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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周騤推官書


  六月十五日,同年弟范某,再拜奉書于周兄:

  去年秋,滕子京集李唐制書,得一千首,歐伯起請目之曰唐典。僕始末閱其本,而酌以重輕,請避堯、舜二典,曰有唐統制。伯起以書見讓,謂典爲是,謂制爲非。僕亦辨而言焉,而伯起不釋。今復貽書云:“中有冊文十五,或因其舊名,可曰《有唐冊制》。”僕前書云:“必以統制爲非,則請别爲之目。以典爲名,孰敢聞命?”伯起謂典謨訓誥,其來遠矣,夫子因其舊史,優劣不存焉。

  僕謂舊史之文,亦不苟作。聖人筆削經史,皆因其舊,可者從而明之,其不可者從而正之,未嘗無登降之意也。是故言易則因先王之卦,從而讚之,有“聖人”、“有后”、“有君子”之辭焉。刊詩則因前人之作,從而次之,有國風、雅、頌之倫焉;修春秋則因舊史之文,從而明之,有襃貶之例焉。書亦史也,從而序之,豈獨因其舊篇無優劣之意?僕謂典謨訓誥之文,或因其舊而次之,亦聖人之優劣也。伯起謂“夏有政典,周有六典。”僕謂政典者,果夏書耶?虞書耶?夏或有之,何不列之于書?或見刪於聖人?此又不足稱矣。

  周之六典者,《周禮》云:“天官掌建邦之六典。”乃周之法度,書于典冊,非記言之例也。夫子刪書之際,六典不預焉。伯起又謂有漢典、魏典、晉典、梁典。僕謂此四典者,必文人苟作,或佞之於前,或失之於後,非其正史,君子不取也。自堯、舜而後,歷代之史無以典爲名者,何哉?蓋尊避堯舜,爲萬世之師,使後之明王有所稽仰,豈丘明、班、馬之流,咸不到伯起之心邪?

  伯起又謂“元結有《皇謨》,柳宗元有《平淮夷雅》”。元枊唐人也,而深於文,不曰典而曰謨,不曰頌而曰雅,二君誠不佞歟?伯起非唐人也,反爲佞乎?以其冊制特謂之典,豈有優劣之心乎?如有優劣之心,則不當以錯綜治亂之文,躋于三代之上,炳堯舜之光明。如無優劣之心,唐三百年冊制之文,一旦易其名,則何以哉?進退無所據,而序引滋繁,枝葉之云,不復詳釋,豈莠言亂正,學非而博者乎?將固有所激而極其理要乎?周兄積學于書,得道于心,覽聖人之旨,如日星之昭昭,願質其疑,使來者不敢竊亂於斯文,甚善甚善。不宣。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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