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神道碑(周必大)

范成大神道碑

　　（慶元元年，周必大撰）

　　資政殿大學士贈銀青光祿大夫范公神道碑

　　吳郡範氏，自文正公起孤童，事仁宗皇帝，當慶曆癸未，入參大政，後百三十有六年，公複參孝宗皇帝政事，維譜牒不通，俱望髙平，派南陽之順陽，蓋鴟夷子苖裔也。今為郡之吳縣人。

　　公諱成大，字至能。曽祖澤，贈太子少保，妣昌元郡夫人夏氏。祖師尹，贈太子少傅，妣咸安郡夫人陸氏、咸甯郡夫人蔣氏。考雩，終左奉議郎、秘書郎，贈少師。母秦國夫人蔡氏，莆陽忠惠公之孫，而潞忠烈公外孫也。

　　公在懷抱，已識屏間字。少師力教之，年十二。徧讀經史。十四，能文詞。是歲，秦國薨。明年，少師薨。公㷀然哀慕，十年不出，竭力嫁二妹，無科舉意。欲買山無貲，取唐人「只在此山中」之語，自號此山居士。又慕元魯山為人，一字幼元。友生禦史王公彥光勉之曰：「子之先君，期爾祿仕，志可違乎？」因課以舉業。

　　遂中紹興二十四年進士。第調徽州司戶參軍。曆三守，李植、潘莘、洪文惠公。李禦下嚴，獨霽威待公，會遷提點坑冶，辟公幹辦公事，不就。潘格郊赦不弛，諸軍糧欠，眾言紛起，將校告急於公，公徑為免符，白守行之，乃定。洪公博洽精明，每以訟牒付公，必問一牒幾人，姓名雲何，公由此究心熟吏事。洪公喜曰：與公商確古今。常曰，吾視君齒，必至兩地，其自愛！用舉主升從事郎。

　　三十二年入監行在太平惠民和劑局，堂吏匄藥不獲，以朝旨下所隸太府，搜細故，杖吏逞憾。公白戶部侍郎汪公應辰，杖太府吏已能大其官矣。壽皇受禪命，宰臣編類高宗聖政。

　　隆興元年四月，以公為檢討官，又兼勅令所近世局務無修書者，人以公為宜，詔百官條時弊，公舉十事，極論文具非所以為國，執政奇其才。

　　二年四月，除樞密院編修官。居數月，自以銓格，改左宣教郎。時館職定員，有詔公與王道候闕召試。十二月，鄭升之不試先除，牽聨，並除公秘書正字。公不可，必試策而後就。

　　乾道元年三月，升校書郎。六月，兼國史院編修官。十一月，遷著作佐郎。

　　二年二月，除尚書吏部員外郎。言者以不先攝為超遷。宰相曰，著廷間擢左右史顧不可為郎耶？九月，言者罷，乃主管台州崇道觀。

　　三年十二月，起知處州。升對，論力之所及有三，一曰日力寸陰是也；二曰國力資用是也；三曰人力思慮智術所及者是也。三者有限，今盡以虛文耗之。公前應詔上封及試策反複論此，至是方見上，力以為言。上曰，卿能激昻如此，朕當行之。

　　四年八月，至郡。松陽民爭役，公曉之曰，吾聞東陽縣有率錢助役者，前婺守吳侯義之，為易鄉名，掲碑褒勸，爾與之鄰，獨無愧乎？民既感謝，則推廣其制，諭鄉人視貧富輸金買田，擇信義之家掌其事，儲歲入助當役者，命曰，義役，仍許自第名次，有司勿預。數月間，人皆樂從，一縣二十五都悉以辦告。甲乙相推，遠至二十年。諸邑爭效之。處多山田，梁天監中詹南二司馬作通濟堰于松陽遂昌之間，激溪水四十裡外溉田二十萬畆。溪遠田髙，堰壊已五十年，公尋故跡，議伐大木橫壅溪流，度水與田平，即循溪疊石岸引水行其中，置四十九閘，以節唘閉，上原用足，乃及其中，次及其下，而堰可複。議定，官為雇工，運石命其傍，食利戶各發丁壯，分畫界至。以五年正月同日興工，四月而成，水大至如初議。適公被召，躬往勞工，老父驩呼曰，堰成，公忍去我耶？公曰，吾能經始，安能保其無壊？為立詹南廟作堰規，刻石廟中，盡給左右山林為修堰偹，至今蒙其利。公入對，因及義役。上大喜，頒其法諸路。公曰，此可助法，非以為法，顧守令行之何如耳。初，上命宰相陳正獻公擇文士掌內制，正獻薦知遂甯府張震及公。至是，上曰。卿文學詞翰寧宜直禁林。公懲前遷郎致謗，懇辭退。複告執政。會上目疾，不禦朝久之，內殿奏事上，首及公除目。正獻道公意。上曰，不専在內制正要士人宿直偹顧問，乃除禮部員外郎，兼崇政殿說書。上令更加清職遂，兼國史院編修官。會從兄成象為工部郎官，公援故事，乞班其下，從之。內直，數宣對，嘗諭公，朕治心養性，以求知道。公曰，知道莫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孔。其靜而聖存心養性是也，動而王治天下國家是也。漢唐之君，功業固有之，道統則無傳焉。上嘉奨數四。十二月，擢起居舍人，兼侍講。直前謝。上曰，卿閎深博約，故有此除。又兼實錄院檢討官。公奏，獄案，淹延當貸者多瘐死，乞嚴程限。於是，自三省至大理皆定經由之日。公先嘗論二浙丁錢，至是詔逓減之。乾道令以絹計贓估價，頗輕論罪過重。公奏，承平時絹疋不及千錢而，估價過倍，紹興三年逓増五分為錢三千足，今絹益貴，當倍時值。上驚曰，是䧟民深文也。遂増為四千，而刑輕矣。後又奏，勤政而不省，其成否，治具雖多，何益古者，君臣相戒，既曰率作興事，又曰屢省乃成，二典之治，如斯而已。上喜曰，卿言切治道已。退複召公曰，為朕尋繹經傳，與此論協者，條上。公即摘取書易左傳國語孟荀等書上之。

　　初，大臣與上謀移侍衛馬軍屯金陵，示將進取，先遣使請祖宗陵寢河南故地，又隆興再講和名體，雖正失定受書之禮，上常悔之。

　　六年五月，遷公起居郎，假資政殿大學士，左太中大夫，醴泉觀使，兼侍讀，丹陽郡開國公，充金國祈請國信使，為二事也。上語公曰，朕以卿器宇不群，親加選擇，聞外議洶洶，官屬皆憚行，有諸？公曰，無故遣泛使，近於求釁，不戮，則執臣已立，後仍區處家事，為不還計，心甚安之。上曰，朕不敗盟發兵，何至害卿齧雪餐氈，或有之不欲明言，恐負卿耳，國書専求陵寢，而命公自及受書事。公乞並載書中。朝廷不從。公遂行，金遣吏部郎中田彥皋、侍御史完顏溫迓客。彥皋文儒，深敬慕公，至求巾幘效之。抵燕山，公知彼法嚴，附請不可逹，密草奏，具言他日北使至，欲令親王受書，其詞云云。懷之入覲，初跪進國書，陳誼忼慨。金君臣方傾聽，公隨奏曰，兩朝既為叔侄，而受書之禮未稱，昨嘗附完顏仲季若川等，口陳久未得報，臣有奏劄在此，搢笏出而執之。金主大駭，厲聲謂其宣徽副使韓鋼曰，有請當語館伴，此豈獻書唘事耶，自來使者，未嘗敢爾，連呼綽起。鋼皇恐，以笏來綽公。公不為動，再奏雲，奏不逹，歸必死，甯死於此。金主欲起，左右掖之坐，又厲聲雲，教拜了去。鋼複以笏抑公拜，公跪如故。金主曰，何不拜？公曰，此奏得逹，當下殿百拜以謝。金主乃令納館伴處。公即袖下殿，望殿上臣僚往來紛然。後聞太子欲殺公，其兄越王不可而止。頃之，引見如常儀。即歸館伴，果宣旨取奏去。是日鋼伸宴，謂公早來殿上，甚忠勤皇帝，嘉歎雲，可以激勵兩朝臣子！後數日，朝辭，金主令其臣傳諭雲盟好已〈闕〉
　　汝國乃以帛書密與夏國任德敬結納此何理也公答以界外奸細偽為之俄館伴持蜀中蠟書來指印文示公公曰禦寳可偽況印乎德敬者夏王外祖號任令公再世用事欲篡其國事敗族誅而四川宣撫司嘗與通問為夏人所獲致之彼國雲十月公還金主答書有曰抑聞附請之辭欲變受書之禮出於率易要以必從上於是知公竭節盡忠奨勞之餘有終始保全語除中書舍人同修國史及實錄院同修撰賜紫章服副使以下皆遷階兩官惟公不預蓋大臣不樂公嘗言其輕信西夏也上勵精政事患風俗委靡書寫實政論賜輔臣公講禮記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上曰此成湯祝網意也公遂奏德莫大于好生陛下得之矣乃者禦書政論意在飭紀綱振積弊而近日大理議刑逓加一等此非以嚴致平乃酷也上大喜曰卿知言聞臨安已觀望行事矣講退侍講張君栻謂公深得納約自牖之義右史莫君濟曰當書之記注後數日公進故事複申其說自公使北狂生上書迎合恢復事補官十餘人公奏幸門不可開繼此臣必繳奏上曰誠然書已滿屋朕皆弗省公每事正捄大率類此七年以知合門事兼樞密都承旨張說簽書院事公當制知空言不可回明日袖詞頭納上前且曰合門官日日引班驟寘二府正如州郡以典謁吏為倅貳觀聽謂何明日說罷後月餘公求去上曰卿言引班事甚當朕方聽言納諌乃欲去耶公自是數有繳奏會召宋貺公又論之章不下尋除集英殿修撰知靜江府廣西經畧安撫使明年春說竟拜簽樞九年公始赴鎮廣西荒遠窘匱承平時仰湖南北及封椿錢七十余萬緡禆歲計此外惟恃鹽貨其法屢變大要官〈闕〉為便建炎後中原士族富家避地輻湊嘗一行客販其後客皆北歸鄰道歲給亦停稍許折苖招糴旋以病民而罷諸郡専藉運鹽之利漕司取十六以其四充郡計已複盡取之於是屬州有增價抑配之弊詔複行鈔鹽漕司拘鈔錢均給所部而錢不時至守令束手無措極邉如邕州至經年無吏俸禁軍逃亡不捕公入境曰利害有大於此乎日夜討論連奏䟽數千言大畧謂法久或弊捄之在人誠能裁漕司強取之以寛郡縣則科抑可禁不在改法上亟從之後數年廣州一鹽商上書乞複客販吏部侍郎詹君儀之以為然宰相入其說請下詔示必行大出朝廷錢銀助之多以為非屢下有司議皆謂公前疏不可易久之卒如其舊交趾間進馴象紹興二十六年有大僚為帥自詣驛禮其使至是遣尹子思來公曰吾經畧諸蠻陪臣安得亢禮受其庭參而犒之遂為定制舊法馬以四尺三寸為限詔加四寸已上公謂互市四十年不宜驟改論奏再三仍條馬政革弊事皆報有㳂邉廵檢常恭者誘南丹酋莫延葚開路市馬直逹師司自以為功張說猶在樞庭引恭見上詔委李宗彥措置馬事公奏南丹越宜州已非法今並舍師司邉防壊矣疏恭罪惡密遣人擒以歸會說去位流恭江州公以溪洞猺人出沒不時請選官團結省民毋得外交㓂至勿俟官兵徑禦之次及熟猺在省地者亦為保伍明開博易之路毋得私易又遣人深入蠻境諭以約束自是無敢犯法興安縣界盜傷人公密設方畧掩捕之適中秋同諸司泛舟賞月命取大巵酌酒置案間提刑鄭丙問故公笑曰欲飲至爾俄岸上讙噪乃將官沙世堅執賊首來即以巵酒飲之諸司駭服瘴鄉多旅柩公擇城北坑冶故墟為塜瘞之揭名氏於傍㣲者別為二大塚凡仕族落南使自言給歸資至今以為法淳熙元年十月除敷文閣待制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稍鑿䕫峽山路以避湍險人以為便會複置宣撫使以命樞臣改公成都路制置使未㡬廢宣撫使公複専四路之寄初及境言吐蕃南詔昔為唐患今幸瓜分西南無警二百年近者雅州碉門蠻入㓂敗官軍乾道九年吐蕃青羗兩犯黎州而奴兒結蕃列等尤桀黠輕視中國臣當內教將兵外修堡寨仍講明寨丁教閱團結之法使人自為戰三者非〈闕〉不可上手劄奨勵賜度牒錢四十萬緡公日夜閱士制器甲督邉郡次第行之時摘兵赴師司按其精粗以黎為要地奏置路分都監増五寨籍少壯五千為戰兵經理歲余凡吐蕃擾邉徑路十有八悉築堡置戍奴兒結借諸部兵二千〈闕〉安靜寨公發飛山軍千人赴之料其三日必遁戒勿與爭已而果然有白水寨王文才私取蠻女常導之㓂邉公重賞檄群蠻使相疑貳俄蕃牙擒文才以獻公命即黎州教場斬之兵威大震於是専意恤民矣初蜀之財用止以贍蜀自屯大兵始竭民力公私俱困公畧計成都在城建炎三年酒課歲纔四萬緡有奇後増十倍縣鎮酒稅場店民戶買撲課利搃十五萬有奇後累至四十萬他郡可知即具以聞詔歲減四十八萬緡公隨額重輕躬為裁定蜀人呼舞即寺觀為感恩祝聖道場公後言和糴之害凡西兵十萬歲用米一百四十七萬斛兊買省計及營田之外闕五十二萬斛括興元階成西和鳯文龍等州民戶家業而均科之每石予錢引四道有半其二分折茶實給三引耗費斛面不與焉詔與搃領李蘩議蘩密計本所饋遺幹沒歲約百萬隠而不言獨乞朝廷降本招糴執政怒詔公劾蘩違制不同議公遣人語蘩蘩感懼始出羨數是歲遂以此錢所在招糴其後上疑歲歉或妨闕公謂脫不得已權科一年歲豐如故不猶愈于常擾民乎上曰善令每歲降指揮而科糴遂止文州蕃部間擾邉公奏乞預為文告崛強者討擊之善良者撫摩之使知畏慕不可専示弱啟侮上以公深知事體即日施行蜀用陝西舊料簡強壯民丁三萬寓之于農號曰義士以待緩急歲久監司郡守多雜役之都統司又令守關隘烽燧且乞與大軍更戍公力言其不可詔遵舊法諸路提刑歲俟朝命疎決詔到率以秋公請五月舉行解試取士以四月五日鎻院後十日引試公請避盛暑逓先一月皆著為令髙宗慶壽赦舉引年致仕而才力不衰者公奏名士樊漢廣年五十九孫松壽六十六先已納祿尤宜旌異詔令赴闕二人俱不至遂除職賜服蜀士歸心焉凡人才可用者公悉羅致之幕下用其所長不以小節拘之其傑然者則露章以薦往往光顕於朝或至貳府三年春公大病求歸上令先進敷文閣直學士明日乃下詔命公列上兵民十五事上曰範某已病尚為國遠慮可趣其來公疾愈而行送客數百里不忍別後公謝病吳門往來者伺候謁舍或經月必一見乃去其得士心如此十一月入對除權禮部尚書賜上方珍劑五年正月知貢舉開院侍御史奉詔唘封吏承例牒拆號官而不雲何官禦史疑薄已有後言公尋兼直學士院四月以中大夫參知政事又權監修國史日曆纔兩月前禦史亟論公公即出門明日宣押奏事引咎而已上曰朕不忘卿數月訊至卿家矣除資政殿學士知婺州公請以本官奉祠詔如所乞提舉臨安府洞霄宮九月果有使來傳詔撫問密賜累珠金鼎金盒實香其中

　　六年二月，魏王薨於明州，起公代之，兼沿海制置使。公未複職過闕依前執政例中使郊勞賜銀盒茶藥仍許服球文帶特禦後殿引見賜茶上曰蜀人思歸如慈親故付卿以海道公奏張津伯圭魏王皆國懿親時節奉海物于兩宮臣外朝臣也不敢效尤上命停貢而罷進奉局又乞擢閣魏王移用諸司錢數萬緡寛民力詔除之七年二月除端明殿學士三月改帥江東兼行宮留守奏事畢陛辭詔明日辭選德殿近例賜宰執酒止傳觴至是特設幾開宴酒三行命侍過西小軒曰此朕清坐處也再坐上曰勸卿一杯且有以為侑公飲訖二內侍捧縑素來上有石湖二大字禦墨尚濕公拜賜奉觴進謝上為滿引複䄂禦書蘓軾詩一軸以賜自未至酉乃罷石湖在平江盤門西南十裡蓋太湖之𣲖範蠡所從入五湖者始吳夫差築姑蘓前後臺相距半裡為城三重宴逰忘歸其前有溪今號越來溪勾踐由來攻吳瀕溪築城與吳人夾水相持遺址儼然公髙下為亭觀植花竹蓮芰湖山勝絶繪圗以傳至是攜宸奎過家刻之四月開府金陵適歲旱公招徠商賈捐閣夏稅請於上得軍儲二十萬石賑饑民苖額十七萬斛是年蠲三之二而五邑受粟捴四萬五千四百餘戶無流徙者盜發柴溝去城二十裡又刼江賊徐五稱靜江大將軍公皆設策捕獲在鎮二年以餘財代輸下戶秋苖及丁錢一年九年公以積勤浸苦頭眩自夏徂秋五上章求閑。上不得已，進資政殿學士。再領洞霄，裡居七年。

　　十六年十一月起知福州，引疾固辭。詔令奏事，又辭。上先遣醫官張廣卿傳旨灼艾，既對，勞公曰，卿南至桂廣，北使幽燕，西入巴蜀，東薄鄞海，可謂賢勞，宜其多疾，䄂丹砂以賜。時皇太子參決庶務，公得見東宮，坐論治道移時，太子諭公，不敢暇逸，日惟讀書作字。公曰，石湖已拜宸翰，有壽櫟堂，願得寳書。太子欣然曰，是莊子櫟社事耶。公既出闗，上複賜藥甚厚，至家，又遣使賜禦書蘓轍詩二首，太子亦送壽櫟堂三大字。俄，壽皇內禪，公行至婺州，以腹疾，力請奉祠，從之。

　　壽康皇帝初政，特詔求言，公疏乞述重華以廣孝治執仁術，以守家法，堅國體以定規模，節經費以蘓民力，精覘諜以應事機，審選任以求將材，修堡障以固西南，議鹽筴以安二廣，嚴錢禁以權官會，廣屯田以實邉儲，皆當世要務。

　　紹熙三年，加資政大學士，知太平州。公辭數回，優詔不允。下車踰月，幼女將有行而逝，公追悼切至，遂請納祿。複得洞霄而歸。先以石湖稍遠，不能日渉，即城居之。南別營一圃，閱杜光庭《神仙傳》記胡六子自昆山風海至范村遇陶朱公事，大喜曰，此吾裡吾宗故事，不可失也，題曰範村，刻兩朝賜書於堂上，榜曰重奎。其北又葺古桃花塢，往來其間。

　　四年九月，公疾病，語門人曰，吾本不待年告老，今不濟矣，亟為我剡奏。詔下，而公以是月五日薨。積官至通議大夫，爵自吳縣開國男累封吳郡公食邑三千二百戶實封一百戶，享年六十有八。遣使奏聞，贈銀青光祿大夫。自公曾祖葬吳縣至德鄉上沙之赤山，少師嘗戒子侄，他日葬我毋遠先塋，後葬稍南小丘公嘗營壽藏百步間，以十二月十三日歸窆。

　　妻：和義郡夫人魏氏，前公幾月薨，至是祔焉。夫人，承直郎信臣女，紹興參知政事敏肅公之猶子，敏肅知公深，一見以遠大期之。

　　二子：莘，承務郎；茲，承奉郎。

　　女：長適從事郎監行在車輅院張蒙；次封孺人，即沒于當塗者。

　　公天性孝友，少師工部如嚴師，愛二弟教而撫之待成，績尤至今，為朝請郎、通判建康府，鹹已前卒。郊恩，官群從弟、侄五人，曆典名藩，所至禮賢下士，仁民愛物，凡可興利除害，不顧難易，必為之，樂善不厭，于同僚舊友喜道其所長，不欲聞人過，去思遺愛所在歌舞之。

　　公天資俊明，輔以博學文章，贍麁清逸，自成一家。尤工詩，大篇短章，傳播四方，初效王筠一官一集，後自裒次為《石湖集》一百三十六卷，別著《吳郡志》五十卷，使北有《攬轡錄》，入粵有《驂鸞錄》、《桂海虞衡志》，出蜀有《吳船錄》各一卷。公蔡氏所自出，故書法兼真行草之妙，人爭藏之，壽皇尢愛賞，相與極論古今翰墨，數被賜予。因北使為館伴，王侍郎秬詳言，公奉使時，事益簡上心，以公羸疾，賜藥無虛歲，主口授導引修養秘訣，親厚非群臣比。輔政既日淺，每出鎮，輒以病免，故雖大用，而未盡。議者惜焉。

　　某與公齊年，禦史王公，予外舅也，以是與公善。壬辰春，自春官去朝，過平江，逰城西諸山，公訪予靈嚴，同宿石湖，望夜小舟共載，湖心風露浩然，嘗有六十掛冠之約，其後或同朝或相與於外，每以未踐言為恨。

　　今公雲亡，二子以主管吏部架閣文字龔頤正《行狀》來請銘，其敢以老誖辭？銘曰：

　　應龍將翔，滃以雲霧，聖君勃興，賚以丞輔。
　　伊昔重華，治謹厥度，洵羙範公，心期致主。
　　皇初好文，公筆燕許，皇念典學，公業馬禇。
　　皇資専對，公節騫武，皇命征鎮，公猷方虎。

　　他人偏長，公力交舉，經營四方，不遑唘處。
　　袞職有闕，帝命公補，纔六浹旬，誰實公沮。
　　豈無藩維，毎以疾阻，時非不逢，施迄未普。
　　刻銘幽墟，尚詔終古。

　　（胡案：此文出四庫本周必大《文忠集》，缺誤較多，標點一半，慚愧。題應該也是省寫，慣例應該還包括爵位。按碑文，則原有龔頤正撰《行狀》，此碑文太繁，卻似行狀，疑似照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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