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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


  范文正公集卷第六

  ▼皇儲資聖頌(并序)

  臣聞聖人之作《易》也,以言乎離,則大人有繼明之體;以言乎震,則元子有主器之威。何則?體以繼明,而萬邦久照;威以主器,而七廟大寧。其況登監撫之期,資聖神之政者哉!國家興皇綂,紹僊源,寶葉茂昌,靈根善固,皇祖之功也;神武不殺,天開八際,皇宗之德也。文明以健,景臨萬有。聖上妙體乾元,光御人極,應上真之道,撫大寶之運。華親肅睦,美俗昭明。尚周文之文,而百官懋德;下漢武之武,而四夷懷恩。於是覽神洛以朝先,因心之至也;啓帝符以升中,動天之著也。如報厚徳於汾壤,款大道於亳宫。表開聖之都,掲降清之館。鴻名盛則,皇哉休哉!曠代不舉者,吾皇富有焉。

  然猶清淨戒豫,恭默思高,觀妙自然,播芳無外。璿樞麗正,物有戴天之安;金鑑凝明,人咸抱日之景。若夫道德之奥,仁義之醇,禮樂之和,刑政之清,無得名矣,又盡善矣。功成功矣,事無事矣,聖子神孫,其法象之矣。居一日,美三公,登東塗。皇帝若曰:“眷惟元子,萬邦重器。道心之微必究,王業之難必知。性習惟其初,左右惟其賢。爾周爾召,往師傅焉。講善體政,欲有觀焉。”三公相與而進曰:“惟皇之嗣,惟天之授。生而神靈,幼而岐嶷。而復累藩邸,踐儲副,奉見清廟,載禧圓丘,固當輔聖克家,佐天理物也矣。”

  皇太子乃夕惕欽命,未明而興,儼觀東朝,齊立西面,與夫股肱優老,羽翼令人,講帝皇之風,叅天人之理,遐燭安危之轍,眇窮得失之源,曷嘗不力仁而民懷,作德而祥降?於是消息乎九範,經營乎五典。與治與亂,警策而弗迷;惟時惟幾,佩服而深諭。此道心之微也,蓋究祥於妙慮。其於中外之務,光大之政,則賢必尚爵,功必厚禄。謀一令,思以敷天下之祐;議一賞,思以起天下之善。舉一刑,則必悵然有不忍之心,暴何端而興矣?接一士,則必慷然有好直之心,佞何階而進矣。天下欲以富利而弗奪也,欲以壽養而弗傷也,欲以固信而弗欺也,欲以安靜而弗擾也。期于無盜,責之于衣食;期于無刑,求之於禮義。禮義既充,熟而成風,然後天下熙熙而遂樂也無窮。然則上世聖贒,未嘗不勉而後至,慎而後寧。故書曰勗哉,庶其至矣。

  《詩》云:“戒之慎之,保其寧矣。”此王業之難也。豈徒知之,固以輔而去之矣。若性習左右,可得而言。聰哲自天,誠明見志。其始也,后稷玩於播殖,仲尼戯於爼豆,爰發五勝之辨,寔宣三正之方。今乃琴誦成文,典書在御,入則有保,出則有師,太傅居前,少傅居後,而能幹蠱天家,代工王室,美四方之事,資萬機之聖。識者曰:正斯嗣也,明斯德也,由斯道也,天意人事章章乎,豈符讖而後著也?惟聖源深長,天道輔相歟!非天私我有宋,惟天祐于一德。昔陶唐氏之與舜也,歷試諸難三十載,而堯德益明,天下益治。今斯時也,然奚若吾君之嗣之美矣。

  君子有言曰:“巍巍乎皇之有成功也哉!郁郁乎嗣之有成德也哉!”樂聖者係之頌云:

  粤自黄靈,爰及炎宋。巍巍天造,緜緜帝綂。神武之祖,文明之宗。元基不拔,盛業來重。我后御極,吾民敏德。盛節交舉,庶彙咸殖。萬邦作孚,百神受職。允也時雍,何哉帝力。王假有家,廼建承華。三善靡忒,二對何嘉。日光月輪,山輝海潤。相見乎離,蓋取諸震。帝均其勤,撫國監軍。天受英晤,日彰温文。乃左乃右,惟仁惟舊。稼穡斯憂,艱難思究。授人惟才,進人惟德。刑也以薄,思也以直。屈者其伸,勞者其逸。言思逆耳,道務前膝。玉振金相,英聲茂實。緜若壽域,熙如春臺。守之而已,仁遠乎哉。天業昌兮,天家光兮。聖有嗣兮,眀無強兮。皇心之寧兮,黔首之康兮。祖宗之靈兮,子孫之長兮。金石在廟乎,頌聲洋洋兮。

  ▼泰州張侯祠堂頌

  “生祠,民報德也。”制置公本汝頴之奇,以文武事朝廷,爲勛臣於四方。而嘗戰守秦塞,制勝非一,招降屬寇,全活甚衆。撫南夷以乂遠俗,使北強以尋大信,光華之命,所嚮凝績。天禧中,國家以鹽鐡饋運之計重於東南,命公領之,于兹八年。公夙夜不懈,闕政咸舉。初,淮浙之間,鹽民告困,海利云剥。公請振崇、泰、楚三郡亭人,歲增課數十萬石(三郡鹽課虧者十年,公訪其利害,請加買直,蠲積負,行數事以蘇之,課乃大增。)。興、杭、秀、海三郡鹽塲,歲入課四十萬石。又嘗蘇、秀間太湖漲溢,害于甫田,公請導入于海,復租六十萬石。白沙郡大江之北,有灣數里,風濤爲險,舟檝不利。公於是開長蘆西河以濟之。

  又高郵之北,漕河屢決,阻我糧道,破我農畒。公於是作堤二百里,旁置石限,平其增損,以均灌漕焉。惟兹海陵,古有潮堰,舊功弗葺,驚波荐至。鹽其稼穡,偃其桑梓,此邦之人,極乎其否。公堅請修復,乃興厥功。横議囂然,僅使中廢。公又與轉運使胡公再列其狀,朝廷可之,仍許兼領是郡,以觀厥成。起基於天聖二載之秋,畢工於六載之春。既而捍其大災,蠲其積負。朞月之内,民有復諸業、射諸田者,共一千六百戶。将歸其租者,又三千餘戸(海陵民因潮之患而倚閣其租者,三千餘戶。天聖四年,敕依制置司奏,侯堰成日定奪,今漸復焉。)。撫之育之,以簡以愛,優優其政,洽于民心。於是請肖公之議,以奉于祠,期子孫之不忘乎秉筆者,故作《頌》焉。

  我公雄傑,經制楚越。鑒洞毛髪,誠掲日月。建利除孽,代天工發。海陵嗷嗷,古防弗牢。萬頃良膏,歲凶於濤。民焉呼號,不粒而逃。公聞憯怛,廼按廼察。草奏屢達,狂議四遏。心過金鐡,對天不奪。宸聽既聰,宰謀既同。展矣胡公,恊力諧忠。兵民交充,興防之功。盤盤偃偃,百里而遠。雲矗不散,山亘不斷。如天作限,奠萬家産。朝以公賢,兼于蕃宣。傷者我全,疾者我痊。逋亡幾千,咸復于田。公義不爽,欲報彌廣。建牙列壤,將有攸往。衆圖其象,以永瞻仰。列星之精,列嶽之靈。儀焉亭亭,神焉熒熒。居千百齡,此邦鎮寧。既寧既聚,濤莫我苦。比比牖戸,鱗鱗場圃。而翁而竪,于歌于舞。天子穆清,諸侯經營。民兮樂成,榖兮登盈。作爲頌聲,告于神明。

  ▼南京府學生朱從道名述

  天聖紀號之六載,樞密留守、侍郎、齊郡公以東朝舊德,右弼上賢,将啓秉鈞之猷,尚圖分政之任。善下成乎江海,養浩充乎天地,誠明之際,無隱不及。居一日,曰:“祖宗之都,儀刑萬邦,道德之所興,禮樂之所出,風化不作,四方何仰哉?”乃首訪膠庠,躬省弦誦,敦六籍以恢本,發四科以彰善。於是人樂名教,復鄒魯之盛;士爲聲詩,登周召之美。既而丘園初秀,閥閱令嗣,拳拳允集,濟濟如歸。沛國朱生,世嚴冠冕,幼苦霜露,憫先搆之將墜,忽中陵之見育。公特命就學,果知向方。豹以革而有文,鴻亦漸而無咎。公又嘉其遷善以從道而名焉,仍命字之云。在《復》之六四曰:“中行獨復,以從道也。”言能體中而行,特從於道,以斯而復,君子之象。請字曰“復之”,庶左右於名矣。

  然則道者何?率性之謂也。從者何?由道之謂也。臣則由乎子,忠則由乎孝,行已由乎禮,制事由乎義,保民由乎信,待物由乎仁,此道之端也,子將從之乎?然後可以言國,可以言家,可以言民,可以言物,豈不大哉!

  若乃誠而明之,中而和之,揖讓乎聖賢,蟠極乎天地,此道之致也,必大成於心,而後可言焉。朱生其拜公之命,勉之哉!抑文與學者,道之器也。以君子乘之,則積而不敗;不以君子乘之,則滿而致覆。朱生其拜公之命,慎之哉!嘻!子未預於教也,弗學而志窮,如玉之未攻,如泉之在蒙,昧焉而弗見其寶,汨焉而莫朝于宗。子既預於教也,克學而神晤,如金之在鑄,如驥之方御,躍焉可成乎美器,騰焉可致乎夷路者也。某觀士人中有青衿詩書,素髪畎畆,名不登縉紳之議,目弗接軒冕之姿,彼何不遇之甚哉!朱生進德有漸,屬文未幾,始登庠序之列,廼被巖廊之知,此何遇之甚哉!繄爾門之濟美歟?抑我公之善教歟?論者曰:“公之旨也,豈徒正爾之名,蓋將成爾之德。激清學校,騰休都邑,俾夫多士聳善,庶邦成流,格美俗於詩《書》,被頌聲於金石。致我宋之文,炳焉復三代之英,抑公之盛德乎?”朱生振迹於盛德之下,發名於善教之始,何必申繻之劇論,豈異夫子之榮褒者哉?當夙夜懷之,不墜我公之令訓也,其庶幾乎!

  ▼太清宫九詠序

  譙有老子廟,唐爲太清宮。地靈物奇,觀者駭異。歷代嚴護,景概所存。若靈溪、渦河、九龍井、左細、再生、昇天檜,皆附于圖籍,發乎詠歌。而風人之才,難其破的。余友曼卿,將命斯來,實董宮事。嗜道之外,樂乎聲詩。覽靈仙之區,異其八物,益以宮題,而成九詠。觀其立意,皆鑿幽索秘,破堅發奇,高凌虹蜺,清出金石,有以見詩力之雄哉!文以氣爲主,此其辨乎?矧夫人託文而志深,物乘文而名遠,如楊子雲之綿竹,王文孝之靈光,孫興公之天台,皆揮藻一時,騰照千載者矣。嚱!彼物也,庇聖賢之居而能長久,後果動君子之風雅以發乎名。矧人也,庇聖賢之道則能高明,果亦動天下之頌聲以揚其烈。覽之者得無起歟?高平范仲淹序。

  ▼朝賢送定惠大師詩序

  某典姑蘇郡,一日,有吳僧定惠大師宗秀者,發龍山,渡松江,駐錫于門。岀致政侍郎安定公、本道計使太原公二書偕曰:“師往無他,有《朝中送行詩》,請爲序引,以示方來爾。”某既不得謝,乃叩其端。師自言生不血茹,七歲持佛事,隱于靈巖,多歷年所。晚歲游名公之門,然亦未嘗及利。天聖中,大丞相東平公、清河公憐其舊,奏賜紫方袍,號定惠,乃告歸故山,又以詩寵之。既而薦紳先生咸有贈章,將勒堅珉,期於不墜。某感其說,志其事,且知上人之隱,盛於吾儒之隱遠矣。

  士有氣呑芝蘭,才奔風雲,精貫乎天人,神馳於古今,燭治亂興亡之機,席法度教化之倫,道通巖廊,跡墜林壑,遺沒於麋鹿之群者衆矣。如近代之陸龜蒙、陳陶,今朝雍丘邢敦,錢唐林逋,或執節堅介,或放詞雅遠,皆四方之聞人。奈何道未信於三公,名不熟於天子,及其收遺文,旌隱志,而始惜其難得,斯天下義士爲之長太息矣。豈如金僊之流,而人懷慕,謝絶堂搆,長揖軒冕。來則談空實相,號天人師;去則指霞嶺,嘯風林。天子有賜,三公有贈,斯以見上人之隱,盛於吾人之隱遠矣。必也均是光輝,以及考槃之際,則聖朝無負於隱君子也,矧將有取焉。子夏曰:“主文而譎諫,蓋風人之職也。”序詩者敢有二事?

  時景祐二年五月八日,尚書員外郎、充天章閣待制范某序。

  ▼太子賔客謝公夢讀史詩序

  公清淨而文,出入朝廷三十年,語默仁義,進止於青雲之衢,徐徐如也。自尚書郎領侍御史知雜事,日轉戰于寵辱之場者,或勝而夸,或殆而悲。乃嘆曰:“吾病矣,不敢進寸而退尺。”求爲會稽郡。及還,又請知西臺,因分務於洛下。朝廷高其意,累遷至東宮三品,悉屏去外慮,於筆硯歌詩,素所耽嗜,亦不復爲,曰:“方逸我以老也。”數年間,惟日看舊史一編,以代賔話爾。無何,先徹樂之前一日,因寢覺,記夢中所得詩一章,召其孫景初録焉。他日,士大夫求觀之,仰其風旨。識者謂人之將終,神鮮不睽。公於是時,乃有正夢,特歌周孔之仁義,能久澤於吾民。以公生平之心,蹈於斯,誠於斯,故精義存存,著於神明而不亂矣。今而後知傅說騎箕尾而爲星者,至精之適,亦何怪哉!其詩曰:“百年奇特幾張紙,千古英雄一窖塵。惟有炳然周孔教,至今仁義浸生民。”

  ▼刻唐祖先生墓誌於賀監祠堂序

  某自丹陽移領會稽,首途之日,過邵餗逸人溪齋,因話照湖事。逸人曰,客有自江夏寄唐人許鼎所撰祖先生墓誌,頗言賀監之異,出而示予,辭精理遠,徐常侍鉉爲之别序。既抵郡,訪天長觀,即賀公之舊居也。歎其真堂卑陋以甚,乃命工度材而新之。又刻徐公所序之文,以廣遊人之觀采焉。時寶元元年,知越州范某序。

  ▼述夢詩序

  景祐戊寅歲,某自鄱陽移領丹徒郡。暇日遊甘露寺,謁唐相李衛公真堂。其制隘陋,乃遷於南樓,刻公本傳于其側。又得集賢錢綺翁書云:“我從父漢東公,嘗求衛公之文于四方,得集外詩賦雜著,共成一編,目云一品拾遺。(衛公有一品集、姑臧集、西南備邉録、獻替録、御臣要略、伐叛志、窮愁志。),其間有浙西述夢詩四十韻。時元微之在浙東,劉夢得在歷陽,並屬和焉。愛其雄富,藏之禇中二十年矣,願刻石以期不泯。”某觀三君子之詩,嗟其才大名高,俱見咎於當世。李遇武宗,獨立不懼,經制四方,有相之功,雖姦黨營陷,而義不朽矣。

  元初以才進,拜拾遺,歷御史府,無所畏避,爲執政所困者久之。及天子召用,書詔雅遠,甚有補益之風。至於與晉公相失,而姦人乘之,謂元欲刺裴劔則無狀。然一戾正人,其光墜地,惜哉!劉與柳宗元、吕温數人,坐王叔文黨,貶廢不用,覽數君子之述,而禮意精密,涉道非淺。如叔文狂甚,義必不交。叔文以藝進東宮,人望素輕,然傳稱知書,好論理道,爲太子所信。順宗卽位,遂見用,引禹錫等決事禁中。及議罷中人兵權,牾俱文珍輩,又絕韋臯私請,欲斬劉闢,其意非忠乎?臯銜之。會順宗病篤,臯揣太子意,請監國而誅叔文。憲宗納臯之謀而行内禪,故當朝左右謂之黨人者,豈復見雪?《唐書》蕪駮,因其成敗而書之,無所裁正。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聞夫子褒貶,不以一庇而廢人之業也,因刻三君子之詩而傷焉。至於柳、吕文章,皆非常之士,亦不幸之甚也。韓退之欲作唐之一經,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豈有意於諸君子乎?故書之。

  ▼尹師魯河南集序

  予觀堯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變,代無窮乎。惟抑末揚本,去鄭復雅,左右聖人之道者難之。近則唐正元、元和之間,韓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寢及五代,其體薄弱。皇朝柳仲塗起而麾之,髦俊率從焉。仲塗門人能師經探道,有文於天下者多矣。洎揚大年以應用之才,獨步當世,學者刻辭鏤意,有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間甚者專事藻飾,破碎大雅,反謂古道不適於用,廢而弗學者久之。洛陽尹師魯,少有高識,不逐時輩,從穆伯長游,力爲古文。而師魯深於春秋,故其文謹嚴,辭約而理精,章奏疏議,大見風采,士林方聳慕焉。遽得歐陽永叔,從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變,而其深有功於道歟!

  師魯天聖二年登進士第,後中拔萃科,從事于西都。時洛守王文正沂公暨王文康公並加禮遇,遂引薦於朝,寘之文館。尋以論事切直,貶監郢州市征。後起爲陝西經略判官,屢更邉任,遷起居舍人、直龍圖閣,知潞州。以前守平涼日,貸公食錢于將佐,議者不以情,復貶漢東節度副使。歲餘,監均州市征。予方守南陽郡,一旦師魯舁疾而來,相見累日,無一言及後事。家人問之,不答。予即告之曰:“師魯之行,將與韓公稚圭、歐陽永叔述之,以貽後代。君家雖貧,共當捐俸以資之。君其端心靖神,無或後憂。”師魯舉手曰:“公言盡矣,我不復云。”翌日往視之,不獲見,傳言曰:“已别矣。”遂隱机而卒。故人諸生聚而泣之,且歎其精明如是,剛決如是,死生不能亂“其心,可不謂正乎?死而不失其正,君子何少哉!”師魯之才之行與其履歷,則有永叔爲之墓銘,稚圭爲之墓表,此不備載。噫!師魯有心於時,而多難不壽,所爲文章亦未嘗編次,惟先傳於人者,索而類之,成十卷,亦足見其志也,故序之。

  ▼唐異詩序

  皇宋處士唐異,字子正,人之秀也。之才之藝,揭乎清名。西京故留臺李公建中,時謂善畫,爲士大夫之所尚,而子正之筆,實左右焉。江東林君復神於墨妙,一見而歎曰:“唐公之筆,老而彌壯。”東宫故諭德崔公遵度,時謂善琴,爲士大夫之所重,而子正之音,嘗唱和焉。高平范仲淹師其絃歌,嘗貽之書曰:“崔公既没,琴不在兹乎?”處士二妙之外,嗜於《風》《雅》,探幽索奇,不知其老之將至。一日,以集相示,俾爲序焉。

  嘻!《詩》之爲意也,範圍乎一氣,岀入乎萬物,卷舒變化,其體甚大。故夫喜焉如春,悲焉如秋,徘徊如雲,崢嶸如山,高乎如日星,遠乎如神仙,森如武庫,鏘如樂府,羽翰乎教化之聲,獻酬乎仁義之醇。上以德於君,下以風於民。不然,何以動天地而感鬼神哉!而詩家者流,厥情非一。失志之人其辭苦,得意之人其辭逸,樂天之人其辭達,覯閔之人其辭怒。如孟東野之清苦,薛許昌之英逸,白樂天之明達,羅江東之憤怒,此皆與時消息,不失其正者也。

  五代以還,斯文大剥,悲哀爲主,風流不歸。皇朝龍興,頌聲來復,大雅君子,當抗心於三代。然九州之廣,庠序未振;四始之奥,講議蓋寡。其或不知而作,影響前輩,因人之尚,忘已之實,吟詠性情而不顧其分,風賦比興而不觀其時。故有非窮途而悲,非亂世而怨。華車有寒苦之述,白社爲驕奢之語。學步不至,效顰則多。以至靡靡增華,愔愔相濫,仰不主乎規諫,俯不主乎勸誡,抱鄭衛之奏,責夔曠之賞,游西北之流,望江海之宗者有矣。觀乎處士之作也,孑然弗倫,洗然無塵,意必以淳,語必以真。樂則歌之,憂則懷之。無虚美,無苟怨。隱居求志,多優游之詠;天下有道,無憤惋之作。騒雅之際,此無愧焉。覽之者有以知詩道之艱,國風之正也。

  時天聖四年五月 日序。

  ▼四德說

  易有說卦,所以明其象而示其教也。卦有四德,曰“元、亨、利、貞”,雖文言具載其端,後之學者或未暢其義,故愚遠取諸天,近取諸物,復廣其說焉。

  夫“元”者何也?道之純者也。於乾爲資始,於坤爲發生,於人爲温良、爲樂善、爲好生,於國爲行慶、爲刑措,於家爲父慈、爲子孝、爲嘉穀、爲“四靈。”其迹異,其道同,綂而言之,則善之長也。

  夫“亨”者何也?道之通者也。於天爲三辰昭會,於地爲萬物繁殖,於人爲得時茂勛,於國爲聖賢相遇、爲朝覲會同、爲制禮作樂、爲上下交泰,於家爲父子、爲夫婦、爲九族相睦,於物爲雲龍、爲風虎、爲魚水。其迹異,其道同,綂而言之,則嘉之會也。

  夫“利”者何也?道之用者也。於天爲膏雨,於地爲百川,於人爲兼濟,於國爲惠民、爲日中市,於家爲豐財、爲富其鄰,於物爲騶虞、爲得食雞。其迹異,其道同,綂而言之,義之和也。

  夫“貞”者何也?道之守者也。於天爲行健,於地爲厚載,於人爲正直、爲忠毅,於國爲典則、爲權衡,於家爲男女正位爲長子主器,於物爲金玉、爲獬豸。其迹異,其道同。綂而言之,則道之幹也。

  行此四者之謂道,述此四者之謂教。四者之用,天所不能違,而況於人乎,況於萬物乎?故君子不去也。天微四德,天道不行。地微四德,坤儀不行。人微四德則無令名。國家無四德則風教不倫,物無四德則祥瑞不生。惟乾坤之德綂其四者焉,餘卦則鮮克備矣。惟聖人體乾而行,後之希聖者亦鮮克備矣。尭舜率天下以仁,乾元之君也。湯武應天順人,開國除亂,履其亨而闡其利者也。夏禹治水,乾之成功,幹其事者也。體其元而兼其三者,堯舜也歟。後之人孰能生知,宜乎跂踵而勤行矣。處必親仁,元之基也。動能俟時,亨之始也。進思濟物,利之方也。守誠不囘,貞之道也。四者未能兼行,則出乎彼而入乎此,出乎此而入乎彼,周旋進退,不離四者之中,如是則其殆庶幾乎!

  ▼說春秋序

  聖人之爲春秋也,因東魯之文,追西周之制,褒貶大舉,賞罰盡在,謹聖帝明皇之法,峻亂臣賊子之防。其間華衮貽榮,蕭斧示辱,一字之下,百王不刊。游、夏既無補於前,公、榖蓋有失於後。雖丘明之傳,頗多冰釋,而素王之言,尚或天遠。不講不議,其無津涯。今褒博者流,咸志於道,以天命之正性,脩王佐之異材,不深春秋,吾未信也。三傳房君有元凱之癖,兼仲舒之學,丈席之際,精義入神。吾輩方扣聖門,宜循師道,碎屬詞比事之教,洞尊王黜霸之經。由此登太山而知高,入宗廟而見美,升堂睹奥,必有人焉。君子哉無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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