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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鄂少保論治河書


  《考工記》云:「善溝者,水漱之。」明嘉靖中,潘公季馴以治河顯名,論者以比禹功。其實不過引山東駱馬諸湖之水入黃河東北岸,以蕩其沙,引洪澤湖之水自清口入黃河西南岸,以蕩其沙,用是黃、運安流百有餘年。自康熙初年,總河靳公開中河以避糧船,溯黃而上,百八十裡風波之險,於漕運實便。而清水之出東北岸者,下移百八十裡,地平而流緩,不能複刷北岸之沙,由是河身日墊而高,歲加黃堤以防其決。繼事者莫知省憂,以致康熙三十年後,黃水倒灌,清口淤塞,下河州縣歲被其災。聖祖仁皇帝指授方略,命張公鵬翮塞高堰諸壩,疏清口引河,四十餘年,漕運客商皆便,此其前鑒也。一自靳公奏請,自淮安至揚州運河止,宜每歲加堤,「不必挑濬,永著為例。」淮揚士民萬口同聲,謂堤與城並,人將為魚鱉,怨詛百端。某嘗譬曉之曰:「靳公知河道者也。」

  舊制,冬三月閉天妃閘以濬運河,以黃、運河身相等,故可濬耳。自中河既開,徐州以下,北岸無漱黃之清流,河身日高,安得不每歲加堤以防潰決乎?黃河加堤而運堤不加,則自黃入運,勢如建瓴,清水雖大,亦不能敵黃,而濁流之灌運必矣,況又濬而深之乎?其土人終迷不悟,不料有倡濬運之謀者,而其害立見矣。此目今運河病證之最難救療者也。將來必仍每歲加堤,如靳公初議,然後其患可除。然非增築堤基,廣厚加倍,其上難更加堤,雖強加之,亦難成而易潰,此理勢之必然也。

  一、明時有欲泄洪澤湖之上流,自盱眙鑿通天長、六合,出瓜埠入江者,潘公季馴以為中互山麓必不可開,況上流泄,則清口入河之水弱而不足以敵黃,此百年以前之形勢也。自康熙末年,河決武陟,入洪澤,而湖之淤墊幾半矣。目今湖水小則不足以敵黃,大則漫高堰而沖下河,諸州縣漕運亦為之阻。若上流可泄于江,則開建石閘十余所,水小即下板實土蓄水以敵黃,水大則量開閘板以泄暴漲,實此時之良策。但開鑿山麓甚難,必數年而後成功。苟可行,不宜畏難而蓄患也。

  一、水土之性,必土著耆民乃究悉其原委。明潘公季馴自言嘉靖中受命治河道,憂懼無措,所至即進群叟與長年三老而問之,乃知河性喜,故三已四起,終以此成功。兩年來,淮揚土人皆言新開河口閘壩,乃故河督靳公曾用之,而未見其利者。其後張公鵬翮再三審度始定。舊閘,黃、淮相安四十餘年,自開新閘,害已立見,萬口諮嗟,尚可專已護前,而置漕運之險艱,下河數百萬生靈之阽危於不問乎?黃、淮異漲,必在伏秋,春末夏初,水勢中平,即新口舊口皆可通行,亦不足恃。試思有明中葉,潘公季馴,承淮、黃並決之後,修復故道,而安瀾者百有餘年。

  康熙初,靳公易之別開新河,釀成河身日高,俯臨城郭,永不可救之患。遂甯張公亦承河防大壞之後,修復清口故道,而河沙漸散,海口複通,後人守之安瀾者已四十餘年。奈何堅信一二愚妄人之言,而欲掩已見情形,行旦夕難保之危道乎?目今兩河眾兆,皆言大有益於河者,莫過於張公所築磨盤墩,宜急複之;最有害者,莫過於新築之攔黃壩,急宜毀之。河督仁明,豈難從民所欲,特恐造謀之愚妄人,複進窕言,變亂是非,以虧賢者之德業,宜苦口以忠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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