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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豫北大戰(2)


  當戰事正在猛烈進行的時候,有一天,劉菊村從湯陰打電話給我,說:

  「目前前頭的情形很不好,不能不給總司令報告……」

  「菊村,」不等他說完,我就截住道,「你的話我明白。我們正是來找不好的,若是要找好,應該到上海租界上去,幹嗎在這兒呢?我們是革命,一切全憑犧牲,什麼都不顧惜!」

  劉菊村聽我如此說,就沒有再開口。過了一會兒,鹿瑞伯又來電話,說前方缺乏子彈,勉強支持著,死傷太大了。我告訴他,彈藥的補充目前實在沒法可想,只好勉強撐著。他就說:

  「既然如此,我們可不可以把部隊往後挪一挪,免得吃虧太大?」

  「你的意思要往後撤退,是不是?」我不等他回答,便繼續說,「我們是來革命的,我們只有前進,沒有後退!這是敵我不兩立的時候,不是保存實力的時候。我們不怕犧牲,我們就要找犧牲!你們要退,你們退去,我是不退的;我這裡已經預備了一支手槍,兩顆子彈。敵人若來,我用一粒子彈打敵人,一粒留著打我自己!無論如何,我決不能退。我到前方來根本就沒有打算後退!你們誰要退,請誰先把我打死!」

  「好了!好了!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我一定遵照總司令的意思去做!」瑞伯與我同事多年,我深知道任何沒辦法的事,他有辦法,任何委屈,他能容受得了。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堅決而沉著,我知道他實在已經拿穩主意了。

  鹿放下電話,立刻就召集軍官會議,將我的話向大家申述了一番,說明唯有咬牙前進才有出路的意思。大家得此激勵,個個人拋去了後退的念頭,重新帶著部隊一鼓氣地往前衝殺。同時與韓複榘部會合,以鄭大章抄敵之後,將敵人子彈給養全數焚毀。當時韓部以轉載過於疲敝,子彈又不敷用,每次沖了上去,擋不住敵方炮火太猛,又複後退下來。韓複榘著了急,即臥地大打其滾說:「我們現在的情形是只有前進,否則總司令必定槍斃我,我與其被槍斃而死,不如即死在此處!」這樣一鬧,人人都激動起來,鼓起勇氣衝殺上去。鏖戰了三四天,敵人終於不支,往後撤退了三十裡,接著就一潰不可收拾。

  當戰事最激烈、情況最緊急的那幾天,我在車道旁一個散兵壕裡躺著。那土溝深闊各三尺,秦德純、曹浩森、黃少穀幾位都同在一起。他們覺得住處風吹雨淋,未免太苦了,就和我說:

  「我們既是露營,還是搭一個帳篷好吧?」

  我說:「官兵們正在槍林彈雨之中,拼著性命,一分鐘內不知道有多少死傷,我們能有這樣的住處還不滿意嗎?我們住帳篷心裡能安嗎!」

  就在這夜兩點鐘的光景,前方的報告來了,說敵方陣線動搖,已經有撤退的模樣。隔了半點鐘,又來報告,說敵人已經向後退了三十裡。再過一會兒,說敵人的左翼也撤退了。我一面下令追擊,一面將「我困難時敵更困難」的意思切告各部。

  這回的會戰,我們這樣地取得了勝利。最後五分鐘的苦撐,關係如此重大!當初若是實行後退的計劃,則結局又當如何?過後我聽奉軍將領說,在此次戰役中,深深體會到國民軍的陣線真如銅牆鐵壁一樣堅固。我們雖不能當銅牆鐵壁之譽,但是全體官兵的一種前仆後繼堅持苦撐的精神,實在是不容易搖撼的。

  在大名方面,由於敵我力量的懸殊,劉鎮華和韓德元等部無法抵禦,十裡、二十裡地不住往後撤退,苟不增派援軍上去,實難挽回頹勢。此時電調駐甘肅的張維璽部已經開到,即令開赴大名增援。張維璽這部分隊伍,器械很不整齊,倒是訓練有素,戰鬥力頗強,當時加到劉鎮華的左翼,向敵猛烈反攻。經這支生力軍一鼓作氣,全線官兵都精神百倍;敵方出乎意外,不能支持,很快就往後潰退了。

  這時,蔣先生來了幾次電報,說我在新鄉,他在徐州,兩下相距過遠,於聯絡上頗感不便,希望我挪近一點。我即複電說:「即移蘭封。」當即離開新鄉,在蘭封南門外一家百姓家找得一個臨時住處。在院子裡搭起一個帳篷,作為我的會客辦公之所。這時候方振武得到蔣先生的委令,我又送去一些餉項,他剛由南陽、信陽方面把部隊一批一批地開拔出來。他自己到蘭封來見我,我親去車站歡迎,同到我的住處,我就同他坐在那個帳篷裡接談。我很懇切地對他說:

  「這次北伐,是神聖的革命事業,是我們軍人獻身為國千載一時的機會。我們每個人都應當努力,為國家民族建樹功業。不然,將來北伐完成,我們無半點體面,該到哪裡去躲藏呢?我是個直率的人,不會說好聽的話。我以為我們是革命軍人,我們應該徹底洗除利祿觀念,有功歸人,有過歸己,勝不爭功,敗不諉過,切切實實地為國家為人民獻出全力,至死才能罷休。我們是多年共患難的朋友,今天幸得見面,我就贈給你這幾句話,請你不要見外。」

  他聽了我這番話,很以為然,即把隊伍迅速地開赴前方。當時他所擔任的是曹縣金鄉一路,緊接著第一集團軍賀耀祖部。當方軍沿微山湖以西前進,過了曹縣的時候,我們鐵路正面部隊和孫良誠部都正與敵人發生激烈的戰鬥。敵方不能同時兼顧,因將其圍攻金鄉的部隊停止前進。敵人方面,在鐵路正面的是張宗昌所部,其右翼與我方賀耀祖、孫良誠部對敵的是孫傳芳部。孫傳芳所部戰鬥力甚強,賀部一與接觸,即感不利。孫傳芳見該路獲得勝利,即留小部應付孫良誠部,以其主力向賀部猛攻。賀部不能立足,自濟寧起一再轉移陣地,眼看著快要到離徐州只幾十裡的黃口、羊架一帶,已至危急之時。此時,李興中在第一集團軍那邊為兵站長。他來電話給我說:

  「這邊敵人已經迫近,我們此刻都上了車,準備退卻了!」

  同時我連連接到蔣先生的幾個電報,說形勢危迫,問我尚有預備隊沒有?我趕緊複電,說我這裡尚有預備隊一萬五千人左右,可以全數開上,請其萬萬不可後退。立刻就派第六軍石友三部前去增援,每隔十五分鐘一列車,加急向東開運。他們開到碭山以東,即與敵方接觸,這一下出敵不意,把孫傳芳部壓迫得不能支持,不得不向後退卻。徐州方面始得轉危為安。

  孫傳芳部雖被石友三擊退,可是損失並不算大,而且當其退卻時頗能保持秩序,有計劃地分作五路,陸續退向西北與口北各地,一面伺機打擊我部。時孫良誠正攻濟甯,孫傳芳即調其退卻部隊之一路襲孫良誠之後。幸而事有湊巧,他們退卻的計劃及偷襲的企圖均被孫良誠于事先偵悉,早已做了準備,使敵方不能售其計。於是孫良誠分兵截擊,堵其後路,同時,席掖池的騎兵已將兗州東西兩車站完全佔領,孫傳芳部和直魯軍弄得進退失據,再也不能掙扎,立即大敗潰竄。孫良誠遂進佔濟寧。這回孫傳芳的五省聯軍總司令的關防印信也被馬鴻逵部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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