少,而始有假母歸息之令,亦兵興一切之制,非久用也。

  秦、漢以來,唐馬最盛。皆天子所自置監牧,其擾不及於民,而馬之盛如此。我國家苑馬之設,即其遺意。然又于兩京畿、河南、山東,編戶養馬,乃又兼宋人保甲之法。蓋不獨養於官,而又養於民也。今監牧之馬,未見蕃息。民間牧養,又日以耗。且以今畿郡之養馬言之。夫馬既系於官,而民以為非民之所有;官既委於民,而官以為非官之所專:馬烏得而不敝?自其立法之初,已知其弊必至於今日也。且天下有治人,無治法。苟能如其舊,而得人以求實効,亦未嘗不可以藉其用也。今保馬既不可變,而於其間又不能守其舊,往往數為紛更,循其末流而不究其本始,愈變而愈敝,必至於不可複為而後已。此今日天下之事皆然,而非獨馬政也。

  嘗考洪武初制,令有司提調孳牧。江南十一戶共養馬一匹,江北五戶共養馬一匹,以丁多之家為馬頭,專養一馬,餘令津貼,以備倒失買補。每二歲,納駒一匹。又立群頭、群長,設官鑄印,與守令分民而治。有牧馬草場,又免其糧草之半,每加優恤。使有司能責實而行之,常使民得養馬之利,則馬亦何憂於不蕃也!今顧不能修其舊,而徒以法之敝而亟變之,則天下安得有善法?夫令民養馬,國家之意,本欲得馬而已。而有所謂本色、折色,何為也?責民以養馬,而又責其輸銀,如此,則取其銀可矣,而又何以馬為?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銀為急矣。牧地,本與民養馬也,而征其子粒,又有加增子粒,如此,則遂並之田稅而已;而又何以責之馬戶?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子粒為急矣。養馬者課其駒,可也,不用其駒而使之買俵;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買俵為急矣。夫折色之議,本因江南應天、太平等處非產馬之地,變而通之,雖易銀可也。遂移之于河北。今又變賣種馬,而征其草料。原今變者之意,專欲責民之輸銀,而非責民之養馬也。官既無事于養馬,而獨規目前之利;民複恣為奸偽,而為利己之圖。有駒不報,而攻於欺隱;不肯以駒備用,而獨願以銀買俵。至或戕其孕字,絕其遊牝。上下交征利以相欺而已。衛文秉心塞淵,致騋牝之三千;魯僖以思無邪,致馬之斯徂。夫官民一於為利以相欺,何望于馬之蕃息乎。

  今之議者,又方日出新意,以變賣馬之半為未盡,因欲盡賣種馬,而惟以折色征解,略不思祖宗立法之深意,可為太息也。夫河北之人驍健,良馬,冀之所產,昔人所以謂此地王不得無以王,霸不得無以霸者也。今舉冀之良產盡棄之,一旦國家有事,西邊之馬,可得以為畿內用乎?

  古語曰:「變而不如前,易而多所敗者,亦不可不複也。」今欲講明馬政,必盡複洪武、永樂之舊。江南折色可也,畿輔、河南、山東之折色不可也。草場之舊額可清也,子粒不可征也。官吏之侵漁,可黜可懲也,而管馬官、群長、獸醫不可省也。行馬複之令,使民得寬其力;民知養馬之利,則雖官馬亦以為已馬矣。又修金牌之制,通關互市,益得好馬;別賦之民,以為種馬,而有司加督視之。洪武、永樂之舊猶可複也。蓋修茶馬,而渥窪之產至矣;弛草地,而坰牧之息繁矣;恤編戶,恣芻牧,而烏倮、橋桃之富臻矣。故曰,車騎,天下之武備也。其所以壯神京,防後患者,豈淺淺哉!抑古之相、衛、邢、洺,皆有馬監,即皆今之畿輔地也。如使盡核官民所耕佃牧馬草場盡出之,與夫群不墾者,皆立埄堆,以為監牧之地,而盡歸於苑馬。宋人戶馬保馬之法,雖罷之可也。何必規規然沿其末流而日事紛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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