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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豫東大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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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意思,不願意擔負這個任務。他一開口便向我要一百萬元的開拔費。我們那時艱苦萬狀,我到哪兒弄這一大筆款子去?他返防後即無音信,令其進兵山東,總不理會,只顧今日向我要三十萬,明日要五十萬地強索,得不到手乃背後亂罵。張聯升一次要來見我,他勸止他不要來,說馮某人天天叫窮,簡直六親不認,「我到他那裡,連一餐像樣的酒席也沒有,只教我吃青菜饃饃,我是死也不到他那裡去。」這是張聯升來見我的時候告訴我的。大約他想著他來了,我應當請他吃大餐、打麻將、設煙燈,弄些窯姐兒來給他胡纏,結果沒有這一些,他就恨了我。 甯漢兩方愈鬧愈僵,訴諸戰爭的空氣已愈益濃厚。這時,龐炳勳從湖北來,他原是國民三軍的將領,又是多年老朋友,我便直接問他: 「你到這裡來怎麼個意思呢?」 他說:「武漢的軍隊馬上就要打南京,我鬧不清他們鬧些什麼,我決不參加他們的戰爭。我願聽總司令的指揮,請你答允我。」 我就很高興地說:「這好極了,你快把部隊開過來吧。」他回去之後,便把部隊一列車一列車地運了過來,我令其開往歸德歸鹿鐘麟指揮。 楊虎城亦由陝西來電,要求出關殺敵。我說,這很好,可是餉項彈藥目前不能接濟,只好你自己設法。他回電說,什麼都不需要,只需要出關的作戰命令,死也死在前方,決不能老在後方待著。我乃撥車把他及其部隊接了出來,亦交鹿鐘麟指揮。此外呂秀文、王金鈺及趙倜舊部常好仁等部亦予改編。張聯升、秦建斌及閻得勝等部,也從豫南開來,我即把他們分別撥歸韓複榘、石友三、孫連仲指揮。 我在鄭州住著專辦以下幾件事:第一是製造軍械,一方面令鞏縣及開封兵工廠日夜加工,儘量趕造機關槍、迫擊炮並修理歷次戰役所俘獲的軍械,派王某、陳某和吳老西、尚得勝等數位負責;一方面令河南各縣趕造各項鐵器,分發各部以濟彈藥之窮,令吳樹榮等數位負責。第二補充兵員,著手須在河南各縣招募新兵,申令負責者注意兩點:一須多派宣傳人員向人民宣傳三民主義,二辦事者謹慎自愛,與地方接觸時萬不可到縣府受款,或做些占人便宜的事。同時派人嚴查追究。 這次韓複榘、石友三、孫良誠各部都補充到二萬四千人左右,總計第二集團軍所轄各部約有二十四萬人。第三除槍械而外,被服糧秣則派賈玉璋、傅正舜、魏宗晉等負責,亦都準備停當,使無匱乏。第四編印多種小冊,有的關於主義的宣傳,有的關於教條的說明,由參謀處、秘書處及政治部人員如曹浩森、秦德純、簡又文、黃少谷、孟憲章等分配辦理,並令各部加緊政治訓練。第五各路防務重作調度,令鹿鐘麟部開到豫東,孫連仲等開到豫北,孫良誠、馬鴻逵等部則集中開封、鄭州以為諸路策應。 這時候我們的處境很是危險,黃河北岸到大名一帶皆奉軍勢力。自歸德等地為我們佔領,一般人民受反動宣傳,信了什麼共產共妻的謠言,以致紅槍會四起襲擊車站。在那邊任政治工作者為簡又文,一次在彰德工作,紅槍會忽起,嚇得躲入一店的錢櫃中,幾乎遇害。簡先生完全學者,光明正直,熱誠不苟,而不知機巧,故遇此變。於此足見宣傳之重要,若於部隊未到以前做一次普遍深入的宣傳,當不致有此等的亂子。在東面,徐州外圍以及碭山、曹川一帶,都是張宗昌、褚玉璞和孫傳芳軍隊環繞著。 在我們內部,劉鎮華不奉命令,遲延不動,袖手旁觀。勒雲鶚對我不滿,暗中和孫傳芳、張宗昌及當地紅槍會勾結,企圖趁機攫取河南以償夙願。張聯升及於學忠則在鄂北豫南亦對河南瞪著眼,不知道打些什麼主意。樊鐘秀因上次請援事對我誤會,一直沒有消釋。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東路敵人動了,直魯聯軍徐源泉、王棟、褚玉璞、袁家驥、方永昌等部約十余萬人大規模進犯歸德,鹿鐘麟率楊虎城、龐炳勳、王金韜、常好仁、呂秀文等約五萬人在楊集與馬牧集一帶與之對抗,戰爭極其激烈。我方軍力顯得單薄,有些人便說:「這是緊要關頭,馮總司令為什麼不把基本隊伍調上去?」他們只知道空口說白話,可不曾想到我們此時不只東路一面受敵。 劉鎮華等給我的後顧之憂,亦必須顧到,孫良誠等部隊萬萬不能開赴前方的。我的謀算並未落空,不久劉鎮華部薑明玉等,趁前方緊張的時候,相繼叛變,與敵軍劉志陸、潘鴻鈞等部會合,將柳河李霸集等處佔領,切斷我們前方部隊的歸路。這一下使我打了雙料兒的敗仗。鹿鐘麟急忙向太康柘城一帶撤退,剛剛退回,鐵路即已斷絕。當他過馬牧集時,幾乎被潘鴻鈞所俘。潘太聰明,每占一城,與各方面勾結,今日勾劉,明日勾孫,此次即乘人之危,心懷叵測。龐炳勳、楊虎城不能支持,退向安徽穎亳。他們受人煽惑,總想著馮某人不派嫡系部隊打前鋒,「是每心要犧牲我們雜牌部隊」。故龐、楊皆在那邊和第一集團軍接洽。結果,只楊虎城接洽成功。我的老朋友鄭金聲,時為劉鎮華第八方面軍副總指揮,駐劉部薑明玉處,此次竟被薑明玉等擄劫而去,解送張宗昌處獻功。 在同一時候,孫傳芳進攻徐州,第一集團軍不能支持,亦向後大退,徐州重複失陷。李組紳先生從鄭州來見了我,痛哭流涕說我何不救援徐州,以致一敗如此,恐怕馬上就會蹈太平天國的覆轍了。李雖為商人,但與政治頗密切,為人厚道穩重,熱心有為,只是不免有點神經過敏。我就安慰他說,我們處境如此,稍有疏忽即有被消滅之虞,事實上是自顧不暇,哪有力量進援徐州呢?但我們當勝不驕敗不餒,只要再接再厲,勇往直前,沒有不成功的,俗語說:「話是開心鎖」,至此,他方瞭解我們的苦衷,轉憂為喜。 此時孫連仲、馮治安、韓德元等部駐信陽,監視勒雲鶚的行動。乃再由黃河北岸調回孫良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靳雲鶚猛烈夾擊,一戰大敗之,把他驅出郾城。靳率殘部向項城上蔡一帶退去。當我們東路部隊紛紛退卻的時候,我正在信陽檢閱駐軍。蔣先生此時派駐我處的代表方聲濤(字韻松)先生為一大軍事學家,亦約請他同檢閱。方先生為革命曾多次受傷,臉上亦有許多創疤,後來數次任軍長總司令之職,身體吃了大虧,但精神依然充足。 這次檢閱在野外舉行,我怕他不宜於步行太遠,要替他雇轎子,他堅決不肯,走得滿臉大汗。我將部隊細加檢閱,最後檢驗擔架隊,我自己坐了抬子,試驗木床和繩子是否牢靠。事後方先生向我談他對於此次檢閱的感想,誇許我雖臨危境,而頭緒毫不慌亂,猶能從容自在地處處留心,同時說我們部隊精神振發,個個如鐵打的一般,無半點頹喪氣象。故相信我必能給敵人吃一次大虧,很快地挽回困局,轉敗為勝。 我乃派孫良誠率同馬鴻逵部開向社良寨及杞縣一帶,以右翼倚杞縣,左翼倚黃河,構築陣地,以解決薑明玉並反攻直魯軍。方聲濤先生見了孫良誠同志贊許為一員大將。孫說:「你不要太誇獎我,若誇得我打個大敗仗,我只有跳黃河了!」這方面佈置完妥,同時豫北方面,奉軍已在彰德附近活動起來。我即趕回鄭州,一面派部增厚豫北防務,一面連電閻百川先生,促其趕緊出石家莊,以抄奉軍後路。山西所派代表崔文玉,也是一個小心謹慎的先生,我請他幫助催閻出兵,可是所得結果,仍是持重不發。 黃河北岸的敵軍愈逼愈緊,我只有接二連三地打電報給孫連仲、韓複榘,限令趕速去擊退彰德方面的奉軍,俾可抽調兵力應付東路大戰。孫、韓乃努力衝擊,這回張學良所部受一重大打擊,後退一百多裡。孫、韓追擊一陣,迅速退回,連夜構築了非常堅固的陣地以資守禦。 東路馬鴻逵方面連電告急。我打電話問孫良誠前方情形究竟如何,回答說還能支持一個月。我說,不必定要一個月,只須能守得七天,就有辦法。那時我所擔心的是東路張、褚和北路奉軍同時動作,幸而他們聯繫得不好。當孫傳芳南攻第一集團軍,張、褚進攻河南的時候,奉張卻不協同進攻,已經錯過機會;此次奉軍在北路動作,東路敵軍又不能協同。我從容將張學良擊退,回頭即趕著抽調韓複榘、石友三部到東路,僅以孫連仲留守豫北。 時鐵路司令為許驤雲,我鄭重告訴他,這次戰爭關係重大,我們萬事俱備,只缺火車。必得預備足夠的車輛,每隔三點開出一列車,使豫北部隊迅速調上東路前線,則必獲大勝。若有貽誤,定當軍法從事。許驤雲便去通知鐵路督辦王儒堂先生,不想他不知高低,冒冒失失地向王督辦說道:「我們能不能獲勝,全看鐵路的調度。若不能完達命令,一定把你槍斃!」當面說了又說,回頭又下一便條送去。 王先生久居尊榮,哪裡受得了他這一套?後來戰事告一段落,王先生即將許驤雲的唐突冒昧的事告訴我,並將字條交給我看。我給他解釋,完全因許是一軍人不懂禮貌,請他原諒。王先生原極氣惱,經我賠了許多不是,說了許多好話,方心平氣和。 北路部隊按照既定計劃,一列車一列車迅速地運向東路。韓複榘到了鄭州來見我,我怕他們調上前線,自己內部各爭雄長,指揮不能統一,因鄭重向韓道: 「你到前方去是願意聽孫良誠指揮,還是叫孫良誠聽你的指揮?」韓複榘毫不遲疑地答道:「我一切都聽孫良誠的。」把此話通知了孫良誠,孫即派他和石友三開在杞縣西南方埋伏作為預備隊。杞縣位於開封東南,當龐軍右翼之後,孫良誠作此佈置,是因當時直魯軍精銳部隊多已集中到鐵路正面作戰,後面頗為空虛,故特將韓、石埋伏杞縣,準備在一個適當機會,來一個右翼包抄的戰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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