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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平甘援陝(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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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明白其意,有錢的給以十元錢,說:「你辛苦,這個請你吃茶。」牢子放開笑臉說:「你的好意思,我不能不受。」於是放他到外面來,那裡桌上擺著茶碗和花生盤。犯人剛剛坐下,就聽見嚷著說:「巡房!查班!」於是又急急地被拉入籠中。查班的走近看見,又是對著籠子一陣鞭子抽打,大罵一頓。牢子就和這犯人說:「只有我的不行,還得有他的一份。」於是再拿出十元。這些都是配好的一套。想呼一口新鮮空氣,竟如此之難。我看見這種情形,心裡痛如椎刺。我以為牢子們所以敢於如此,完全因為縣官不去查看,並明明知道,而心照不宣。我把這位代理縣長找來,問他何以掩耳盜鈴,不加改革。他說積重難返,一時沒有辦法改革。我就把為我預備的縣府中的幾間上房讓出,請那些犯人去住。同時請那個縣長和我同去打掃牢房。我和他親自把那幾個缸抬出,叫他嗅嗅那臭味,問他如此淩虐人民,良心覺得慚愧否,並令趁早切實剷除積弊,不得再有怙惡不悛的事情。 這種暗無天日的情形,不只邠州一地如此。我連著經過長武、永壽等數縣,都是大同小異。有更可惡的一種,便是一個平白無辜的百姓,可以被衙役瞞著縣長,任意拘押起來,從而加以訛詐,這是整個的吏治問題,原非臨時整頓所可了事的。但身為縣長苟能正直不欺,勝任盡責,則亦必能弊絕風清,收到局部改革之功。 邠州以東有一個縣份,縣中設立縣黨部,負責人員從長安派去,都是些十七八歲的青年,空有熱情,不明事理,對於革命主義,只是一知半解,而無切實具體的認識。他們以為革命一起,人民對於國家就可以解脫所有應盡的義務,不必再負什麼責任。於是他們一到地方,就向人民宣傳,叫人民不完糧、不納稅。有軍隊過境,要糧草,要車馬,他們又向百姓宣傳,反對攤派差役,反對徵發軍用物品。自以為如此才是為勞苦大眾謀幸福。弄得過境軍隊吃喝無著,苦痛萬狀,於是釀成軍隊和黨部兩方面的衝突。結果那些黨部青年,被駐在當地的二、三軍大打一頓,被逐出境。 我到邠州後,因為我是西北黨部代表,他們兩方都來我處告狀,互相以反革命的罪名相罵。我以為軍隊擅自毆辱黨員,固然不好,但因為那種幼稚錯誤的宣傳,致陷軍隊於不利的現象,黨員們亦不能辭其咎。當時黨員中有年長老成者,約我前去講話。我到那裡召開一個規模很大的軍民大會,向民眾發問道:「軍閥禍國殃民,應該不應該打倒?」答道:「應該打倒!」「帝國主義者侵略我們,壓迫我們,使我們民族國家不能翻身,不能抬頭,應該打倒嗎?」「應該打倒!」「軍閥和帝國主義必須打倒,究竟誰去打呢?」答:「主要還靠軍隊。」「軍隊沒飯吃沒衣穿,沒有糧草馬匹,可以打仗嗎?」答道:「不能。」於是我說:「只靠軍隊,是無法完成革命工作的。必須人民與之合作協助,才可以完成,才可以成功。」這樣的問答數次,又經詳細地講解,大家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了過來。 那天到會的人很是踴躍,我站在一個戲臺上大聲講話,把嗓子都說啞了。末後我問一個老人,我說的這番道理,究竟對是不對,比你們以往聽的那番道理如何?他笑著回答道:「他們說的那個痛快。糧也不出、草也不出,也就不用革命了!」說得大家都笑起來。當時會場空氣,極是融洽,事後軍民之間的隔閡打破了,黨與軍之間的意見也化除了,一場風波,才算平息。我知道像這樣的糾紛別地也同樣存在,所以特意編出數十個問答,說明軍民合作的必要,送請政治部採用,廣為印發,俾使黨政軍民之間,不致再有衝突。因為這問答小冊,體裁通俗,說理明白淺顯,故頗收功效。 和上述一事類似的,還有一件黨政衝突的事。一天我接到劉鬱芬呈請辭職的電報。我不明白什麼原因,覺得奇怪,問他有何困難,何不說個明白。原來甘肅省黨部負責人為宣俠父和延國符二位。他倆辦有一個報紙,對政軍各方首腦,濫加詆毀。五原誓師之後,大家多已正式入黨,而他們還是皂白不分地謾駡。已經入黨者,他們罵為投機分子;那些沒有入黨者,則罵為官僚軍閥或反動分子。無論寫文講演,一律持這樣的論調。劉鬱芬每出席會議講話,他倆總要起立辯駁謾駡,簡直使劉無法自處。劉自己把他們的言論寄給我看,別人也紛電陳述他們的言行,指責為什麼不把力量對付敵方,偏要在自己陣內搗亂?省黨部負責人,豈可如此幼稚,如此荒唐!於是我即以西北黨代表的資格,把延君(宣君已認過)自蘭州押解了來,數日後才釋放。其實兩個人都是聰明有為的腳角,只是對於政治無具體認識,缺乏實際的磨煉,故不能顧大體、明大義,循走正確的道路。我想兩位今日回想到當年的作為,自己亦必啞然失笑。 由邠洲過來,到永壽縣,經過一個大深溝,看見水源充足,而周圍全是荒土。若能把那水流稍加變動,即可使附近荒土都成肥田。然而官吏不重民生,人民自己無水利知識,無興辦水利的能力,以致水源白白流出,大好土地亦都廢棄無用了。我一路和王鐵老談論興辦水利的事,以為水利一事關係西北民命。第一得有錢,第二得有人,第三得有安定時間,少一件亦不易為力。談著心裡又是難過,又是興奮。 前行到了乾州,也和在邠州一樣,參觀班房和監獄。縣中有一所模範監獄,表面上辦得很是不壞,頗有一種嶄新的氣象。我在此停住數日,二軍、三軍都派有代表來,鄧寶珊先生亦來,我一一接見談話。問問他們的困苦,說說三民主義,又把如何整頓軍紀,又如何愛護人民以及過去失敗原因,今後使命的完成等等問題,切實加以討論。連天聚晤,都是以這類迫切問題為談話中心。 時楊虎和于右任先生等連電催促,我們即動身赴西安。車過咸陽,田玉潔和麻老九等二、三軍朋友來接。其時他們仍受吳佩孚、劉鎮華的愚弄,沒有完全斷絕關係,我和他們談話,處處予以暗示,希望他們知所改變,不要入於歧途。過渭河不遠,于右任先生和許多朋友前來歡迎。其中有各界民眾團體的代表,排著行列,極是整齊嚴肅,我一一握手,在街外坐著談了一會兒,當即開車進了闊別多年的長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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