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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墓表碑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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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表 ▼太府少卿知處州事孫公墓表 論者曰:“春秋無賢臣,罪其不尊王室也。”噫!春秋二百四十年,天地五行之秀,生生不息,何嘗無賢乎?當東周之微,不能用賢以復張文武之功,故四方英才,皆見屈於諸侯,與霸者之爲,而王道不興,與無賢同,故論者傷之甚矣。 公諱鶚,字齊賢,富春人也。按舊誌,公以奇文遠策見吳武肅王,署越州大都督府文學,歴郡縣幕府,改臺憲,爲郎官,判鹽鐵院,持禮入貢,授少監,終于太府少監,領縉雲郡。享年八十,葬于會稽之南山。今山陽守沔,即公之曾孫也。在御史府無所囬避,有聲朝廷。近過閭里,掃墳墓,求故老,索遺文,得太府之清芬,訪余郡齋以道之。既而歎曰:“唐季海内支裂,卿材國士不爲時王之用者,民鮮得而稱焉。皇朝以來,士君子工一詞,明一經,無遠近,直趨天王之庭,爲邦家光。吾搢紳先生宜樂斯時,寶斯時,則深於春秋者無所譏焉。”因追惜太府公奇文遠策,而終於霸臣。丁彼時也,豈徒一人而已乎?故弔而表之。 ▼鄠郊友人王君墓表 五行之秀見乎人,有清而賢,有蔽而愚。五行之數著乎命,或脩而壽,或速而夭,顔子其猶病諸。吾友人王君賢而夭之,其不幸矣夫! 君諱鎬,字周翰,其先澶淵人也。曾祖鼎,刑臺之督郵。祖楷,尚書兵部員外郎。考衮,太子右贊善大夫。妣秦氏,封太原縣君。贊善公慷慨有英氣,善爲唐律詩。歴著作佐郎,通判彭州。會太守不法,憤而辱之,失官。居長安中,與豪士遊,縱飲浩歌,有嵇、阮之風,人特駭之。公不安其高,復起家就祿,得請監終南山上清太平宫,從吏隱也。時祥符紀號之初載,某薄遊至止,及公之門,因與君交執,復得二道士。汝南周德寶、臨海屈元應者,蚤暮過從。周精於篆,屈深於易,且皆善琴。君嘗戴小冠,衣白紵,跨白驢,相與嘯傲於鄠杜之間。開樽鳴絃,或醉或歌,未嘗有榮利之語。 一日,會君之别墅,當圭峰之下,山姿秀整,雲意閒暇,紫翠萬疊,横絶天表。及月高露下,羣動一息,有笛聲自西南依山而起,上拂寥漢,下滿林壑,清風自發,長烟不生。時也,天地人物,洒然在冰壺之中。客大異之。君曰:“此一書生,既老且貧,每風月之夕,則操長笛奏數曲而罷,凡四十年矣。”嗟乎!隱君子之樂也,豈待外乎哉! 暨予東歸長白山,以親之故,就禄養者僅十五秋,君猶隱而未出。今殿中丞致仕母君隨居鄠郊,善談名理,見君之賢而語之曰:“子美田百頃,枕琴藉書,釀醇酒,養靈藥,優游雲泉踰二十年。人生此世中,安得獨善自樂如此之久耶?不若俯就鄉老書,少勞于人間。”又長安秀造皆推引之。君不得已,天聖四年秋,起冠京兆之薦。明年春,官氏較天下之士,第君于甲等。忽焉搆疾,以三月九日不起于京師之建隆觀。時周道士在焉,親視藥食,而至于終。乃齎其柩,行哭道中,歸于鄠郊。 又數年,予倅河中府,因王事至長安傳舍中,會周道士,夜話平昔及君之始末,道士涕泗交下,終夕不止。君善與人交也如此。又十年,予經畧西事,遇君之長子以葬期來告。嗚呼!君幼而奇敏,能歌詩筆札,有聲于關中,長安人惟呼“小秀才。”長而有文,著書樂道,不願榮祿,有肥遁之節。後感母君之言,僶俛一進,遽以不壽。妻譙氏,生子五人:長曰規,謹厚克家,奉父母之喪,藏于鄠縣某山某原,禮也。次曰溉,景祐元年登明經第,除臨晉主簿而亡。次曰覽、曰覲、曰觀,尚幼,俱嗣其業。一女,適孫周道,蚤卒。噫!予與君别三十七載,風波南北,區區百狀。今兹方面,賓客滿坐,鐘鼔在廷,白髮憂邊,對酒鮮樂,豈如圭峰月下,倚高松,聽長笛,忘天下萬物之際乎?追念故人,乃揭石而表之。書曰: 有君子焉,生兮雲山,葬兮雲山,始終不垢兮,其清而賢。 ▼龍圖閣直學士工部郎中段君墓表 皇祐二年春某月日,葬故龍圖閣直學士段君于陳州某縣某鄉之原。 君諱少連,字希逸,開封人也。曾祖諱知遇。祖諱驤,隱于五代。父諱子昻,端拱中登進士第,終于陳州録事參軍,累贈吏部郎中。母夫人樂氏,追封福昌縣太君。君幼孤好學。大中祥符七年秋,登服勤詞學科,釋褐試秘書省校書郎,知鄂州崇陽縣,有治狀,改權杭州觀察判官。時樞密直學士李公及領餘杭郡,當世清德,於人少許可,大愛君之才,與本道轉運使薦之,改著作佐郎、知亳州蒙城縣,移雅州名山縣。還,改秘書丞、知婺州金華縣。未行,除審刑院詳議官。執法至平,搢紳多之。張文懿罷相,知江寧府,辟君通判府事。還,授御史臺推直官,改太常博士。時章獻太后聽朝,君與知雜御史曹脩古等上言:“外戚劉從德家恩幸太過,臺隸輩皆得禄仕。”責授祕書丞、監漣水軍酒税務,復太常博士、通判天雄軍。 上臨軒親政,擢拜殿中侍御史,尋除開封府判官,改刑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充三司度支判官。使契丹國還,爲兩浙轉運使。君以二浙財賦爲天下之最,孜孜利病,無弊不革。朝廷奬之,進兵部員外郎,充職,改淮南轉運使兼發運司事,移陜西轉運使,奏劾判陜府、駙馬都尉、同平章事柴崇慶不法,朝議直之。俄命以本官兼御史知雜。踰月,除三司度支副使。定襄地震,壞閭舍,壓人盈萬數。天子怵然,命君爲河東安撫使。君恤殘民,無一不至。遷工部郎中,充天章閣待制、知廣州。康定初,西戎叛兵交塞下,近塞藩牧,實難其任。朝廷以君爲龍圖閣直學士、知涇州。未行感疾,以寶元二年八月初四日,終于廣州之黃堂,年四十六。 娶樂氏,封京兆郡君。生三男,俱幼亡。五女:長適張氏,次適孫氏,次適譚氏,次適明氏,次適張氏。君風神秀特,人皆望而欽之。臨事無大小,無難易,決發如流,明而不苛,和而不隨。在御史府,無所囘避,謫去踰年,及還,又與孔中丞道輔等伏閤論事,見端人之風焉。三爲轉運使,特有風采,善人君子皆得信用而推擢之,小人則畏而少過。君在南海,予方經畧陜西,嘗薦君可任邊要,朝廷纔有涇州之命,而君不起,搢紳先生咸嗟惜焉。予知君之深者,故表其墓云: 希逸之生,神粹而明。 朝端正色,天下公聲。 顏子非壽,清德自久。 伯道何嗣,令名爲後。 表墓以文,希逸不朽。 ▼贈大理寺丞蔡君墓表 《經》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嘗試觀之,士果有文與行,不必據高享大而後顯,雖林壑之幽,逝而不泯者,蓋有稱焉。 君諱元卿,字某,其先洛陽人。祖諱某,爲萊之膠水令,有惠愛,名官九載不得去。既終,邑人留葬之,子孫遂家焉。父諱某,克已好學,以疾不仕。君幼不爲戲,長而好學。一日歎曰:“男子生而有四方之志,吾從事於文,豈跼身環堵而能通天下之志乎?”乃軒然遠游,至江西胡氏之義學,與羣士居,非禮不由,非道不談,君子願交焉。五年業成,復歸于齊,鄉老請薦之。 時方尚雕蟲技,君以好古不合于有司,退居淄川郡之北郊。有田數十頃而衣食之,以貧爲樂,未嘗屈於人。有豪士至門,願輸錢五十萬,請爲陶朱之事,以肥其家。君謝之曰:“吾伏臘之餘,尚可爲酒醴,詠歌之音,足以悦情性。吾之仁義,不得施于生民,忍以貨殖而取之乎?”豪士慚而引去。君退於斯,終於斯,享年四十七。 君體貌魁梧,偉其衣冠,人皆望而畏之。而性本慈孝,故參知政事文忠公視君諸父也,君親愛之過于已子。每得文忠所著,則喜盈顔面,示于識者曰:“起吾家者耶!”君娶故駕部員外郎王允已之女,贈某縣君,以孝和聞。生四子:曰弈、曰稟、曰亶、曰交,皆由交忠廕補,報君之德也。弈早終于乾寧主簿。稟既仕而學,再舉進士出身,夙夜刻志,富于學問。嘗應賢良方正科,雖失于有司,以是著聞於時,至監察御史而終。君與夫人因稟敘郊祀恩,俱被贈告。亶與交今並爲大理寺丞,克孝于親,奉君與夫人之喪,以某年月日合葬于青州某縣某原,禮也。子孫游宦,誠南北之人也,故表而識之云: 君屈其身,不屈其道。 愛及文忠,文忠以報。 子孫迺昌,相與爲孝。 墓而表之,如立廟貎。 ▼權三司鹽鐵判官尚書兵部員外郎王君墓表 君諱絲字敦素會稽人也晉右將軍逸少之後世居蕭山曾祖諱慶祖諱安皆不仕父諱扆有鄉曲之行好施與而里人喜之曰厥後其昌娶沈氏夫人而生君及君登朝累贈尚書屯田員外郎夫人追封德清縣太君後夫人謝氏追封會稽縣太君君幼稟親訓未嘗釋卷復游學京師 大中祥符八年春,擢進士第,釋褐除興國軍司理參軍。精意獄事,無不得其情。前後劾重辟而昭雪者凡十一人,郡中稱之神明。秩滿,除台州軍事判官。州城據山,病其少井。君白州長:“一舍之外有泉焉,請陶土爲筒,導入于城,復五里一穴,以濟行路之渴”,于今人賴之。移潮州軍事判官。秩滿,權杭州觀察推官。丁父母憂,服除,赴集吏部選,充開封府兵曹參軍。歲餘,大理寺舉爲詳斷官,改本寺丞。凡奏獄之疑者,必持寛典,全活甚衆。改殿中丞。故龍圖段學士少連時爲兩浙轉運使,舉君撥發本路漕船,迺革其弊本,大增上供之數。以考績聞,改太常博士、通判衢州。州人子弟多習詩書,而未有學校,士望缺然。而君募郡中高貲,始建學舍。其堂室僅百楹,朝廷賜州學額,又營資糧之具,最於諸郡。時金華郡守闕,外臺假君領之。衢之父老遮道于境上,謂婺民曰:“我州一鑑,何奪之爲?”有詣外臺乞還者。婺人薛惟簡先有寃状,父徒子黥,君雪除之。其家德君,以紫檀肖其象而祠之。故翰林聶學士冠卿應詔舉知深州,不就,改屯田員外郎、通判袁州。 故翰林葉學士清臣舉拜殿中侍御史。慶歷中,湖南蠻人亂,攻劫郡縣,言事者或請夷滅,或議招納,歲時未決,生民甚苦之。朝廷選御史往究其事,以君爲湖南安撫。至則察訪利病,而前之主者立重賞以誅蠻人,一級萬錢,士卒貪之,往往害樵餉之人以爲功。君下令曰:“得賊之首者,必指其鬭地以爲質,其可擒者,當生致之。”自是無枉戮者。君居軍中凡十月,戎服葛屨,與士卒同。惟石硋、鈴景二洞聚黨數千,君促官軍力破之,斬首數百級,招安三千人,餘皆竄匿英、連、韶間,自是衰息。朝廷奬君之勞,遷侍御史,賜金紫,充廣南東路轉運按察使,兼本路安撫提舉市舶司。凡蕃貨之來,十税其一,必擇諸精者,夷人苦之。公令精麤兼取,夷人大悦,謂之曰“金珠御史”,意貴之也。時交趾有變,朝廷命君經度,而廣州當交趾之衝,無城守備。君議陶塼爲城,造大艦十數,日習水戰,以待其來,彼不復動。歲餘,君以瘴疾,求領小郡,遷兵部員外郎、知通州。通人歲苦海潮,流亡者衆。君作長堤以捍之,復民田業,量其肥瘠,奏免五年及十年之租。朝廷召權三司鹽鐵判官。 以皇祐元年四月疾終于京師,享年六十一。二年三月十日,歸葬于蕭山之先域,禮也。君娶裴氏,生一女。再娶杜氏,生四男一女。其子霽,登進士第;震,試秘書省校書郎;露,三班借職;需,脩進士業。女文慧,適泉州永春主簿陸琪;文琡,適皇祐元年進士第一人馮京。 予與君同年之交也,見君苦志清節,不渝於素,稱薦者皆當世名臣,朝廷一用之,而克樹風績。惜哉!位未大,道未顯而終焉,其命矣夫!故表其墓云。 稽山之陰,右軍之後。 生此淑人,終身無咎。 既及于民,復歸於神。 葬之家山,雲氣氤氲,宜昌乎子孫。 ◎書碑陰 ▼書環州馬嶺鎮夫子廟碑陰 慶歷二年春正月,予領環慶之師出按邊部,過馬嶺鎮,四望族落,皆鎮之屬羌,而戍城之中,有夫子廟貌,觀其記石,乃故兵馬監押、殿直、贈某官張公藴之所建也。已而思之,昔咸平二年冬,契丹以舉國之衆入高陽關,縱横大掠,南至于河,乘冰之堅,侵于淄、齊。時河南州郡未嘗治城,且無戰卒,四郊之民,驅戮向盡,城中大懼。公方爲淄州兵馬監押,與刺史議其事,刺史暨官屬州人咸欲棄城奔于南山。公按劍作色曰:“奈何去城隍,委府庫,大衆一潰,更相勦奪。彼狄未至,吾民已殘矣。刺史果出,我當殺之以徇。”繇是衆無敢動。公乃呼民登城,夙夜以守。數日狄退,而州人相賀曰:“向非張公英識獨斷,則我輩父母妻子魚肉於人矣。”朝廷賞不及公,人咸嗟咨。 公生二子:長曰揆,今爲度支員外郎、直史館、荆王府記室參軍;次曰掞,今爲秘書丞、通判京兆府事。並以文學節行,自樹風采,搢紳先生稱之。議者謂公有陰德於人,宜其有後焉。 予幼居淄川郡,又與記室爲同年生,稔聞公之事。及觀馬嶺之跡,雖極塞窮壘,猶復立聖人之祠,以尚風教。乃知張生信道有素,固能訓子義方,昌厥世而大其門,蓋未可量也,豈止陰德之助哉!故書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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