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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吳純甫先生會試序


  予為童子時,則知有吳純甫先生。長而登先生之門,悅而忘其歸也。蓋世之所謂慷慨魁磊之士,吾必曰先生焉。先生精于學,邃于文,熟於事。少時,為縣大夫郡邑長者所推重。當道者往往歎息,期以大用,指日以望。既而摧抑頓挫者幾三十年。先生自負瓌偉,不見施設,獨喜為人言之。人無賢愚,見者傾倒。自少年學子稍知向方者,必引而進之。士之有志者,亦皆歸先生。每從嘉林修竹間,紆衿方履,笑詠相隨,殆無虛日。時有質辨,剖析毫髮,議論蠭起,群疑豁如,雲披雨霽,天清日明。其於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隱憂於其間。天子中興,慨然有志於三代之治。詔書數下,所以修明千百年之廢典者不一事,悉先生之所嘗言者。故與先生游者,皆去為顯官。先生獨為諸生,揖讓進退自若也。

  嘉靖辛卯,先生始發解。於是將上禮部。服王官有日矣。皆喜先生之遇,而又惜其晚也。然君子之論不施於早晚之間,而施於遇不遇之際。不以徒遇之為喜,而以得所遇之為樂。予惟國家以科目收天下之士,名臣將相,接踵而興。豪傑之士,莫不自見於其間。而比年以來,士風漸以不振。夫卓然不為流俗所移者,要不可謂無人也。自余奔走富貴,行盡如馳,莫能為朝廷出分毫之力。冠帶褎然,輿馬赫奕,自喻得意。內以侵漁其鄉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為官守,日夜孜孜,惟恐囊橐之不厚,遷轉之不亟,交結承奉之不至。書問繁於吏牒,饋送急於官賦,拜謁勤於職守。其黨又相為引重,曰:彼名進士也。故雖犖然肆其恣睢之心,監察之吏,冠蓋相望。莫能問也。居無幾何,升擢又至矣。其始羸然一書生耳,才釋褐而百物之資可立具,此何從而得之哉?亦獨不念朝廷取之者何如,用之者何如,爵祿寵錫之者何如也。豈其平居無懇惻之意歟?將富貴之地,使人易眩,失其守歟?世之所倚重者盡賴此輩,而如是彌望,君子蓋以為世道無窮之慮焉。

  初,先生與余論天下事,予未嘗不竦然,又默然有感也。以為在位者皆以此為心,則天下可以無事。然而先生不遇也。今先生遇矣,得一人於千百之中,不可謂無獲也;障流波於奔潰之日,不可謂無力也。以其向所言者而從事焉,則猶饑渴而飲食之也。夫趨俗之士師師,持正之士諤諤。夫諤諤非幸也,然天下之事,彼不為而此為之,倡者一人,隨者十人,則固當有聲氣之同者。若是而相與持天下之勢,君子又以為世道無窮之幸焉。故予謂先生不謂之晚,而如先生乃可謂之真遇也。若彼碌碌者徒,雖繈褓而朱紫,日唯諾於殿廷,吾不謂之遇也。因書以為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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